『第二滴淚』013 曖昧還甜別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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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簡亦凡抱回病房,重新打上消炎針,我漸漸在他數落醫護人員失職的責問聲中,恢複了清明。

    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沒法照顧康康,更沒法帶康康離開。唯有養好身體,才能從長計議一切。

    所以,醫護人員走後,察覺到簡亦凡似乎沒有要立刻離開的意思,我費力地撐開眼皮,沙著嗓子攆他:“我沒事,隻是想去看看康康,你快回去照顧康康吧。”

    估計以為我從頭到尾都沒聽到他和唐蕊的對話,一直在昏迷,簡亦凡冷著臉說:“康康有人照顧,我陪你打完針再走。”

    我一臉漠然地冷諷:“有誰照顧?你那個心理醫生前女友?”

    “她不是我前女友,我們壓根沒在一起過……”簡亦凡煩躁地支著額頭,說到一半,猛然驚醒似地頓住,“等會兒,我倆嘮嗑你聽見了多少?”

    “重要麽?我隻需要知道,你愛她,從來都不愛我這個姐姐就夠了。”

    我譏誚地扯起唇角,冷眼凝住他:“不過,如果更早知道,我當年就會直接告你"qiang jian"!單憑父母離婚後,沒血緣的姐弟睡在一起,就足夠轟動凇城!”

    麵對我越拔越高的嘶啞怒吼,簡亦凡也火了:“當初明明知道後果還堅持不去醫院要跟我開房的人,是你自己吧?我當年滿足了你,後來也不嫌棄你跟過水懌心,娶了你,你還想要我怎麽樣?現在也是你先墮胎,想挑撥離間報複我和我媽的,我全都忍了,為什麽你一看見我還非得跟我吵?”

    簡亦凡目光如炬地皺眉和我對視,像在無可奈何地教育一個叛逆期的孩子,說完就嫌厭地閉起了眼睛。

    一點一滴地細微表情,竭力證明著他不愛我,隻是覺得虧欠我,才犧牲了全部陪我玩這場無聊的遊戲。

    眼淚霎時奔湧而下,衝刷著我失去知覺的麵目。

    連反駁解釋都多餘,我隻是冷笑:“你很委屈?你覺得,你抓了一把生蛆的狗屎喂給我,口口聲聲說是為我好,我就必須感激涕零,告訴你這口狗屎是香的?難道我一個吃屎的人,還得心疼你抓屎把手弄臭了麽?”

    簡亦凡頭疼地歎著氣,睜眼睨上我:“冷靜點,成麽?大不了咱倆不離婚,繼續這麽過。”

    “你才該冷靜點。”

    我本想繼續平靜地笑,可開口卻變成了悲憤欲絕的嘶吼:“不用擔心,我會跟你離婚的!一個人我也會好好活下去,努力唱歌賺錢,照顧康康,給康康治病!因為我生下康康本來就不是為了你!所以我絕對不會讓你跟別的女人搶走康康!”

    吼痛喉嚨的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黯然流淌的淚水,在簡亦凡乍然闊張、劇烈抖動、縮成針尖的瞳孔裏,短暫靜止,凝於眉睫。

    簡亦凡一瞬不瞬地瞪大眼睛盯著我,良久,才收回視線垂下頭,失落得仿佛褪去了全部顏色。

    不知道簡亦凡在想什麽,我隻能隱約從他眉宇間探尋出濃烈氤氳的憂傷。

    我也是賤,差點想要安慰他。

    幸好,在我搗唇琢磨著措辭,還沒出聲以前,簡亦凡身形微晃著從床邊站起來,腳步踉蹌地走出病房,勒住了我心頭險些失蹄的瘋馬。

    或許,他不走,我也說不出來任何好聽的話。

    就像盡管我們沒有談出任何結果,但我們依然清楚,簡亦凡的選擇,肯定還和六年前一樣。

    他不怕生病,不怕坐牢,不怕死,唯獨隻怕我的愛。

    沒錯,他其實不是怕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對我產生的欲望,而是怕自己的欲望,會讓我愛上他。

    先前的雨夜他說不怕我愛他、康康住院時他承認自己愛我,都隻是因為唐蕊的遠程心理疏導。

    那根本不是疏導。分明誤導了簡亦凡,同時也把我引導到了錯誤的方向。

    我倆在一起,就是自殘加自虐。

    現在終於要結束這段類似亂侖的扭曲關係,各自回到原點重新開始,我們當然都會覺得異常的空虛和痛苦。因為我倆都更清楚,分開生活,對我對他,都和當年一樣的致命。

    畢竟,從六歲開始,我倆就朝夕相處,沒分開過。更何況,如今還多了個康康。

    定期探視、視頻、電話、禮物或者撫養費,都毫無意義,根本抵不過日日相見,夜夜相伴,緊密相連的擁抱和體溫。

    簡瞳和尹鴆離婚的那段時間,簡亦凡離開的這六年,他所有難以啟齒的寂寞,每晚都會在我的體內釋放出來,我可以感覺到,比誰都深刻地感覺到。

    但那隻是親情,不是愛。

    我們必須足夠狠心,才能切斷彼此強行賦予自己的枷鎖,給對方一條活路。

    昏昏沉沉地流著眼淚睡過去,時隔六年,我第一次清楚記起簡亦凡拋下我去美國那天的往事。

    六年前,深秋微寒的清晨,一簇強烈的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燙傷般熨帖著我惺忪的眼皮。

    門外,簡瞳在厲聲狂吼:“我說了這麽多,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你爸會打死你的!”

    “就是因為更清楚了,我才確定自己沒錯。本來我就是覺著她搶了我的姓、攪得咱家雞犬不寧才這樣的。”簡亦凡輕蔑地嗤笑,“而且,為了自己,你也不會告訴我爸昨晚的事,不是麽?”

    簡瞳無語地沉吟了片刻,氣短地問:“那你鬧成這樣,打算怎麽收場?”

    簡亦凡還是笑:“你不早給我聯係出國留學了麽?幫我訂最快的機票唄。我一走,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的無恥隨誰了。”

    直到聽見門外“啪”的一耳光,我還愣愣地沒回過神。

    直到我穿好衣服,看到門口簡瞳指著簡亦凡的鼻子大罵:“我怎麽會生出來你這麽個混賬東西!”

    我還沒能接受現實,傻傻地替簡亦凡說話:“媽,你別生氣。是我自願的,不怪小凡。”

    甚至目睹戲足的簡瞳那副快被氣暈的樣子,我還不敢相信吵醒自己的那些話,犯賤地拉著簡亦凡的手,癡癡地勸:“你快告訴媽,你是愛我的,我們會結婚。就算昨晚錯了,我們也能承擔結果。”

    “嗬,誰愛你?”簡亦凡皮笑肉不笑地甩開我,眼色如毒,語氣藏刀,“我臥薪嚐膽十幾年,隻是為了讓你這個野種滾出尹家。現在你走不成,那我就走。”

    我不信,纏上去熱淚盈眶地笑:“別鬧了。昨晚我們還好好的阿。昨晚你還說過你愛我,會娶我的阿。”

    簡亦凡不屑地戳著我的腦門提醒:“好好想想,是我自願說的,還是你逼我的?我褲子都脫了,你問我愛不愛你、會不會負責,我能說不麽?我能提上褲子送你去醫院麽?”

    對阿,是我,在簡亦凡麵容緊繃、滿頭大汗、臉色通紅、青筋搏動的時候,逼問他的。

    他隻是不想讓我被藥折磨,不想再聽我嚷著要死了,才會點頭,才會說愛,才會說娶。

    可笑當時我依然自取其辱地妄想以退為進:“那我走好不好?我走得遠遠的。你別跑去我看不到、找不到的地方。我愛你阿。哪怕隻能偷偷看著你,知道你的消息也行。你別走,求你了。你要是恨我,我去死還不行麽?”

    明明前一晚剛和我肌膚相親過的人,那一秒麵對我淚流滿麵的卑微哀求,卻無動於衷:“老拿死威脅我,隻會讓我覺得連耍著你玩都無聊。饒了我,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吧。”

    “我想過的日子,必須有你,才能過下去阿。”顧不得當年的簡媽媽還在,我親手把自己的尊嚴拋到了九霄雲外,死死抱著簡亦凡不撒手,湊過去失心瘋了似地想吻他。

    他卻避之不及地偏開臉拚命閃躲,咬牙切齒地把我重重踹倒在地:“別逼我!還要我再說幾遍?我他媽就是耍著你玩的!我不愛你,最恨的就是你!尤其恨你……從小到大跟我爸我媽顯擺你比我懂事、比我聽話、比我好,那副跟條狗似地下賤德行。”

    我癱跪在地上,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隔著婆娑的視線,眼睜睜目送簡亦凡倉皇地扭頭跑開,連背影都像見了鬼。

    就這樣,從六歲開始,和簡亦凡共同生活的十三年,在那個豔陽高照的深秋,戛然而止。

    怪隻怪我太傻太年輕,隻顧著想自己對簡亦凡的愛,忽略了簡瞳和簡亦凡爭吵中的重重疑點,沒想過簡瞳為什麽會那麽鎮靜地冷眼旁觀,那麽順從地送走簡亦凡,那麽識大體地瞞著尹鴆。

    怪隻怪我太天真,總幻想簡亦凡有一天會想通回來。簡亦凡一激動、一吻我,我就以為他是在誠心用愛悔過,以為他是餘生真想跟我一起過。

    如果沒有唐蕊出現,或許我永遠沒有勇氣承認,簡亦凡不愛我,隻是把我當成姐姐。

    如果沒有親耳聽到簡亦凡和唐蕊的深情告白,或許我永遠不會知道,當年睡我一次,居然給簡亦凡睡出了創傷後心理障礙。

    何苦呢?何必呢?

    不愛我直說多好。

    何必非要等到錯誤像滾雪球一樣越積越多,大家的罪孽越來越深重,才讓無辜的康康陪我們接受命運的懲罰和審判?

    簡亦凡為什麽不明白,他能自以為是地成全我,作為他的“姐姐”,我也可以同樣成全他呢?

    為什麽六年前不一早攤牌?何苦非要鬧到三敗俱傷、無法收場的結果?

    對,麵對簡亦凡的不信任、康康即將失去爸爸的痛苦、我已經失去孩子的險境,我真的沒辦法……看在簡亦凡“犧牲”、“成全”的份上……不去恨,不去報複。

    連理解……我都做不到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