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懌心』004 把你藏在歌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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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應,我以為胖女人說的妹妹是幼清,還忍不住想:幼清真是越來越會給我找麻煩了,公司的男藝人不夠她玩,居然勾上有婦之夫了。
我冷著臉,擺手屏退門邊沒攔住胖女人、被擠得險些吐血的女秘書。
門被帶上。
我抬眼看著胖女人,說:“我妹妹不懂事,隻是隨便玩玩,我看好她就是。你這樣的身份,應該不需要金錢補償吧?”
“玩玩?玩出個孩子麽?”
胖女人情緒激動地劈臉甩下一疊報告單。
我微微愕然地撿起,看到孕檢報告上的名字,頓時僵住。
是若煙!
推算時間,那個孩子……可能……
不,沒可能!
我不允許有任何超出計劃的可能!
我不允許任何不可控的局麵發生!
“告訴你,你前妻也保護不了她。這個孩子不消失,你信不信我讓羅亞消失?”
見我不吭聲,胖女人以威脅的口氣說完,奪門而去。
我哪還有心情工作,當即讓秘書把若煙叫到辦公室。
若煙似乎完全不記得我們那個雨夜喝過酒的事,神情疲倦地坐在我對麵,懨懨開口:“你不找我,我也會來找你。我……想辭職……”
“怕我發現你未婚先孕?”我頭疼地捏著鼻梁,打斷若煙。
若煙一愣,臉色窘迫。
“肖勇旭的老婆剛來找過我,還給我看了這個。”我把胖女人留下的化驗單副本攤在若煙麵前,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怕。我馬上聯係最好的婦產科醫生,幫你準備手術。你不需要辭職,安心在家養身體,保姆護工我也都著手開始找……”
“誰說我辭職是為了墮胎?”若煙甩開我,原本局促的表情,變得不可理喻。
我難以理解:“不然呢?別說你打算學尹蜜,偷偷生孩子?”
“為什麽不能生?”若煙發怒地攥緊了拳頭,口不擇言,“你替尹蜜養了六年仇人的孩子,替親妹妹養你的親外甥,過分麽?”
“住口!”
被戳到隱秘痛處,我情急之下竟揚手給了若煙一耳光。
若煙捂著臉,滿眼的不可置信,起身踉蹌後退:“算了,我可以養自己,也可以養孩子。這件事,本來就沒想讓你知道,也不需要你幫忙。而且,如果、如果你上次在我家喝完酒關好門,我根本不會懷孕!”
見若煙轉身要走,我急忙收回懸在半空後悔的手,閃身堵住她的去路,像小時候一樣打橫抱起她。
她拚命抓我的臉、咬我的手、刨蹬著雙腿,粉拳胡亂打在我身上,不停胡亂嚷嚷:“你想硬把我送去墮胎麽?你不是孩子的父親,也不是我的監護人,沒資格替我做決定,我早就成年了!我自己不同意,誰敢給我動手術都是謀殺!”
我怎麽舍得那樣對她。
我隻是怕她效仿六年前的尹蜜,離家出走。
逼不得已,我必須把她關進她從前最喜歡賴著不走的公寓。她太鬧騰,我大動幹戈地找人給她打了一針鎮靜劑,才把她弄回家。
收了她的手機以後,尹蜜替肖勇旭發了一條短信,說肖勇旭願意為孩子負責、想見若煙。
我很快借著那條短信,順藤摸瓜地查明,胖女人確是副市長的女兒、肖勇旭的妻子。胖女人口中我前妻保護我妹妹的事,是指中心醫院婦產科發生的那出鬧劇。
在得知簡亦凡唆使肖勇旭勾引若煙的同時,我獲得了最新情報:懷孕的不止有若煙,還有尹蜜。
最疼愛的小妹妹受到屈辱,簡亦凡和尹蜜又有了孩子,我唯有替天行道。
他們是姐弟,我阻止這個孩子出生,其實是幫他們。
不過,念及他們未必領情,我再度把鍋丟給了簡瞳。
事已至此,我原本無暇揭露簡亦凡和尹蜜的姐弟關係,隻想勸說若煙墮胎。無奈若煙假意答應,卻串通肖勇旭逃走了。
若煙的孩子,無論是我的還是肖勇旭的,都留不得。
肖勇旭是市長的女婿,我是若煙的親哥哥。
我絕不能放任孔茜或尹蜜曾經遭遇過的其中任何一種悲劇,落在若煙身上。
於是,簡亦凡和尹蜜的關係,成了我談條件問肖勇旭要回若煙的最佳籌碼。
我花錢買熱搜,把他們一家三口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結果,唐蕊聯合範映雪莫名其妙製造的車禍,轉移了尹蜜和簡亦凡的注意力。
唯恐唐蕊、範映雪之流再生事端,我揣著尹蜜見不得光的照片,去鄭俊翊家威脅尹蜜,不曾想挨了鄭俊翊一刀、簡亦凡一腳。
尹蜜一跪,把我跪成了廢人。
簡亦凡跑來醫院,拿著親緣鑒定,告訴我,他和尹蜜不是親姐弟。
籌謀了整整六年的報複,功虧一簣。
到頭來,吞下不|倫惡果的,隻有我。
奇恥大辱從心來,我趁亂給了尹蜜一槍。
簡亦凡、鄭俊翊雙雙入獄,簡瞳搬出肖勇旭的市長嶽父,向我施壓。
我跟市長大人隻開了一個條件:“讓你女婿把若煙交出來,那麽一切好說。”
市長自然求之不得地點頭答應。
但我又說:“這麽大的事,怎麽也要有個人背鍋。簡亦凡和鄭俊翊,你們選一個救吧。”
肖勇旭暴怒:“我都同意把煙兒送回去了,你別太過分!煙兒的孩子是誰的,你自己心裏有數!”
我身子微微一震,淡笑道:“反正鄭俊翊不過是尹家的野種,你們非要救他幹嘛?他會領情麽?”
簡瞳是那場談判裏最先妥協的:“直說吧,你還想要我們做什麽?”
我說:“隻要肖大律師跟市長千金離婚,我就撤訴改證詞,保證簡亦凡和鄭俊翊都洗清嫌疑。畢竟,沒證據沒證人,隻有我的證詞有效,你們看著辦。”
市長自然不肯受我脅迫。
可簡瞳替我拋出了殺手鐧:“尹家的兒子,都不能蹲監獄。市長大人,您看,您是想選背著巨額賄款丟官,還是想選得罪女兒丟個養小三的女婿?”
不費吹灰之力,當天病房和談後,肖勇旭同市長千金離了婚,若煙回到了我身邊。
我發誓,自己當時隻是想解決掉若煙肚子裏的孽障,幫她如願以償地得到肖勇旭。
身為在凇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與簡亦凡平起平坐的人物,我有能力幫若煙得到,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從真心想要的東西。
哪怕我的方式過火到近乎自殘,我也甘願為若煙親手斬斷自己對我們孩子的念想。
我用了最狠的一招,請市長令人將若煙綁上手術台。
麻醉起效前,若煙的眼角源源不斷地滾下熱淚,本來純淨不染塵埃的眸子,有憤怒,有委屈,有怨恨,有無助,還有不解。
她目光如刃地緊緊盯著我,氣若遊絲地喊我:“哥……”
她用最微弱地氣息求我:“讓我生下它吧,我保證我會把它養得很健康,教得很懂事,我不會給你和我姐添麻煩的……”
我默不作聲地扭頭避開她的視線,在幼清的攙扶下,失魂落魄地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無比焦躁地逃離手術室。
生怕幼清察覺我不對勁,我將幼清趕回公司,獨自在手術室外心如死灰地落下淚來。
然後,醫生心急火燎地跑出來通知我:患者發生麻醉驚厥,跳下手術台,亂動不配合,導致大出血。
若煙血型特殊,當時情況危急。
我自告奮勇,主動提出在血庫調出匹配血型以前,先為她獻血。
那天的驗血報告,狠狠在我臉上抽了一巴掌——
若煙和我也沒有血緣關係!
“你知不知道這樣胡鬧有多危險?幸好簡董聯係的血庫送血及時!”醫生語氣冰冷地搶白我的胡攪蠻纏。
如遭雷擊地感受著天旋地轉,我哭得像個女人一般,幾乎不能呼吸。
失控地拉住醫生,我苦苦哀求:“我們不做了,我要帶她回去安胎。”
醫生無奈地甩開我:“把患者綁來的是你,現在龍鳳胎已經沒了,你再耽誤下去,可能連大人都保不住。”
任由醫生的衣袖一點點從手中溜走,我跪在手術室門口,毫無尊嚴地掩麵慟哭。
最讓我心疼的,不是我當年親眼看著若煙出生,不是我並非我們父母的親骨肉,不是我不會再有孩子了……而是由於這次流產,若煙將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機會。
無論是跟我,還是跟其他男人,她都很難再懷孕了。
我毀了她,和我們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的一雙兒女。
可我還來不及瘋掉,若煙先瘋了。
她精神恍惚了好一陣子,總愛摸著平坦的小腹,孩子氣地柔聲喃語:“小勇勇,小煙煙,你們一定要乖乖聽話,聽話舅舅就會讓媽媽帶你們去找爸爸。”
每每見她如此,我隻能觸目驚心地掰開她的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悲辛無盡地道歉:“對不起,若煙,我不是人,我讓你受苦了。”
若煙常會仰起臉癡癡地對我笑:“哥,我長大了,要當媽了。為了小勇勇和小煙煙,什麽苦我都挺得住,你別擔心。”
但如此循環往複,我難免激動失控。
某次實在忍無可忍,我晃著她的肩膀說:“你清醒點!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你要麽就打我、罵我,殺了我都行,別折磨我行麽?”
若煙愣住幾秒,不肯看我,麵無表情地自言自語:“小勇勇和小煙煙餓了,我該去給他們做飯了……不行,孩子們不喜歡油煙味,還是哥你去做吧……要照著我買的食譜做,不然他們會不聰明、不漂亮的……”
“夠了,我求你別這樣!”我扯著神誌不清的若煙,恨不得將自己撕碎,“我該死!我不該喝得爛醉去見你!我不該對你有男女之愛、非分之想!我不該害死我們的孩子!可我沒辦法!我不知道我們不是親兄妹!”
若煙笑得眼含淚花,輕輕搖頭:“胡說,勇哥是爸爸,你是舅舅。你愛嫂子,勇哥愛我。就算嫂子不愛你,你也不能假裝愛我阿。”
“我愛你,跟尹蜜不愛我沒關係。”我痛苦而緩慢地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眼邊滾落。
“那不是愛,是執迷不悟!”若煙突然變得歇斯底裏起來,“你剛才說你不是我哥,對吧?你不是我爸媽的孩子,對吧?那還不馬上帶著你的東西滾!”
被她胡亂撲打著、丟東西砸得夠嗆,我逼不得已,又給她打了鎮靜劑。
我不是她哥哥了,可以愛她了。
所以,我不想把她讓給肖勇旭。
後來,她跑到醫院找肖勇旭要孩子,被肖勇旭劫走,我非常生氣,便又開始了對尹蜜的報複。
若煙誤會我愛尹蜜,我就證明我不愛。
最好的辦法,無疑是直接取尹蜜性命。
這一次,我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肖勇明冤死,算是替他哥哥受過。
範映雪舍命找死,我配合她。
孔茜惹我作死,我滿足她。
尹鴆當年害我養父“假死”、養母流產;讓我和幼清兩個孤兒,被季叔叔抱去,成為水家的長子嫡女,讓我和若煙不能相愛……該死。
可縱使我做到這般田地,若煙依舊不信我愛她。
遊戲開始前,若煙曾經不遺餘力地嘲笑我:“哥,你真可憐。愛你的孔茜,你不愛。最敬重你的妹妹,為了心愛的男人,出賣你。最依賴你的妹妹,被你親手變成了另一個你。最可憐的就是,你一輩子都不明白什麽是愛,不清楚自己究竟愛誰。”
自古都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我承認也允許自己可恨,卻從不認為自己可憐。
孔茜不是愛我,隻是需要我的權錢資源。
幼清出賣我,不是為了鄭俊翊,而是為了防止我越陷越深。
若煙更沒有變成另一個我。
她掉包尹蜜,隻是一廂情願地覺得我愛尹蜜,怕我後悔。
她想要我死,也不是恨我,而是希望設計讓我自裁贖罪。
我的罪不需要救贖,若煙和幼清,才是我最後剩下唯一的在乎。
走進音樂盒以前,我報了警。
走進音樂盒以後,我摁動了將音樂盒升上樓頂的開關。
很快,鐵門“滋滋啦啦”的割裂聲、接二連三“砰砰砰”的爆破聲,地動山搖地從下方傳來。
鋒利的碎玻璃飛舞著,模糊了我水霧氤氳的視線。
醫護人員三三兩兩地抬著擔架走出來時,音樂盒正沿著傳送帶,行至我為自己準備好的退路。
音樂盒從天台下墜的瞬間,地平線徹底傾斜,背後的天空沒有雲影,隻有暴戾壓抑的陰鬱,視線所及之處,沙煙彌漫,氤氳成空前絕後的孤獨姿勢。
地上鳴笛的警車和救護車橫七豎八地停著,像極了年幼時的玩具汽車模型。
“轟”地一聲,世界鮮血淋漓地土崩瓦解。
口中灼熱的鮮血汩汩而湧,我對眼前幻象伸出想觸碰卻縮回的手,最終落進男人因常年握槍而長滿老繭的掌心。
我聽不見方思亦說什麽,耳邊隻剩《往事隻能回味》的歌聲。
我看不到陸續被抬出來的簡亦凡、康康、唐蕊、肖勇旭和幼清,眼前隻剩下若煙和尹蜜重疊在一起的兩張容顏。
從成年變回幼年,難以分割地交錯著,無法融為一體。
記憶的最後,我毫不猶豫地牽起了某雙以為來自天堂,卻終將通往地獄的手。
不知道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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