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摩擦才能生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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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得迎璟異常沉默。
國貿高樓的精致餐廳, 菜肴式樣沒得說, 氣氛也熱鬧。客戶四十餘歲,姓沈, 老板派頭蠻足, 大背頭噴了發膠, 一絲不苟,大熱天的也講究, 一件暗灰色的長袖襯衫,還係了個港風領結。
雖不乏油膩, 但精英範兒是做足了。
他帶了幾個手下, 聽他們聊了這麽久也摸清楚,一個業務經理, 一個副總, 一個對接的主管,都是能喝酒的主。初寧這邊人員相當,拚酒的都是男士, 她借口要開車,大家倒也不為難, 給她替上了一杯果汁。
“給這位小兄弟換個杯子, 酒倒上。”沈老板笑眯眯的,是指迎璟。
本來熱火朝天聊得好好,這一句話接過來, 倒讓氣氛打了個頓號。
目光齊刷刷看著他。
初寧表情自然, 笑著說:“不用了, 他不喝酒。”
“那哪成,女士可以不喝,男士可不許逃啊。”對方的副總活躍,酒桌上的推辭之詞權當客套,沒當真。還特熱情的要把自己的杯子遞過來。
“他真的不喝。”初寧起身,客氣地攔了下。
總算看出了門道,對方問:“喲,這是寧總的?”
初寧的秘書機敏,替她解了圍,說:“是寧總的朋友,還在上大學,沈總,照顧一下祖國的希望嘛!”
兩句話就把氣氛給圓了回去。
注意力轉移,喝酒的喝酒,扯嘴皮的扯嘴皮,熱熱鬧鬧。
初寧對這些交際得心應手,她最大的優勢,就是善於傾聽,不僅聽,還聽得認真,本就生的好看,博人好感,又這麽懂得給男人麵子,任誰都喜歡。
做事兒大氣,又懂得利用女性的特質,平心而論,她真的很出色。
迎璟看著她遊刃有餘的聊天、開玩笑、大大方方地敬酒,整個人熠熠生光。
迎璟的視線隨著她動,複又低下頭,沉默、寡言、悶不吭聲。
他沒怎麽主動夾菜,食欲極差,水杯倒是空了一次又一次。初寧察覺了他的不對勁,但顧著場合也不能說什麽,隻在每道新菜上桌時,都把第一筷子夾到他碟子裏。
這是無言的親昵,和沉默的靠近。
迎璟默默地吃,左耳是他們嫻熟的交際話術,右耳是自己內心空虛的回音。
他捏緊了筷子,好難受,覺得自己像個機器人。
終於熬到飯局結束,本以為能夠解脫了!
但這位沈老板興致大開,又惦念起北京的夜生活:“哎呀,還是北京好啊,不夜城,感覺自個兒都年輕了十歲。”
這句似是而非的點題話,初寧再不懂他的意思就白混了。
“行啊,沈總,您要不嫌棄,去唱兩曲兒?讓我們這幫小輩也飽飽耳福。”
這話舒坦呐,把財神爺哄得眼睛一彎,“那成!”還特來勁地指著初寧:“第一首跟你唱啊,可不許逃。”
初寧爽利:“承蒙您看得起,我奉陪。”
這邊客套話說話,初寧悄然退到迎璟身邊,靠近了,小聲說:“我把人安頓好,咱們就走。再等我一下下,行嗎?”
迎璟微微別過頭,眉頭蹙著,反正不說話。
初寧心有愧疚,這事兒再怎麽突然,也是她這邊的原因,換位思考,她的虧欠心理更重了。
“就一會,不用太久的,你在場,到時候我也好找理由走。”趁那邊在等電梯,嘰嘰喳喳聊得正嗨,初寧飛快地勾了勾迎璟的小手指,撒嬌的語氣:“晚上你去我家,我們單獨待著。”
迎璟的臉色,這才稍稍寬解,鬱鬱悶悶地一聲:”嗯。“
不過大家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真到了場合,那就是身不由己了。
這位沈老板是個歌唱愛好者,年齡不大,但蠻懷舊,酷愛八|九十年代的港台粵語歌。估計是飯局上酒喝盡興了,一支麥克風握在手裏,那叫一個威風凜凜,還能大戰五百回合的架勢。
初寧唱歌也好聽,帶勁兒,以前專門找了個聲樂老師學了幾招,要飆高音也是像模像樣。半小時前,和沈老板合唱了一首《千千闕歌》開場,本以為能開溜,但沈老板聽得那叫一個感動涕零,還不放人了!
初寧說盡委婉的理由,也是硬著頭皮說要走,換做平時,這樣的客戶是萬萬不可能讓人落單。但今天……她抓心撓肺。
“不許走不許走,天大的事兒也挪後。”沈老板喝得暈暈乎乎,舌投都捋不直了,“寧總,今天咱倆是朋友,你陪朋友敘敘舊,明天,明天咱們就坐在一塊談生意,當盟友!”
就這一句話,讓初寧沉默下去。
競爭了數個月的大訂單啊,員工到年底績效能升20%啊。
感性與理性,天人交戰。
初寧心一橫,“行!”
而從進門起,就坐在角落沙發,與世隔絕的迎璟,在看到她又投入其中後,忍了一晚上的情緒——
終於爆發了。
沈老板其實也沒壞心思,純屬喝多了酒,手腳有些不利索,唱歌的時候,人東倒西晃,從某個角度看,就有不老實之嫌。
下首歌是《今夜》,前奏是小提琴和鋼琴的混音,正優美著呢,迎璟衝過來,摘了初寧手裏的話筒,往沙發上一摔。
“還有完沒完了?啊?”
他聲音不大,但麵部表情極其凶惡,被彩燈晃得眼珠子像要滴血。
“滋——”沙發上那支英勇就義的話筒不死心,發出尖銳的噪音。
氣氛瞬間結了冰。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齊齊看向兩位當事人。
沈總雲裏霧裏,大著舌頭誒誒欸,“怎、怎麽,回,回事兒啊。“
迎璟橫他一眼:“我給你叫陪唱的,你愛怎麽唱就怎麽唱,但我女朋友,抱歉,恕不相陪。”
然後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拽著初寧出了門。
初寧反應過來,再好的脾氣也繃不住了,“你幹嘛!”
兩人已經到走廊。
迎璟被她這一吼,吼懵了。眸色涼了,手腳也沒力氣了,就見眼睛裏頭的光一點點變死灰。
“我幹嗎?我還能幹嗎?”他聲音縹緲,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今天我生日。”
此刻初寧也冷靜了幾度,心裏矛盾著。
“我生日,你不幫我過,你忙,沒事兒,你就別一早承諾,要給我過生日。現在搞成這樣,咱倆看起來誰像過生日,啊?”
初寧也不樂意了,澄清糾正:“我沒不幫你過,你也看到了,事發突然,我能怎麽辦?”
“對,你什麽都不能辦。”迎璟嗬聲笑,“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每次都犧牲我。”
“我犧牲你什麽了?我也身不由己。”
“是啊,你的身不由己,就是做這種事兒!”
初寧目光驟冷,“我做哪種事?”
迎璟不點明,隻一句更讓人寒心的問話:“你是不是打算把生活的重心永遠放在工作上?為了工作,為了賺錢,所有的東西都能委曲求全——包括我。”
初寧氣樂了,不停的點頭,點頭,似乎在回味他剛才正義凜然的表情。
驀地,她抬頭,看著他,“別把自己說得全是受害人,我承認,我是有不對,但你自己就沒點兒私心?沒點兒打算?沒點兒心思?”
話裏有話,迎璟問:“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全擺在明麵上,好的壞的,優點缺點,我就是個錢串子,我至少光明正大,說一不二。你呢?你跟唐耀私下裏接觸的時候,怎麽就沒想起我呢?”
迎璟的臉,瞬間變了色。
這代表初寧已經知道了,知道他和唐耀聯係,知道他故意說十一點的高鐵回杏城,知道他的隱瞞。
初寧也不再點破,話盡於此,威力卻不亞於原|子彈。轟的一聲,炸翻了兩人之間和平的表象。
迎璟滿腔解釋,在這種情況下,全變成了結結巴巴。
初寧呢,到底經驗豐富,耍起狠來,冷靜自持,氣勢上就壓人三分。
人衝動的情況下,說的話都是捅刀子,你一刀我一刀意難平。
迎璟怎麽走,初寧不知道。
什麽時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這是兩人在一起後第一次吵架?
不,第二次,上次還是在團隊開會的時候。但,那次的吵架就像撒嬌,今天這次,威力可大多了。
初寧坐在包廂,聽著靡靡之音,唱到後半段,大家的嗓子也不太好,純屬放飛鬧騰,各種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吵得她頭疼。
初寧走出去,走到外頭吹風。
天上有星,在高樓聳立的方寸天地之間閃閃發亮。
她靠著石頭墩子,手指插|入頭發裏,輕輕按了按頭皮,最後心不靜的掏出煙,點了一根含在嘴裏。
煙氣隨風四處飄散。初寧眼神一瞬茫然,遂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想起車尾箱還有一個今天中午抽空去手工店自己做的巧克力蛋糕,以及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apple macbook。
她心裏一揪,眼眶立刻就熱了。
——
兩人徹徹底底陷入了冷戰。
感情最怕什麽,最怕各自都覺得自己有道理,不肯讓步,不肯溝通,好像先說話的那一個,就是認輸。
開學的新鮮勁已過,大一新生的軍訓也在秋老虎的威力下結束。
校園內又是一派生機勃勃,男生們討論哪個新生漂亮,誰誰誰又是理科狀元。而對迎璟他們來說,稍有不同的,大概就是自航空科技大賽取得第一名後,聲名大振,儼然成了學弟學妹口中的偶像。
去食堂吃個飯,都有新生嘰嘰喳喳地議論:“快看啊,他就是迎璟。全國第一呢,超厲害的!”
“能上院裏的光榮榜了吧。聽說以前全是飛行器設計專業拿推薦,最好的名次,還是上上屆大學生科技大賽的第二名呢。”
“迎璟師兄好帥哦,你覺不覺得長的有點兒像一個明星,像,像……”
“我覺得師兄就是他自己啊,這個顏值能夠吊打哈哈哈。”
初秋的晚風,帶著久違的涼爽,吹散了小八卦。
已經過去兩周了。
整整兩周,都沒有過一次聯係。
迎璟喝水的時候,能把水倒進衣服領口,吃飯的時候,筷子拿反了方向,有次穿衣服也鬧了個笑話,出門前,幸虧祈遇瞥了眼,“我天!你衣服穿反了你不知道嗎!”
迎璟這才發現,懵懵懂懂地又把它換過來。
“你最近怎麽了?”祈遇看出端倪,關心問。
迎璟搖了搖頭,“沒事兒。”
祈遇哦了一聲,想問,又不太敢問。
兩人齊去實驗室的路上,迎璟手機響,手機擱包裏,他瞬間的反應是急切的、期盼的。
祈遇全程目睹他的完整表情變化,從激動,到失望,再冷淡地接聽。
聽了幾句,迎璟腳步一頓,“現在?”
祈遇側頭看他,好奇。
迎璟深吸一口氣,已經轉身往反方向走,“好的,我就過來,大概五分鍾。”
“怎麽了?”掛斷電話,祈遇不解。
迎璟皺了皺眉,自己也有點犯暈,“徐院長讓我們去一趟教務樓。”
“我們?”
“對。”迎璟點點頭,“我們。”
——
關玉趕在下班前來公司接初寧吃飯。
她到的時候,初寧還在會議室開會。從落地玻璃窗外往裏望,清一色的職業裝,男女年輕,神色認真。初寧是主持人,此刻正站在ppt前做講解。
她今天裝扮簡單,白襯衫,暗格短裙,細高跟,頭發挽上去,氣質出類。
看了一會兒,關玉去她辦公室等,沒多久初寧散會,一進來,關玉就嘖嘖稱讚:“寧兒你越來越漂亮了,我都想把你娶回去啦。”
初寧嗤笑,擰開保溫杯喝水。
“今天又約我吃飯,這周都第三回了。”關玉問:“你時間蠻多的嘛。”
“我請客,你還這麽囉嗦,愛吃不吃。“初寧白她一眼。
“吃吃吃。”關玉語氣特狗腿,身子往前傾,隨手拿起桌邊的一本手冊,遮住鼻子嘴巴,衝她瘋狂眨眼:“和你那小男友吵架啦?“
初寧麵不改色,但喝水時一直吞咽的喉嚨弧度,暫停了兩秒。
關玉早想問了,挑眉,“肯定的。”
初寧放下水杯,往皮椅裏一坐,整個人陷進去,疲憊地直掐眉心。
“為什麽吵呐?跟姐說說。”
“你能不八卦嗎?“
“不能,我要聽我要聽。”關玉走過來,抓著她的胳膊一頓猛搖。
初寧被搖得頭昏眼花,“怕你了怕你了。”
她喘了口氣,眉間神色難平,決心傾吐的這一刻,失落立刻寫在了臉上。
平鋪直敘前因後果後,初寧懵懂地看著關玉,”……我也知道是他生日,但我也不能不要工作不是?“
關玉嗨了一聲,還以為什麽事呢,“太正常了,一個隻想談愛情,一個生活裏不止有愛情,分量不對等,遲早出事兒。”
初寧瞪著眼睛望著她,心情陰鬱。
“你在決定接受他的時候,就應該把這些想明白呐。你得到,必然會舍棄一些別的,這才公平。兩邊都想要,又僥幸的認為,對方一定會來遷就你,我問你,憑什麽?啊?憑什麽好事兒全讓你占光了呐?“
關玉情史豐富,天性樂觀,她的人生樂趣,就是輾轉在各色男人之間,她曾大言不慚地說:我這是體會人性的真善美!
真善美個屁,純屬男色|誘惑。
不過初寧這下還真把她的話給聽進了心裏。
“其實我挺不讚同你玩什麽姐弟戀,一男的,還在上學,沒畢業,沒社會經驗,沒穩定收入,換句話來說,就是沒有共同語言。”
初寧不服,立刻糾正:“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話題聊不完。”
關玉也不說了,嘖了聲,手肘撐著桌麵,笑眯眯地湊近腦袋,“喲,我們寧兒真的動心了耶。”
“我要不喜歡他,我不會做這個決定。”
在一起的決定。
初寧身上就是有一股勁,不管是做事,還是做人,有機靈,有手段,有方式,也有原則。
她不羨慕遊戲人間的瀟灑,她隻想守住屬於自己的棲息地。
關玉感歎道,“女人到了咱們這個歲數,多少有點患得患失,本來一個很小的事兒,偏偏要放大,要多想,這叫,叫……對,叫初老症。”
這話說到初寧心坎裏去了。
她神色不自然,別過頭輕咳兩聲。
“好啦,放寬心,你倆要真有緣分,打不走,罵不散,兜兜轉轉,該是你的,還是你的。”關玉說:“寧兒,我希望你能真正享受愛情,讓它成為你生活的潤滑劑,而不是負擔和工具。”
豁然開朗!
初寧抿了抿唇,真心實意地點了點頭,“我記著了。“
知心姐姐時間結束,兩人又聊了些家常話,說到馮子揚,關玉問:“都多久沒他消息了,他最近嘛去了?”
“別提了,”初寧往椅背一靠,歎了口氣,“他和他那位小青梅鬧得厲害,好像還蠻嚴重,他昨天給我打來電話,說是去法國了。”
“去法國幹嗎?”
“躲人。”
“……天,他倆都鬧掰成這樣了?”關玉不可置信,“去年還愛的要死要活呢,連地下情這種艱苦樸素的方式都能堅持,怎麽現在這麽想不開啊?”
“好像是他女朋友提了太多要求,具體的我也不方便問。“
也是。
初寧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句話,在世間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隱晦與皎潔。
感情也不例外。
“我看最近股市不錯,你上回的補倉操作做對了。”初寧閑聊。
關玉啊了一聲,波瀾平靜,“嗯,湊合吧。”
下班晚高峰,京城大塞車。
兩人也不想趟這趟渾水,索性坐地鐵去後海九門,在那兒胡吃海吃一通,然後就地分別。
初寧回公司取車,八點。
她坐上駕駛座,想了很久,最後心一定,扶著方向盤往南邊兒開。
——
c航正校門周邊的綠化植被覆蓋得不錯,路燈也敞亮,樹蔭繁茂,投下來,像是一地的斑駁光影。
初寧把車停好,坐在車裏看了會進出的學生,後又心思不明地低頭笑了笑。
挺蠢,還真以為能撞見他啊?
她拿出手機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就睡了?
不至於吧。
初寧又打了一遍,還是原話。
她天生是個操心命,喜歡把任何事往深處想。想了一會,莫名的心浮氣躁。重新拿起手機,找到祈遇的號碼。
“喂,寧姐?”倒是很快接聽了。
“對不起啊,這麽晚了打擾你。“初寧客客氣氣,又難掩焦急,直接問:“請問迎璟在宿舍嗎?他手機關機了。”
祈遇很驚訝:“他沒告訴你嗎?學校昨天臨時通知,航科部對我們團發出了邀請,去丹巴參加一個項目的跟蹤學習。他中午走的,那地方挺偏僻,估計沒信號呢。“
初寧懵了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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