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肺腑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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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裏邊的動靜不小。

    喬越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不確定是該走,還是該留。

    可現在夏夏看見他挺激動的。他想了想,還是選擇走。

    幾個人站在院子裏,看見他出來的瞬間匆忙應付著找事做,豎起耳朵偷聽壁角的心虛感寫在臉色,相當明顯。

    喬越心情本來就不好,在院子裏站了會,悶頭鑽進棚子裏。

    恰好左微好不容易打發了人熊偷了跟煙抽,這會忽然有人掀簾子,條件反射把煙掐了。再正眼看是有些沉默的喬越,又心疼又氣地摸出那皺巴巴的煙杆:“我好歹也是個女人,你能不能進來之前先敲門。”

    喬越沒說話,抽了根凳子坐在一邊,麵無表情地把她盯著。

    從脊椎骨開始蔓延出一股子寒意,左微吃力抬手晃了晃:“咋了?”

    喬越低頭把玩切蘆薈的小刀。

    “嗬,”女人眼角跳起一抹極具風韻的笑:“我的勸你沒聽?每個月流血而不死的生物,你真惹去了?”

    喬越沉默了會,開口:“我讓她走。”

    “那她呢?”

    “……她叫我走。”

    “噗哈——”左微想哈哈大笑,剛發出第一聲肋下疼得抽搐,那一聲就跟被掐了脖子的雞一樣音調怪異地戛然而止:“嘎——”

    女人手按在胸下努力深呼吸,把那股子疼給壓下去了:“哎喲我去。”

    “我說你是不是傻?”

    “可你看起來挺靈光的啊?”

    “還是說你壓根就沒哄過女人?”

    “這種時候叫你走就是讓你留,你特麽走個毛啊!”

    這女人說話向來嘴毒,英文夾雜著法語諷刺起人來一溜一溜的。

    喬越頭疼地捏著眉心:“我怕她看見我就哭。”

    眼睛都紅了,怪心疼的。

    “恐怕你走哭得更凶。”

    左微叼著煙想繼續點,可看見喬越飄來的眼神,隻得作罷。她把煙杆夾在鼻端嗅著解饞:“你讓她走,有沒有把原因說出來?”

    男人靠在柱子邊,微微仰頭歎了口氣,姿勢帥得一塌糊塗。

    “我知道困難是壓不倒她就……說了些過分的話。”

    刺激她離開。

    左微把床板拍得啪啪響,冷笑:“喬越,你就是個沒經驗的雛兒,雖然長著張不缺女人的臉,我也就討厭你們東方的彎彎腸子,你的理由為什麽不直接說,為什麽要說些傷人的話?”

    “我算是明白了。”左微翻了個白眼:“蘇不是不講理的女人,她生氣的原因不是你讓她走,而是你不尊重他,沒有認真和她討論過,沒有征詢她的意見,連最後連個真正的理由都不給。”

    喬越原本兩手放在大腿上,這會慢慢直起身子。

    他猛地站起,把還在絮絮叨叨的左微嚇一跳。

    “你、你要幹嘛?”

    “回去。”

    “你站住!”左微真是被這兩口子給糾結得肋骨疼,她皺著眉頭:“就準備這樣去?”

    喬醫生停在門口:“?”

    “道歉也要有誠意!”

    道歉……

    他是去道歉。

    誠意難道不是他本人?

    左微點了點床頭:“女孩子要哄的。”

    喬越回到宿舍,蘇夏正悶頭收拾行李。

    他在門口站了好久都沒得到裏麵的回應,於是低咳一聲提醒。

    蘇夏的手頓了下,繼續收拾東西,連帶著正臉都轉過去,後背對著他。

    男人有些尷尬。

    最後小心翼翼地過去,正準備坐在床邊——

    “起來。”

    喬醫生立刻站起。

    蘇夏沉著臉把床上的衣服收進行李箱裏,因為在使氣,弄出劈裏啪啦一通聲響。

    “我幫你——”

    見她正準備把行李箱豎起來,喬越伸手去幫,蘇夏啪地揮開他的胳膊。

    小身板一轉,跑到另一側的櫃子裏挨著搜是否有遺漏的東西。

    喬越:“夏夏。”

    哢噠。

    蘇夏直接把耳朵扣住,在屋子裏忙得打圈圈,就是不搭理他。

    不讓他幫,不和他說話,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喬越手裏的東西背捏出了汗,當蘇夏繼續繞過自己準備去拿什麽,喬醫生眼疾手快地從後麵抱住她:“還在生氣,恩?”

    他知道她對自己這聲“恩”毫無抵抗力,果不其然,前麵還在掙紮的蘇夏這會安靜了許多。

    喬越鬆了口氣,把手裏的東西遞在蘇夏眼前:“乖,別氣了。”

    一把新鮮的花。

    大朵而豔麗,帶著雨水,紅豔豔的一簇。

    蘇夏愣了那麽一瞬。

    老天有眼,愚公移山,喬悶葫蘆會送花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一股子氣全都消沒了。

    可這樣顯得很沒誌氣,也不能這麽便宜他。他的決斷他的那些話,自己還記著,還難過著。

    想著想著那股子悶氣又上來,蘇夏憋著臉轉過頭說瞎話:“少獻殷勤,還有,我對花過敏。”

    “這個你不會。”

    喬越說得很肯定。

    “你怎麽知道?”

    “有時候晚飯散步,你都會停在那裏看一會,或者靠過去摸一下。”

    蘇夏的臉色有幾分鬆動。

    “可你告訴我這些花是吃蚊子的。”

    “豈不是更有用?”喬越看著她笑:“跟你一樣,漂亮又能幹。”

    他的聲音低沉中透著磁性,這會在努力討好蘇夏,刻意貼著她說話,淳淳嗓音入耳,耳朵都快懷孕。

    蘇夏臉皮有些繃不住,可轉念一琢磨。

    能幹?之前說自己一無是處來著!

    那是到底是哪個幹?

    蘇夏瞬間就飆了,掙紮著從他懷裏出來,雙眼圓瞪:“流.氓!”

    喬越還真沒那層意思,一聽蘇夏後麵那句話瞬間有些沉默,沉默背後是壓抑的哭笑不得。他咬著牙把人強拉到腿上坐著:“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蘇夏閉嘴不說話。

    男人歎了口氣:“夏夏,之前是我把話說過了,向你道歉。”

    蘇夏的身體一僵,腦袋慢慢垂著,不聲不響。

    “實話告訴你。”喬越苦笑:“我在非洲呆了不少時間,可今年的氣候真的挺反常。我怕之後會有大的災難,我不想我們兩個人都陷在這裏。”

    “這個念頭很早就存在我的腦海裏,可那個時候橋梁衝斷,緊接著後麵信號也斷,我沒辦法送你出去。可現在不一樣,直升機肯定會來接左微,這是送你出去的最佳機會,說不定也是近期唯一的……機會。”

    蘇夏抬手想捂著眼睛,喬越把她的手拉下,聲音放軟:“聽我說好不好?”

    “我知道……你舍不得這裏,也不想走。但是夏夏,我希望你能安全,隨時隨刻,不想你再有半點傷害。之前我說了些過激的話想讓你走,我錯了。這些才是我真心想說的話。”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放得很輕,就像一朵雲,動作一大就碰碎了。

    喬越從來沒說過這些……很表露自己內心感情的話。

    這是第一次。

    有些無奈,有些無力,可更多的是關心,是在乎。

    他在改變。

    蘇夏真正體會到了。

    忽然有些想哭,卻不是難過。而是久久期盼的夙願最終達成的喜極而泣。

    那麽她也要改變。

    對內,要做一個好妻子。對外,不再是攀著他的蒲葦絲。

    而是能和他並肩站立,共同麵對風雨的大樹。

    雖然她現在的能力還不夠,但至少,她現在應該走。

    回去,讓他不那麽擔心。然後把記錄的所有手稿全部整理出來,用筆和文字與他並肩偕行。

    讓更多的人了解他們,支持他們,從而……成為他們。

    蘇夏眼一熱:“好。”

    喬越頓了頓:“恩?”

    “等直升機來,我就跟他們一起走。”

    蘇夏仰頭,指尖沿著喬越的下巴往上,去觸摸他的眉眼:“阿越。”

    喬越猛地低頭:“你叫我什麽?”

    “阿越啊,”她低低地笑,坐起來跪在他的腿上,手捧著喬越的腦袋:“我走以後,不要一忙就不吃飯。”

    男人看著她,眸色很沉,像是要記住她的每一句話。

    “恩。”

    “遇到危險不要衝在最前麵,你有責任但是也有家庭,兩個權衡一下再做決定。”

    “恩。”

    “如果信號通了每天都要給我打電話。”

    “恩。”

    “還有……”蘇夏嘴一彎,明明想笑,眼淚卻滾了出來:“好好照顧自己。”

    喬越深吸一口氣。

    他猛地叩住蘇夏的後腦勺,兩人都迫切地靠近,炙.熱.的吻糾.纏在一起。

    喬越吻得用力,蘇夏也緊緊相隨,他壓著她的後腦勺,她緊緊攀著他的脖子,有種恨不得此時此刻融為一體的感覺。

    雖然急迫,可裏麵卻沒有夾雜著任何的欲.望。

    有的全是珍惜,心疼,和滿腔的愛慕。

    夕陽透過窗照在兩人臉上,唇在薄薄的一層光暈中,慢慢分開。

    喬越把蘇夏垂在臉側的頭發勾起,往後順,額頭抵著額頭,最後再度靠近,在她的唇齒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聲音很輕,可她卻聽見了。

    蘇夏睜大了眼睛,繼而幸福得抱著她的脖子。

    “再說一遍。”

    喬越抱著她站起來,身上的女人跟無尾熊似的攀著他不下來。

    蘇夏嗷嗷叫:“再說一遍!”

    男人假咳嗽,側過臉。

    那瞬間夕陽正好,大地染紅,世界金紅一片。

    “我愛你。”

    蘇夏看著他,瞳孔一層淺淺的金:“我也是。”

    喬越抱著她往上抬,跟那天逗孩子一樣。

    蘇夏哈哈大笑,她也不怕,因為喬越不可能鬆手。

    之前的悲傷全部消失殆盡,她笑彎了眼睛:“我也是,我也是!”

    “矜持一點。”喬越忍著笑抱她下來:“瞧你。”

    “怎麽?我老公今天又送我花又表白,我幹嘛要矜持。”她嘿嘿笑,剛要說什麽,耳朵邊卻聽見了一陣破風聲。

    螺旋槳的聲音。

    喬越已經聽到了。

    笑容還在嘴角,蘇夏的心空了一拍。

    “是……直升機?”

    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