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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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宋元愷這麽問, 在場的幾位來自美洲四州的宣讚舍人都沉默了。

    宋元愷道:“諸位, 此事非常重要, 一會兒我會稟告左議政大人。請準備一下, 也許需要諸位在殿下麵前發言。”

    漢密爾頓和斯潘塞麵麵相覷, 好半天才有些結結巴巴地道:“這,這很重要嗎?”

    “是的, 非常重要。這關係到美洲的安定。”

    斯潘塞也道:“請問, 減免稅收的可能性……”

    宋元愷道:“我很遺憾, 減免的可能性很小。如何讓美洲四州接受這樣的稅率才是重點。不過, 我記得美洲四州都是農業大州,農業稅,會太高嗎?”

    漢密爾頓答道:“農業稅倒是沒有問題。就是那個人丁稅……”

    “有什麽問題?”

    “我想殿下也許不熟悉美洲。美洲有很多黑奴,他們肮髒、粗俗、愚蠢,而且還是小偷和強盜。讓他們跟白人一樣納稅,恐怕會引起很多人的不滿。”

    種族歧視, 或者說種族主義。

    在這個時代,種族觀念十分強烈,伴隨著海上霸權, 白種人越來越高傲,也越來越瞧不起其他的種族, 這已經是事實。如果不是這個時候他們還在太平洋上,如果不是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有越過馬六甲海峽,如果不是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有敲開那個古老的遠東帝國的大門,那麽, 他們一樣會歧視黃種人,認為黃種人也是卑鄙下賤的黃猴子。

    可以說,李嫣能有今天,會這麽容易地成為比利時大公,跟這個時期的歐羅巴各個宮廷裏麵還沒有退熱的遠東崇拜有著非常深遠的聯係。

    如果李嫣穿越的時間點晚上個一百年,那她要麵臨的,就是地獄級的難度了,而不是現在的簡單模式。

    不過這個時期的黑人,在歐羅巴和西印度,也就是美洲,都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黑奴。讓黑人跟白人一樣納稅,漢密爾頓肯定,這絕對是美洲白人們無法接受的事情。

    憑什麽白人努力了這麽久,卻要讓黑鬼們跟著得好處啊?還有,現在同意了黑鬼們跟白人一樣納稅,那以後是不是要承認他們也跟白人一樣,都是自由人,擁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啊?

    這是漢密爾頓,不,應該說,這是現階段的美洲白人根本就無法接受的事情。

    這幾個美洲代表的模樣,讓宋元愷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們是說,黑人?”

    “是的。”

    這幾個美洲白人,包括馬車裏麵的幾個女人都如此答道,卻沒有發現,漢密爾頓家的黑人馬車夫就坐在前麵,把一切都聽在耳朵裏麵。

    宋元愷答道:“在原則上,既然是公國的子民,無論是白人還是黑人,抑或是黃種人,都必須按照公國的法律納稅。不過,美洲四州的現狀,也是我們必須考慮的問題。我會如實上報。”

    宋元愷說了一句失陪,便策馬離開了。

    宋元愷走了以後,漢密爾頓立刻湊近了威廉·斯潘塞,道:“嘿~!夥計,你說,宋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威廉·斯潘塞道,“這是原則。”

    “天哪!難道公爵真的會承認黑鬼的地位嗎?”

    “也許在殿下的眼裏,我們是白種人,跟黑人沒什麽兩樣。”

    “天哪,白人怎麽會跟黑人一樣呢?”

    “殿下跟她的直係部下都是黃種人呢。而且殿下也好,其他人也好,對我們都非常友善,根本就看不出他們對種族問題有什麽看法。”

    這是威廉·斯潘塞這些日子以來最大的感觸。

    因為美洲的黑人多,因為美洲的種族問題尖銳又現實,使得美洲的種族衝突比歐羅巴嚴重多了。在歐羅巴,因為黑人數量少,所以有些身份地位的女性身邊跟隨的,都是白種人女仆。可是在美洲,隻要是白種人就是上等人,所以,美洲白人隻能訓練黑人作為自己的貼身仆人。

    這就造成了一種非常特別的現象,那就是,白人在實際生活裏麵跟黑人很貼近,他們甚至睡在一棟屋子裏麵,可是從另一個方麵來說,白人跟黑人之間的距離就好似天塹!白種女孩們口中把自己的黑人保姆親昵地叫做黑麻麻,可是一轉頭,她們就會說,黑人都是些懶漢、強盜,尤其是在地裏幹活的黑人,都是不成器的懶漢、笨蛋,外加不聽話的刺頭子。

    可是真實的情況,女人們也許被時代所限因此不會去思考,而年輕人們則因為缺乏閱曆而不會深入思考,可是能夠被選為州代表而來到歐羅巴,成為李嫣的政事堂的一員,這四位來自美洲的宣讚舍人可不是笨蛋。

    因為常年生活在種族問題尖銳、種族歧視深入的地方,所以換了一個地方之後,他們四位第一時間注意到的,依舊是種族問題。

    可以說,李嫣身邊的氛圍讓他們非常非常不習慣。天知道,他們還以為自己會遭遇歧視、被視為二等公民呢。

    馬車裏麵的亨利·伊森特道:“嘿!先生們,別這麽垂頭喪氣的。你們難道忘記了嗎?凡爾賽很多人都說,我們的殿下來自於聖人王的故鄉,我們的殿下是聖人王的女兒,在聖人王的土地上,平等、公正、自由的觀念深入人心。所以,這一切都是合理的。”

    漢密爾頓道:“所以,我們要跟公爵的部下一樣,迎來高稅收嗎?”

    “這不就是我們多年來盼望著的嗎?”伊森特滿不在乎地道,“先生們,請想一想,我們在英國人的治下的時候是怎麽樣的。是的,稅收是不高,可是沒有話語權。可是公爵殿下給了我們最想要的話語權,至於稅收。既然公爵的臣下都一樣納稅,沒有歧視我們,這還有什麽問題呢?”

    斯潘塞道:“低稅收,沒有權利,高稅收,有相對應的權利。”

    伊森特的女兒在馬車裏聽了好半天,忽然插嘴道:“就好像花錢買這個權利一樣。”

    亨利·伊森特立刻喝道:“女孩子閉嘴!”

    伊森特的大女兒貝絲毫不客氣地跟父親嗆聲:“爸爸,您不能因為我是個女孩子就讓我閉嘴!您的上司也是一位女性。公爵的臣子有一半是女性。也許未來有一天,我也會成為殿下的臣子,您的同僚。”

    亨利·伊森特傻眼了。

    馬車外麵的漢密爾頓和斯潘塞兩個也愣住了。

    如果說他們不適應的地方,除了沒有種族歧視之外,還有就是女性同僚和女性上司,這讓他們很不習慣。要知道,這個時候的歐羅巴,有很多地方還沒有擺脫中世紀的陰影,就是獵巫運動,在偏遠地區也時有發生。在這樣的情況下,花瓶,就成了各國對女性的唯一要求。

    女人要漂亮,要惹人憐愛,也許還有能夠照應得好家庭,但是,展示自己的學識和才能,這絕對不行。在這個時期的美洲,就像那部一個世紀以後才會問世的名著裏麵描述的那樣,女人必須把自己的才能隱藏起來,不能展現自己在算數上的精明,要在男人麵前小鳥依人,做好男人的陪襯讓男人們展現出自己的才能——哪怕這些家夥其實不過是被學校開除的、沒腦子空有一身蠻力的蠢貨。

    貝絲·伊森特就接受過類似的教育,她的母親一再告誡她,要收起自己的鋒芒,要誇讚男人,好比說協助男人管理莊園一般,哪怕訓練黑奴、給黑奴安排工作,都要女主人跟監工去協調,而男人大多數時候隻需要在酒館和鄰居家裏跟人打牌吹牛就可以了,女人依舊要誇讚丈夫,說這是丈夫的眼光好。

    天知道,貝絲有多討厭這樣的生活。

    在踏入戴佛爾大廈的第一天,在知道李嫣的部下裏麵有很多女人出任官職,她的心裏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為什麽我隻能對男人說“是,先生。”“好的,先生。”為什麽我不能說不?隻要我成了殿下的臣子,房子我自己能買,衣服我自己能做,首飾我自己也支付得起,我完全可以在男人麵前抬頭挺胸。我為什麽要做男人的花瓶?

    在亨利·伊森特不知道的時候,貝絲在心中已經做了決定。

    跟男人一起在朝堂上爭權奪勢,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貝絲的話一出口,她的父親伊森特就氣得吹胡子瞪眼。

    可是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就跟他的女兒說的那樣,他的上司也都是女人呢。

    伊森特哼哼了半天,道:“閉嘴!丫頭!你根本就不知道輕重!如果你想跟黑奴坐在一起的話……”

    “哦,爸爸,您難道忘記了黑媽媽嗎?我跟著媽媽念玫瑰經的時候,黑媽媽就跪在我的旁邊。不止我的黑媽媽,爸爸,您也有彼得大叔?”

    亨利·伊森特立刻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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