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滴淚』017 曖昧還甜別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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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歲那年,尹鴆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帶我坐了很久的飛機,前往陌生的國家,抵達陌生的莊園。

    於是,我和簡亦凡,就那麽作孽地狹路相逢。

    我被尹鴆抱在懷裏,簡亦凡被一個陌生男人馱在肩頭。

    那會兒簡亦凡還沒像現在這麽流氓,也沒有什麽ptsd,完全是個細皮嫩肉、精致幹淨的乖寶寶。

    第一眼,我還以為麵前居高臨下睥睨著我的孩子,是個漂亮的短發小妹妹。

    模糊陸離的殘破記憶裏,隻有簡瞳和尹鴆無休無止的爭執,沒人介紹我和“小妹妹”認識。後來我會發現“小妹妹”帶把,還是因為莊園主人家的一雙兒女圍毆他。

    隱隱知道“小妹妹”以後會和自己成為一家人,為換疼愛我的尹爸爸展顏一笑,我信手抓了把帶草的園土,衝出去糊在莊園主人兒子的臉上。

    莊園主人的兒子也不生氣,抹了把臉,咧嘴一笑,越過我,惡作劇地扯掉了“小妹妹”的褲子。

    我當場石化,瞠目結舌地盯著簡亦凡與我迥異的身體構造,完全看傻了。

    前一秒還在哭鼻子的簡亦凡卻沒傻,提起褲子就撲倒了莊園主人的兒子。可人家比我們大了至少五六歲,他哪是對手?

    眼看莊園主人的女兒也加入了戰鬥,簡亦凡節節落敗,我情急之下,抄起園子裏的鐵鍬,胡亂揮過去。

    等簡亦凡連滾帶爬地跑到我身邊,帶著哭腔小聲問我,是不是把人打死了,我才驚覺,莊園主人兒子的腦袋被我打破了,正捂著汩汩流血的傷口慘叫。

    那是我第一次打架,也是我第一次見血。被簡亦凡一問,我心裏直發毛。但我是姐姐,我不能慌。

    我隻是扔了鐵鍬,抱住簡亦凡發抖的身體,特淡定地衝他笑:死了也活該。你是我弟弟,誰都不能欺負你。

    而莊園主人的兒子非但沒死,也沒跟大人告狀,還頭破血流地爬起來,說要和我交朋友。

    以我當時的心智來說,扒褲子不是什麽大事,得到對方兄妹二人不再欺負簡亦凡的保證,我決定跟他們握手言和。

    無奈簡亦凡不這麽想,甩開我的手,惡狠狠地丟下句“我才不是你弟弟!”完事兒就一溜煙地淚奔著撒腿跑遠了。

    接下來的日子,由於簡亦凡不領我差點“殺人”的情,還不認尹鴆、拚命撮合簡瞳和當初馱著他的那個叔叔,我於是也賭氣地整天和莊園主人的兒女們玩在一塊。

    直到某天莊園主人的兒子抱著我玩,順嘴溜出一句我沒太聽懂的話,觸怒了尹鴆。尹鴆第一次摩拳擦掌地衝我發火,警告我隻準跟小凡弟弟在一起玩,不想挨揍的話,就離莊園主人的兒子遠點。

    向來被尹鴆寵著慣著,從未見過他這般嚴厲,我立刻膽戰心驚地掙脫莊園主人兒子的懷抱,小跑到簡亦凡身邊,握緊簡亦凡的手。

    也是尹鴆對我發火的那天夜裏,我們“一家四口”終於回國了。

    但簡瞳和簡亦凡依舊難纏。簡瞳總想著逃跑,被尹鴆關在地下室。簡亦凡見不到簡瞳就不肯吃飯,矯情地哭喊嚷嚷。

    眼見尹鴆日漸憔悴,我在某次簡亦凡絕食抗議、聲稱尹鴆不是他爸爸的時候,給了他一耳光,還額外附贈了他一頓“滿臉花”套餐。

    然後,尹鴆覺得我倆打得太凶,分開了我倆吃飯的時間,減少了我倆的交集。再然後,因為沒有我看著,簡亦凡偷走地下室的鑰匙,和簡瞳消失在尹家。

    再見麵時,已是簡瞳和當初馱著簡亦凡那個叔叔的婚禮。

    本就是久遠到僅剩片段的往事,除了簡亦凡、簡瞳和尹鴆,我壓根記不真切其餘的人事物,隻模模糊糊記得,那個叔叔吐血死在了婚禮現場。

    再再再然後,簡瞳和簡亦凡又消失了好久好久。

    久到……第二年,尹鴆帶我去挪威那座山上的玻璃花房,祭奠我的親生母親。

    早已等在水晶墓碑前的簡瞳和簡亦凡,終於在那個灑滿緋色夕照的絕美黃昏,決定回到尹家,正式成為我的“媽媽”和“弟弟”,我和簡亦凡也終於開始了關係最好的那十三年。

    又把從前原原本本地想了一遍,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找回記憶裏最後一塊模糊殘碎的拚圖。

    我發現鄭俊翊早就不唱歌了,正捧著酒瓶子跟成精的大白兔一樣盯著我。

    “怎麽不講了?我挺想聽你倆的事的。一個多小時了,你一直絮絮叨叨說他呢,還有什麽一口氣說完吧。說完你就不想了,也不難受了。雖然我帶你喝酒、跟你扮小醜,是想逗你樂,不是想看你哭。但隻有正視自己的感情,你才能不讓他一直藏在心裏作祟。隻有哭過,你以後才能好好笑。”

    聽了鄭俊翊的話,我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眼淚。

    覺得當著鄭俊翊的麵,像哭喪似地哭簡亦凡,確實不太好,我抹掉眼淚,嘿嘿一樂:“我沒哭,酒精上頭,從眼睛出來了。你接著唱,我聽歌下酒。”

    “不行。”

    鄭俊翊按住我去倒酒的手,嚴肅認真地凝視著我:“我想繼續聽你說,我想知道,除了出現得沒他早,沒機會讓你了解我,我到底輸在哪了。”

    這傻小子,怎麽比我還欠虐?

    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說:“我倆真沒啥故事了,有我也想不起來了。你不讓我喝,我不喝了,我唱歌。來來來,點歌。我不你偶像麽?隨便點!”

    似乎誠心不想讓我遮遮掩掩蒙混過關,鄭俊翊故意跟我過不去似地吐出了歌名:“你的成名曲。《我沒忘,你別想》。”

    那是當年我剛嫁給水懌心那會,心灰意冷寫給簡亦凡的歌,藏著我最初最不欲人知的傷口。

    “換一首行麽?”我笑眯眯地嘬了口酒,敷衍逃避。

    “行。”鄭俊翊點點頭,開始擺弄遙控器。

    我本以為他是打算放過我,沒想到他點了我當年翻唱的那首《時間有淚》。

    當然,我還是沒唱,隻是繼續灌自己酒。

    鄭俊翊好像有點生氣了,比我喝得更猛。

    我倆誰都不說話,就逞凶鬥狠地拚酒,音響裏間或傳出歌聲——

    這些年來,我們都曾犯了錯。到了最後,隻有過程沒結果。

    誰都不說,從頭來過。背叛承諾,隻能一個人寂寞。

    ……

    從不怨不悔,走到心力交瘁。愛是一場誤會,痛是一種修為。

    從互相安慰,到無言以對。忍耐還是撤退,都一樣可悲。

    ……

    我不知道我和鄭俊翊是什麽時候喝到睡著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躺進冷冰冰的酒櫃。盡管中間凍醒了幾次,但實在太困,我又重新閉起眼睛,蜷縮著身體睡過去了。

    朦朦朧朧的,我好像夢見有人在打架。

    有人怒不可遏地狂吼:“傻逼!我兒子都比你懂事!她剛做完手術幾天?你怎麽想的?居然帶她折騰這麽遠,又喝酒、又吃辣的,還他媽讓她睡到冰櫃裏!”

    有人舌頭打結地反駁:“是,我光想著讓她開心了,忘了她身體的事。可你以什麽身份管她?戀姐狂的弟弟?還是家庭暴力、精神出軌的丈夫?”

    “想教訓我,你還太嫩。要我多給你點警告麽?”怒不可遏的狂吼,漸漸轉為壓抑低沉的威脅,“如果被人發現你們的關係,那可不是簡單的八卦。她不僅會像上次那樣,和康康一起受到牽連,被人指指點點。單憑你當年簽約羅亞的時候未成年,她作為公司法人就觸犯了勞動合同法。”

    那個舌頭不好使的人似乎被嚇住了,半天沒應聲。

    “還不快走?等狗仔來偷拍麽?”那個凶神惡煞的人徹底失去了耐性,聲音異常冰冷決絕,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

    “如果真的愛她,不希望她的整個人生陪你一起完蛋,至少忍耐到康康出院、新公司成立。到時候你再想跟我玩搶女人的把戲,我隨時樂意奉陪!”

    話落,隨著一串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周遭安靜了下來。

    沒太在意這場夢,我哆哆嗦嗦地抱緊膝蓋,來回搓著胳膊取暖,準備繼續做下一場夢。

    結果卻被夢裏那個凶巴巴的臭混蛋吵醒了:“你他媽就給我作吧!怎麽不凍死你呢?”

    醉醺醺地強撐力氣睜了睜眼睛,我模模糊糊看見好幾個鼻青臉腫、五光十色的簡亦凡,正憤憤丟掉手裏的大包小包,腦袋衝下地朝我走過來。

    “喲,弟弟,來找蜜姐喝散夥酒了?”

    定睛數了一會兒眼前那些倒立的簡亦凡,我笑著衝他們招手,但可能實在太冷,想笑的嘴角還沒全咧開,眼淚就撲簌簌地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少他媽跟我借酒裝瘋!”簡亦凡叫罵著把我抱出酒櫃,恨恨磨著後槽牙,拿手拍我的臉,“啪啪”直響,“告兒你,別拿我當水懌心和鄭俊翊,我演不出來他們那好脾氣、好涵養,不會看你喝醉了就不跟你一般見識!”

    誰喝醉了?

    雖然我喝得有點多,吧台上、地板上,到處都是空酒瓶子,啤酒、紅酒、白酒、洋酒,應有盡有。

    可我沒把簡亦凡錯認成別人,而且還有力氣撥開他拍我臉蛋的血爪子,準確無誤地指著他的鼻子。

    怎麽就醉了?

    “是不是男人阿你?打我的時候不勁兒勁兒的麽?跟水懌心掏槍的時候不特英明神武麽?威脅我不一套一套的麽?怎麽喝酒就慫了?人家鄭俊翊比你強多了!”我不服氣地梗著脖子激他。

    “來!喝!”簡亦凡難得地配合,順手拎了瓶軒尼詩拍到吧台上:“誰不喝到進醫院誰孫子!”

    “搞笑!酒精殺毒好麽?進哪門子醫院?”我樂嗬嗬地給拿著啟瓶器,想開了那瓶軒尼詩,可比劃半天都沒對準。

    簡亦凡有點光火地困住我的手,“嘭”地一聲砸碎了那瓶酒,皮笑肉不笑地挑高四對英俊的眉毛:“尹蜜,你再作別說我真跟你離婚,給你兒子找個後媽,天天跟你兒子玩混合雙打!”

    “嚇唬誰呢?離阿!打阿!我兒子不是你兒子阿?”我又笑出了層出不窮的眼淚,怨憤緊隨其後,借著酒勁上了頭。

    “你不缺女人,我就缺男人麽?我胸大腰細腿長,溫柔善良大方,還是歌手,還有小鮮肉喜歡……對阿,我這麽好!我這麽好,你還要睡範映雪,你還要愛唐蕊,你還要委委屈屈地為了康康才娶我,你是不是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