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想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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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不想要離開

    不多久陶星宇就趕到了。他一點都不像平時那麽淡定從容, 他頭發都跑亂了。可以想象他跑起來腳步該有多急,急到空氣擦過他時都變成風。

    和他一起趕來的還有賀嫣然,以一副當陶星宇慌亂時, 她得看顧著他的必要的陪伴者姿態而出現。

    她看到穀妙語時, 神情戒備。

    “妙語, 你怎麽在這?”

    穀妙語懶得理她。

    她起身對陶星宇講述陶大爺目前的狀態,並帶他去見醫生。

    賀嫣然要一起跟著去。

    邵遠長腿一跨,站在她麵前, 攔住了她。

    賀嫣然雙眼一瞪, 壓低聲音問:“你幹什麽?”

    邵遠撇嘴一笑。

    “不幹什麽。”他陡然提高聲音, 是對陶星宇說的, “陶老師, 讓您工作室的這位同事跟我一起去繳費吧。”

    陶星宇有點心慌意亂, 對賀嫣然吩咐:“你和小邵一起去吧。”

    他轉身和穀妙語一起去見大夫。

    賀嫣然拉了臉,瞪著邵遠,冷聲說:“在哪繳費?你帶路吧。”

    *

    邵遠帶著賀嫣然在醫院裏兜圈子。醫院人多, 賀嫣然一開始還沒覺得, 後來當她發現自己看到同一個等待叫號的病人兩次, 她發現了自己被帶著兜圈子的事實。

    她一把拉住邵遠的胳膊, 迫使邵遠停住腳步。

    “我說你夠了吧, 帶我逛花園呢?一圈一圈地繞!你是當我傻嗎?”

    邵遠不動聲色:“我為什麽要帶你逛花園?”

    他用他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樣子把賀嫣然氣笑了。

    “行啊小子, 跟我來這套?我裝糊塗的時候你還不知道上小學中學呢!”

    她頓了頓, 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穀妙語, 說你不喜歡她吧, 你倒是願意掏心掏肺地幫她,甚至是拖住我,給她和陶星宇製造待在一起的機會;但說你喜歡她呢,你這做法未免太有點往自己腦門上貼綠。不過你到底喜歡不喜歡她,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反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賀嫣然,就是喜歡陶星宇,你知道我為了他花了多少心思?喜歡他是我的權利,我警告你,別給我使絆子,為了捍衛我喜歡陶星宇的權利,我可以不擇手段!”

    邵遠看著她,很沒有笑意地一笑,說:“你對其他人偽裝得都挺好的,怎麽當著我就露出真本色了?”

    賀嫣然也幹脆:“我的偽裝對你反正也沒什麽用,我何必那麽累呢。”

    邵遠點點頭。

    賀嫣然可真不是個空有臉蛋的花瓶,她是會看人的,知道自己在什麽人麵前已經無所遁形,於是索性連偽裝都不再偽裝。

    “你喜歡誰的確是你的權利,但你沒權利為了達成你的喜歡就傷害和竊取別人的利益。”邵遠說。

    賀嫣然嗬嗬一笑:“我傷害誰了?竊取什麽了?”

    邵遠說:“你應該不會不記得,你接近陶星宇第一步獲得成功所依靠的那桶粥,到底是誰煮的。”

    賀嫣然愣了愣,隨即一笑。

    “一桶粥記這麽多年,還到處講,她穀妙語也是夠可以的!不就一桶粥嗎,別說的我好像傷害了她似的,她身邊那麽多護花使者,誰能傷著她呀?”賀嫣然忽然變了音色,拐著怪腔調地說,“小弟弟,你現在充其量也隻是她眾多的護花使者,之一!這麽拚,值得嗎?”她把“之一”兩個字咬得又重又輕蔑,似乎想讓邵遠知道,做那麽多男人中的一個,是一件多低|賤的事。

    邵遠衝她笑,忽然抬手晃晃手機:“你猜我剛剛有沒有把你真實的、刻薄的樣子錄音?”他斂了笑,冷冷看著賀嫣然,“你要是對穀妙語不擇手段,那不如我們比比看,我對你是不是能更不擇手段。”

    賀嫣然臉色驟變,像被蒼蠅突然堵住喉嚨口那樣,怔在那。

    她剛剛居然被一個小她很多的小男生,給震懾到了。

    *******

    陶星宇和大夫了解過陶大爺的情況後,一時有點難以接受現實。他頹喪地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上,兩手捂著臉。

    穀妙語陪坐在一旁。

    陶星宇的聲音突然從指縫間漏出來。

    有點懊喪,有點自責,有點無法置信和內心揪痛。

    “我一直以為他說他得絕症,是作,是逼我回家陪他。他越作我越冷淡他。誰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穀妙語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想想後,她試探地問:“陶老師,您和陶大爺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心結?”

    陶星宇像定住在那裏一樣,好半天沒有動。

    半晌後他放下手,露出了他臉。平日那麽俊朗有神的臉,現在布滿了憔悴。

    “你看得出吧?老陶年輕時候應該很帥。”他以這樣一句話,開始對穀妙語打開心扉。“我記得我小時候,他真的很帥,帥到經常有漂亮阿姨來家裏找他。我母親是很傳統的很溫柔的女性,溫柔到逆來順受。她很愛自己的丈夫,不管丈夫和漂亮阿姨之間在她麵前開的玩笑有多離譜,她都不發脾氣。

    “但我是她的軟肋。有一天一個漂亮阿姨對我說:我來給你當媽媽怎麽樣?這句話成為壓倒我母親的一根稻草。從不對我父親發脾氣的她,那一次歇斯底裏地對老陶提出了離婚。老陶猶豫了兩晚,居然答應了。他想知道是不是外麵的美麗風景更適合他。

    “美麗風景很快就沒有了美麗,當兩個人計較起柴米油鹽,哪個女人都別想再做漂亮風景。幾年後老陶後悔了,他回來找我母親,想和她複婚。我母親太愛他了,沒怎麽猶豫,就和他複婚了。可是她一個人的日子難過得太久,複婚後沒多久人就生病去世了。”

    聽到這,穀妙語已經大致理清後麵的事情。

    陶大爺的老伴去世,陶星宇對他曾經的出軌耿耿於懷,不願意回家陪他。可他畢竟是父親,血濃於水的父親,他氣父親當年的糊塗作為,但也終究是掛念他。

    於是他用甚少回家陪伴做懲罰父親從前荒唐的手段,用衣食無憂不停給錢來盡到他為人子的義務和責任。

    穀妙語一下就能明白陶氏父子的相處模式了。

    明明互相有著牽絆,一個靠作來討兒子關注——曾經做過糊塗事的爹,拉下臉認錯求兒子回家,被一次次拒絕後,終於決定還是作吧;一個做著冷淡樣子,隻是不停給錢——然而冷淡的兒子,卻那麽了解爹的喜好和忌諱。他知道他爹在默默向母親懺悔,知道老頭子忌諱那些會隔斷他和妻子陰陽相連的事物。

    他們彼此是掛念的,隻是中間隔著一道心結。

    “現在他躺在裏麵,我甚至不敢進去見他。”陶星宇又開了口,他嗓子都啞了,“我現在才知道我是害怕的,我怕他離開。”

    穀妙語的眼睛一下就熱了。

    陶星宇轉頭看她,凝視著她說:“你不是挺能講雞湯的?給我講兩句吧,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穀妙語吸吸鼻子,說:“陶老師,記得你跟我說過一句話,你說陶大爺寂寞不寂寞,你陪不陪他,這些都是你的家事,我們外人要是摻和就是管太寬了。但你想,你母親和陶大爺兩口子之間的事,你也是外人,你母親都已經原諒了陶大爺,你還要多替你母親懲罰他多久呢……或許你母親並不願意看到你和陶大爺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如果不是奔著一家人和和美美,她幹嗎還要和陶大爺複婚?還有你再想想,你母親走之後,陶大爺有找過其他老伴嗎?陶大爺是不是一門心思奔著百年之後和你母親匯合去的?”

    穀妙語又吸吸鼻子,咕噥著:“怎麽辦,我不知道繼續說什麽了,其實我特別討厭渣男,可是陶大爺除了年輕時候那荒唐事,他這個老頭確實是個好大爺,反正就我所知道的,他從來也沒和嬌俏老太太眉來眼去什麽的,他應該很為以前的事懺悔了。然後還有,我覺得他也是個好父親,他很記掛著你!我講不出雞湯了,就想說,不是人人生來能做父子,能盡孝是福,別等子欲養而親不在了!”

    陶星宇把她的話都聽進去了。他紅著眼圈,抬起頭,不讓眼淚流出來。

    邵遠和賀嫣然繳費回來時看到的是一副哀傷而溫馨的畫麵。畫麵裏的兩個人紅著眼,交著心。

    氣氛竟是那麽的靜謐親昵。

    賀嫣然轉頭看著邵遠,眼神憤憤。

    而後她踩著高跟鞋,鞋跟一下一下擊打地麵,一聲一聲打破那兩人之間讓她感到危險的和好氣氛。

    “陶老師,費繳完了,我們進去看看陶大爺吧?”

    陶星宇深吸口氣,站起身。

    進病房前,他低頭對坐在椅子上的穀妙語說:謝謝你。

    穀妙語仰頭看向他,說不客氣。

    邵遠站在他們身外,感覺自己在看一部偶像劇的畫麵似的。

    可他並不喜歡偶像劇。

    *

    兩天後,陶星宇給穀妙語打電話,告訴她,他打算把陶大爺帶去國外做手術,畢竟那裏的醫療器械和靶向藥物都要新一些。

    他對穀妙語說謝謝,是她讓他放下了那份對老陶的耿耿於懷。

    他說:“等我帶著老陶做完手術從國外回來,我們請你吃飯!”

    穀妙語很認真地回答:“陶老師,這句話我不當應酬話聽,我等著這頓飯!”

    掛斷電話後,穀妙語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和陶星宇說話時已經不結巴了。

    *******

    陶大爺出國前,穀妙語和邵遠親自趕去機場送機。

    誰也沒有做出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邵遠和陶大爺依然生命不息鬥嘴不止;穀妙語依然被陶大爺治得一次次確認您就是我親大爺。

    邵遠說,老陶,看你瘦的,都不是老頭裏最帥的了。

    陶大爺立刻大驚失色,說,等我回來的,我讓你看到一個風華再現的你大爺!

    穀妙語說,大爺,您那好幾個餡的餃子,我還沒吃著呢。

    陶大爺眉開眼笑,說,等大爺回來就給你重新包,想吃啥餡包啥餡,想吃錢餡的大爺把自己存折都給你包裏頭!

    穀妙語哈哈地笑,說,好啊好啊,那我就吃錢餡的!

    和陶大爺揮手告別,看陶大爺過了安檢,穀妙語笑不動了。

    她眼圈有點發紅,問邵遠:咱大爺,可別回不來啊。

    說完她就打自己嘴。

    呸呸呸,童言無忌!

    邵遠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抱了抱她。

    “一定回得來的,他欠咱們一頓餃子呢。”

    她在他臂膀裏,與其說是他在安慰她,不如說是他在悄悄憑借著她的溫暖安慰著自己。

    晚上回到學校,邵遠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落。

    當母親打來電話時,他的情緒到達了一個最低點。

    母親問他:“遠遠,差不多應該從礪行離職了吧?你從去年十二月入職,到現在二月,已經三個月了,該了解的都已經了解,該排除也已經排除,我和你爸爸都覺得,你可以離開了。”

    邵遠的心咯噔咯噔地跳。

    母親這樣說,聽起來是建議,其實就是決斷。母親從來都是用建議的方式對他宣告決斷,讓他接受起來不至於覺得那麽被迫。

    可這次,他想稍稍反抗一下母親的決斷。

    他想了想,回答母親:“我想待到下個月再走,我有一筆提成,下個月發,我想領到後再離開。”

    母親輕聲笑了:“別在乎那一點錢了。”

    邵遠很認真地強調:“媽,那錢雖然少,但是意義是不一樣的,那是我在這個行業的第一筆提成。”

    母親沉吟了一下,說:“好吧,那就等你下個月領完提成吧。”停了下,母親語重心長,“遠遠,後麵你得忙畢業的事,還有秋天出國留學的事,最好不要再分心了。”

    邵遠回答著:“嗯。”

    掛斷電話,他的情緒低落得讓他覺得自己就快要呼吸不動空氣。

    胸口悶窒窒的。

    他白天經曆了一場分別,晚上又預計了一場分別。

    人要都多強大的心髒,才能在一天內承受兩場分別。

    他從桌麵拿起一隻蘋果放在鼻下,聞一聞。

    淡淡香甜的味道,那個小姐姐最喜歡的味道。

    他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他不想這麽早離開。

    他想再陪陪那個小姐姐。和她待在一起,他感到進步和快樂。

    他聞著蘋果清香,忽然轉念想,其實他不想這麽早離開,與其說是想多陪陪小姐姐,不如說是希望那個小姐姐,再多陪陪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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