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讓他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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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讓他們看看
董蘭從車裏走下來,穀妙語恭敬地叫了聲董事長。
父母聽到這三個字後, 都在她身邊一個小驚, 有點局促地跟著笑。
董蘭瞥了旁邊穀妙語一家三口一眼, 幾乎沒動地那麽點了下頭, 好像是招呼, 又像是無意義的微動。但她在飛快的一瞥間目光裏所包含的打量,穀妙語是看到的了。
她在打量她的父母。或者準確說, 她在打量她的家庭。
她帶著助理走過去了。
穀爸爸出聲感慨:“你們董事長派頭真大。但人可真低調,坐這麽普通的車。”
司機從車上下來, 一邊鎖車一邊說:“老哥, 你看準了, 這可不是你眼裏十幾萬的車, 這車兩百多萬。”
穀爸爸咂舌:“兩百多萬?真沒看出來。”
司機撇了撇嘴角。
穀妙語看懂了他撇嘴的意思:沒見識。
這世界總是充滿嘲諷, 有錢人讓好東西看起來普通, 然後讓看不出好東西的普通人變得有眼無珠。
穀妙語不搭理司機,領著父母去員工餐廳。
父母卻看出了自己的被人暗暗鄙視。穀媽媽局促地小聲問:“妙妙啊, 剛才你爸站那車旁邊胡說八道, 不會給你丟臉吧?”
穀妙語瞬間湧起心疼, 趕緊說:“我爸沒胡說八道,那車不認識怎麽了?我們接觸不到的東西不認識不是很正常嗎。”她朝穀爸爸嘰眼,“這世上隻有半吊子才瞧不起別人呢,真有本事他也別給別人開兩百萬的輝騰, 他盡管自己去擁有一輛輝騰呀, 對不, 老爸!”
穀爸爸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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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蘭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助理敲門進來。
“董事長,我看過了,穀妙語是帶著她父母到員工餐廳吃飯去了。”助理匯報。
董蘭沉吟一下,吩咐:“你去和他們一起吃,順便核實一下穀妙語的家庭情況。”
助理領命到員工餐廳的時候,看到穀妙語和她父母已經挑了張桌子坐下。餐桌上已有了幾道菜,一家人吃得很小市民。
助理去買了兩道菜,端到穀妙語那張桌前,出聲問:“我可以坐在這一起吃嗎?”
穀妙語循聲抬頭看向他的時候,臉上有點意外的神色。
但她很得體地說:“可以的,馬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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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助理先去工程部調出幾份資料,而後去董蘭那裏做匯報。
他告訴董蘭:“通過午飯時的攀談,我技巧地和穀妙語父母聊到了他們的工作情況,證實了穀妙語的父親確實是小學的體育老師,合同製的,這幾年年紀大了學校沒和他繼續簽合同,他就到文化宮教小孩打乒乓球,但最近文化宮也黃了,所以穀妙語的父親現在是無業休息狀態。至於穀妙語的母親,原來也確實是工廠女工,後來被廠子買斷沒了工作,就到市場賣窗簾去了。關於穀妙語的家庭情況,和賀嫣然說的全都對的上,賀嫣然的話,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董蘭沉吟地點點頭。
助理有點欲言又止,董蘭讓他有話就說。
助理於是說:“他們家人吃飯的習慣不太好。”
董蘭挑挑眉,問了句怎麽個不好法。
助理說:“穀妙語的父親吃著吃著,就要了兩瓶啤酒,啤酒一上來,他等不及服務員給他找瓶起子開酒,直接拿起來就用牙咬開了。”
董蘭微微一皺眉。她眼前出現了一副很市井的畫麵。
“他用牙起了一瓶酒之後……問穀妙語服氣他的牙口不,穀妙語就順勢拿起了另一瓶,也用牙起開了。不過她倒是沒喝,因為知道下午要上班。”助理說。
“但不管喝不喝,女孩子這麽大庭廣眾地用牙起酒瓶,始終是不太好看。”
助理說完,董蘭又皺皺眉心。
助理繼續說:“更讓人瞠目結舌的還在後邊,穀妙語的父親吃完飯,突然把方便筷子掰斷了……他把筷子掰出個斷尖兒之後,摳牙用……”
董蘭抬手捏了捏眉心。
她無法想象那樣粗魯的畫麵出現在公眾場合。
“還有……”助理還要說。
“可以了。”董蘭抬手打斷他,“可以了,不用再說了。”糟心的畫麵,聽兩幅已經足夠。
助理停止午飯情況的匯報,把手中的資料交給董蘭:“按您吩咐,這是從工程部調出的穀妙語簽過的裝修項目。”
董蘭把資料接過來,逐頁翻看。
資料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越下麵的,簽單時間離現在越遠。
翻到最後一份裝修合同時——那是穀妙語簽過的第一單,董蘭的動作一下停在那裏。她看著合同上的內容,尤其房子地址門牌號,久久不動。
眼睛裏漸漸起了火種,像要把紙麵燒出洞。
深吸口氣,她把一遝資料定格在那一頁。隨後她拿起手機,打開相冊,翻找圖片。
邵遠請病假、她去東三環房子看他那天,在周書奇走後,她一邊等邵遠回家,一邊翻了翻屋子裏的抽屜。
她翻到了邵遠買的那套房子的房本。她多看了兩眼房子地址,看看兒子把他人生中的第一套房買在了哪裏。後來怕記不住,她還用手機相機特意拍了張照片。
現在她把那張照片找出來,和穀妙語做的第一單裝修合同做比對。
地址分毫不差。
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一下在她腦子裏順暢貫通起來。
兒子忽然要買房子。
兒子買了房子卻不肯告訴她和丈夫具體地址。他以不住為由,委婉拒絕他們的參觀探視。
現在什麽都清楚明白了,他分明是為了讓那個穀妙語有裝修的單簽才買的房子。
董蘭忽然抬起手拍在桌子上。
一直以來她對那女孩竭力隱忍的怒氣,再也忍不住,隨著她拍桌的那一掌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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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蘭從來也沒有這樣氣過。從小到大,邵遠都懂事乖巧,聰明出眾,從來也不忤逆父母,從來也不對父母撒謊,他是她和丈夫的驕傲。
但自從他去了礪行實習,他漸漸開始變得有點走樣了。
董蘭一點點回憶著關於穀妙語的所有事情。
第一次聽到這三個字,是有一天她到公司時,看到公司門口停了輛車。車頭前靠著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抱著一捧花,似乎在等人。
她往公司門裏進,路過那個不著調的年輕人時,那人居然愣頭青似的一把拉住她就問:大姐,你能幫叫一聲穀妙語嗎?
她笑一笑,說好啊。等轉身進了屋她就告訴助理:讓保安把門口那個二流子轟走。
然後她回味了一下穀妙語的三個字,覺得有點耳熟。但她沒太往心裏去。她當時隻是覺得,能認識這麽流裏流氣的男人,這女孩應該檢討一下她的交友了。
後來有一天她聽新聞的時候,無意間聯想到了穀妙語這個名字。她想起來了,這個名字和之前的礪行裝修醜聞——月月事件是綁在一起的,這名字的主人是當時涉事的兩位設計師之一。她對這名字的印象更不好了一些。
之後有一天,她到證券部去轉了一下,結果發現邵遠居然請了病假沒上班。
她養大的兒子她最了解,他如果真的生病了會告訴她的。
但他什麽也沒說,所以八成是請了假的病假。她由此很不高興。晚上她特意趕去東三環的房子看了看。這一看倒好,她簡直又怒又驚——滿屋子都是隔了夜還沒散盡的酒氣,邵遠沒在家,沙發上正躺著周書奇,他一邊睡一邊通過呼嚕散著醉醺醺的酒氣。
通過現場觀察,她能確定,邵遠一定是和周書奇一起喝酒了。
她再一次又驚又怒。
她和丈夫費盡心血悉心教養長大的兒子,從來都不會過量喝酒。他這是怎麽了?
坐下來她仔細一想,發現最近一段時間,兒子身上好像發生了某種變化。他在家裏敢頂撞他父親的意願了,他會撒謊了,他和別人酗酒到白天請假不上班了。
她越想越驚,也越生氣,坐在沙發上等邵遠回家,想等他來解釋一下他最近這些反常的變化是怎麽回事。
她從傍晚等到天黑,結果等回的,是一個醉到不省人事的兒子。他居然喝得什麽也不知道,是被一個人女人送回家的。
那女人臨走前接了一個電話,電話漏音,她在黑暗中聽到話筒裏傳出的聲音叫那女人作“姓穀的”。
她靜靜地等著兒子睡醒。等他醒過來開了燈,她一下看到他嘴角的傷口。那明顯是和人打架後留下的傷口。她心中的暗怒更盛了。
他居然學會了打架喝酒,喝到爛醉如泥,被一個女人送回家!
但她壓下心頭怒火,盡量波瀾不驚地問兒子:送你回來的人,是誰啊。
兒子一副很鎮定的樣子,告訴她:那個人是大學學姐,她叫孟千影。
那一刻她簡直怒極而傷了。
他居然和他的母親,撒謊撒得那麽淡定。她真的又氣又傷心。
他以為她不記得孟千影的名字嗎?那明明是他高中同學的名字,上學時他們兩個朦朦朧朧的,後來那女孩全家移民了。
她什麽都知道的,什麽都知道啊。
可兒子為什麽要對她撒謊?怕她知道送他回來那女孩是誰?這麽怕的話,他和那女孩是什麽關係?
這麽想著,她在一瞬裏決定不發脾氣了。就裝糊塗吧,看看兒子編造出來的這個謊言下邊,還有沒有更多的謊言。她不能發脾氣打草驚蛇。也許發脾氣撕破臉之後,他反而更會什麽也不講。所以不如就假裝什麽也不知道,麻痹他,讓他放心,從而把他想隱瞞的事情的端倪都慢慢地探聽出來,再根據實際情況去判斷那些事的威脅力。
他馬上要出國讀書的,將來有錦繡的前程,這沒剩下的幾天裏,希望他可別做什麽糊塗事。
那晚她退了一步,隱忍了脾氣沒有發作,隻是用話敲打了他,告訴他父親身體不好,他在出國前應該懂事消停一點。可後來在公司,她跟著他,見到了那個找上門來的中年潑婦。
原來兒子是為了那個姓穀的女孩,和那個中年女人的兒子打了架。他臉色的傷應該就是那麽來的。
他倒是護著那個叫穀妙語的,讓她先走了,他一個人周旋那個潑婦一樣的中年女人。
他一定以為他是憑著那一段所謂敲詐的錄音震懾住了那個中年女人。他太天真了。
其實是她後來找了那個女人,甩了錢給她,讓她陪她兒子趕緊滾蛋的。
那個博傑是個二流子,是個草芥,可她的兒子是她如珠如寶養大的,她不能讓這麽珍貴的兒子被博傑那樣的流氓母子拖進泥巴裏打滾。她暗中處理掉了博傑母子,給錢打發了他們。
她讓那對母子寫下了親筆字據,說明他們和邵遠沒有任何瓜葛,博傑受傷也和邵遠沒有任何關係。
那段時間她一邊忙著應付叁驕地產,一邊忙著打發博傑母子。
她為她的兒子什麽都願意做,也不辭辛苦,可她的兒子卻越來越讓她吃驚心冷。
原來他撒了那麽多的謊,就為了那個叫穀妙語的女孩。
他把那麽個女孩——家世不好,人際複雜,有過很大的負|麵|新|聞——把她想盡辦法弄進了公司,為了讓她有業績,甚至不惜買套房子讓她裝修。
她可真是養出個情種!
她可真是低估了那個穀妙語,那女孩居然能把她護在手心裏精心養了二十二年的乖巧孩子、她的希望她的驕傲,變得這麽鬼迷心竅!
她不是沒親自測評過穀妙語那女孩。測評結果是,她半隻眼睛都看不上那女孩。
酒桌上喝酒那麽的不矜持,白酒一杯杯地下;和男人講話那麽的精通技法,哄得成伯東多麽高興;公眾場合那麽的不懂禮儀,用牙開酒瓶這種男人做都顯粗魯的事,她說做就做。
這樣的女孩,別說進他們家的門,連她的眼都進不了。
那個賀嫣然不是個簡單的女孩子,這她一眼就能看出來。而賀嫣然講的那些關於穀妙語的話,她也知道,一定有一些誇張成分。
但通過證實,那些話裏還是有真實的底子在的。比如穀妙語的家庭情況。
她那樣的家庭條件決定了她的見識程度,限製了她的家庭教養。
兒子年輕,沒經事,不懂事。她可不能由著他被這樣的女孩子給被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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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董蘭以為,隱忍下去,耗到邵遠出國,到那時不管他和穀妙語之間有什麽,也都會隨著兩人的異地漸漸散掉了。
但在明了兒子已經沉迷那女孩到了為了給她衝裝修業績不惜買房子的地步,董蘭知道,自己不能再隱忍不發了,再隱忍不發就來不及了。
她想了想,叫來助理,問:“中午吃飯的時候,有沒有問到穀妙語的父母住在哪裏?”
助理點頭說有:“他們就住在離公司不太遠的快捷酒店。”
董蘭點點頭:“明天下午在酒店的商務茶會,你不用送我去了,我自己過去。”她頓了頓,對助理另有交代,“你去快捷酒店接上穀妙語的父母,帶他們到茶會來。”
“就讓他們看一看,和他們不同的世界是什麽樣吧。”董蘭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