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越在袁家待到了晚上六點多才出門。

    六月是春末夏初的季節，漸夜的空氣中還帶著點小滿的寒氣，而南京總統府周遭的商業街上卻熱鬧非凡。

    穿著白T恤、牛仔褲，外搭一件淺棕色軟牛仔外套的青年走在街道一邊的人行道上，低著頭行走的他稍長的劉海遮住了眸子，蓋下的陰影模糊了五官，但是行走時卻步伐自然，盡管低著頭卻仍然叫人注意不到他。

    舒越走進了一家叫做“樂其”的KTV。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這件他並不熟悉的KTV，是考慮到自己現在所處的周圍環境和可能因素，如果選擇以前那兩家他曾經兼職過很久、很熟悉的KTV的話，雖然保險，但是卻很有可能帶來後續的麻煩。

    ——起碼在“樂其”他熟人幾乎沒有，不用怕被人認出來不是麽？

    舒越上到二樓，迎麵而來的先是一個由玻璃牆麵隔開的轉角——那區域是個酒Bar，也可以當作是一個展櫃，客人看中裏麵的酒，付錢過後可以由服務生醒酒過後端到包間。

    舒越的眼神瞟過轉角酒吧裏麵展示櫃中的酒——不是為了喝，而是尋常KTV，一定會將路易拉菲放在最顯眼的展示櫃中，接下來是白蘭地、人頭馬XO、威士忌、伏特加、黑方等等，是按酒的品牌來安排它們的地位。

    但是特殊的KTV，卻會在最顯眼的展示櫃放上穗樂仙（Shiraz），然後是赤霞珠、梅樂、白沙威濃、雪當麗……這些都是釀造紅酒的葡萄品種，他們會按照酒的釀造材料來安排它們的地位——如果是不懂紅酒的，就像舒越這種從小在泥地裏打滾長大的，就有一種更直接的方法——

    隻要一眼看過去，最顯眼的地方全安排的紅酒，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如果還不確定，那就用心點，看第四順位和第五順位顯眼的地方，如果是白葡萄酒，那就絕對就是了。（白沙威濃和雪當麗是白葡萄酒釀造品種）

    看完展示櫃，舒越安下心來。

    ——如果這三年間他學到的“常識”還是常識，並沒有改的話，那這家“樂其”KTV肯定同時也兼職做情報的外快。

    過了轉角就是櫃台，長長的櫃台兩邊分別是轉角酒吧和休息區，休息區由三套沙發間組成，靠近牆麵的地方還有三台比較大的抓娃娃機。

    “你好客人！歡迎來到樂其，幾位？”被休息區和轉角酒吧夾在中間的櫃台正值班三個畫著淡妝的前台小姑娘，其中一個前台小姑娘看見舒越進來，當舒越走近的時候笑吟吟地問道。

    “一位。”

    舒越一邊回答，一邊打開手機，調出軟件頁麵，說道：“哦，我在網上預訂了一間中包。”

    雖然一個人卻要開一間中型包間有些奇怪，但是像這種有“兼職”的KTV，隻有中包會沒有監控——

    準確來說，是隻有中包會在顧客調出隱藏頁麵的時候，那個包間的監控器才會離開點歌平台、轉向門口。

    “可以給我看一下嗎？”前台姑娘禮貌地問道。

    舒越將手機屏幕顯示給前台看。

    前台姑娘仔細辨認了之後直接道：“好的，您付款之後就可以進去包間了。我們有服務員領路。”

    舒越手指迅速，幾乎就在前台姑娘話音剛落，“已付款”的頁麵就出現在了前台姑娘的麵前。

    “好的，您可以跟著這位服務生，”前台姑娘驚訝於舒越的迅速，但卻很快反應過來，她招手將在走廊上等待的一個黑馬甲服務生喚過來，“小何，你帶這位客人去819包間。”

    舒越跟著那個黑馬甲的小男生走過KTV的走廊，最後在一個拐角走進了最裏麵的那間房間。

    “客人您要點些什麽嗎？”黑馬甲小哥將舒越領進包間後禮貌地問道。

    “來一瓶雷司令。”舒越一邊坐上點歌台，一邊回答道。

    “呃……”服務員小哥愣了下，他是新來的，對酒半懂不懂，而且客人一般來都點XO、白蘭地或者哈啤這種膾炙人口的酒牌子，突然聽見有客人點一個陌生的酒，就頓時有些尷尬。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服務員小哥最後決定先走，去酒櫃問那些專賣，應該會有人知道。

    然而其實服務員小哥最開始想的方向就錯了——“雷司令”其實並不是一種葡萄酒牌子，而是一種葡萄品種。

    懂酒的，會直接點酒品牌，甚至還會限定年份。

    不懂酒的就更不會懂釀造酒的材料的名稱了，從而就更別說點葡萄品種了。

    （雷司令，也譯作威士蓮，它被認為是最重要和最好的釀造白葡萄酒的白葡萄之一，是德國的葡萄酒葡萄代言品種，而德國的雷司令葡萄又分作兩大陣營：北部的摩澤爾河穀和中部的萊茵河穀。）

    （所以有的購物APP上的雷司令葡萄酒又有關鍵詞是“雷柏行萊茵雷司令”、“雷柏行摩澤爾雷司令”之類的。）

    ——至於為什麽要點酒，因為舒越需要酒瓶蓋裏的網址，和酒瓶身上由條形碼組成的用戶名和密碼。

    ——其次，至於為什麽點酒不念品牌卻念葡萄品種，那是因為不是所有酒瓶身上都會有他需要的信息，隻有他點出葡萄品種，專賣才知道他的意思。

    ——最後，至於為什麽點雷司令……

    因為窮啊。

    舒越先裝模作樣地點了一整排的歌——點的還都是推薦曲目，坐到卡位最中間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跟著原唱唱歌。

    沒唱得兩首，KTV的門就開了。

    服務員小哥手裏捧著一瓶碧綠色瓶身、棕色封皮、白色貼簽的白葡萄酒，貼簽上書“REBHANG”（雷柏行）。

    正是舒越點的雷司令。

    不過這瓶雷司令和平常的雷司令不同的點在於它瓶身上的金箔貼紙下，還密密麻麻地有一行豎列的條形碼——

    服務員小哥遵循專賣的特別提醒，將條形碼正對客人而不是將貼簽正對客人——“如果客人對酒產生了懷疑，你不要解釋，把酒拿回來，我給你換一瓶送過去。”

    專賣是這樣說的。

    “就放這裏吧。”

    舒越第一眼就看見了酒瓶身上的條形碼，眸子隱晦地閃爍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地點頭。

    服務員小哥看不出來舒越到底看了他手裏的酒沒有，包間裏太暗了，他無法分辨，但是客人又沒有提出異議，他隻好將酒放下，離開了包間。

    “如果有需要請叫我，我就在走廊上。”服務員小哥走之前還有些忐忑。

    “好。”舒越都想下逐客令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