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楚傾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的口中吐出的，此時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麵前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少年，竟從那平靜到漠然的臉龐中尋出一絲陌生的感覺來。

    他按在洗手台上的五指倏地收攏，攥緊了拳頭，顫抖著聲線問道＂小安，你說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他緊緊盯著楚安，眼睛一眨不眨，縈繞心中的是前所未有的忐忑與恐慌，他希望楚安能像以往說笑那樣，下一秒能夠繃不住臉色，歪著頭笑嘻嘻地告訴他那句話是在假的。

    可是他終究失望了。楚安直視著他的眼睛，表情是那樣的異常認真，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我是認真的。茉莉她…確實在我的心裏不一般。＂

    ＂砰！＂

    櫥櫃上的不鏽鋼盆被驚得震動了下，裏麵的碗筷也跟著遭了秧，相互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楚傾的這一拳砸下去用了力道，疼痛通過傳輸神經傳至他的神經中樞，而他卻察覺不到似的，依然凝視著眼前的人，不經思考的質問便脫口而出＂她對你來說很重要，那我在你的心裏究竟是什麽？那個夜晚裏你說的那些話又算什麽？＂

    ——你不是說喜歡的人是哥哥嗎？

    方才楚傾怒急砸的那一拳，楚安自然看到了，他黑如點漆的眸子裏迅速閃過一抹憂色，臉上卻還是那樣平靜，淡聲道＂我們是兄弟，哥哥在我心裏一直是最重要的存在。至於那天晚上——＂

    他頓了下，繼續說道＂那天是我一時糊塗，哥哥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忘了，就當作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麽都沒變，我們之間也還和以前一樣。＂

    什麽都沒變？和以前一樣？嗬！

    朝著楚安的方向大跨一步，他逼問道＂說忘就忘？那你實話告訴我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盡管他的氣勢迫人，楚安卻沒有後退，嘴角揚起了苦澀的角度，他的語氣溢滿了歉疚

    ＂那些話…是真的，當時是我的生日，我沒能控製住自己對哥哥表白了，可一看見哥哥你那震驚的表情時，我就後悔了，我知道我們不僅是同性而且還有著難以斬斷的親情，我肖想哥哥本來就已鑄成大錯，這些天我也想清楚了，就像哥哥你說的那樣，我們是永遠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哥哥你放心，我會控製好自己的感情，不會再讓哥哥困擾了。＂

    按理說自寒假那場告白後，目前還在事態發展尚未超出控製時，而楚安的自我的批判悔過無疑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事實上在楚傾剛剛得知他對自己不容於世的感情時，他也想過了n種勸自己的弟弟＂懸崖勒馬＂，消弭情感的方法。

    可是…此時此刻，當不需自己出手就解決了一切的情況來臨之時，楚傾卻發現這好像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結果，尤其是在驚覺有別的人在取代他在楚安心裏的位置的這個時機上。

    他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連密密麻麻的刺痛也感受不到了，轉而迎來的是無法負荷的壓強，他盡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又邁出一步低頭在楚安耳邊沉聲道＂這樣也好，我的弟弟＂。

    而楚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卻抿了抿唇，眼神裏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自小廚房不愉快的談話後，楚傾就陷入了萎靡不振的狀態裏，沒和任何人說話直接躲進了自己那獨立的房間裏，期間楊笙叫過幾次，依舊閉門不出。

    ＂臭小子又在屋子裏搞什麽鬼？連我的話也不理會了？＂

    楚安出來倒水的時候正好撞上站在楚傾門口的楊笙，他叫住了她＂媽媽！你在幹什麽呢？＂

    楊笙聞聲看過來，見楚安手持兩個玻璃杯，語氣緩和了些，指著緊閉的門歎道＂小安，也不知道你哥怎麽回事，一直待在屋子裏不出來，連我都不帶搭理的！＂

    楚安淡笑道＂聽不到？額，哥哥可能是在午睡！＂

    ＂唉！算了，不管他了。小安，茉莉還在屋裏學習麽？＂楊笙轉向楚安問道。

    楚安簡單地＂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哦，那就行，你趕緊去倒水，別讓客人等急了。＂

    門外楊笙和楚安的對話隱隱約約傳進來，讓楚整個身心更加煩躁了。

    ＂嗷！＂他哀嚎一聲，展開雙臂，一整隻撲進了散開的被窩裏。

    聽著他們的話，腦海裏浮現的都是那兩人頭靠頭挨在一起，楚安給金茉莉細心講題的情景。

    該死！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補習也能擾亂自己的心緒？

    抓狂地撓了撓頭發，楚傾躺在床中央，半闔著眼眸，想起楚安說起金茉莉時語氣的堅定，他的心裏就是一陣說不出來的憋悶。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小安對金茉莉會不會像以前他們在一起時不時眉眼彎彎亦或是露出兩顆小虎牙，一想到楚安會把這些小動作展現在另一個人的麵前，他就有種暴走的衝動。

    楚傾閉上了眼睛，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到了晚上開飯的時間，楚傾房間的門才被打開，身著黑色風衣的青年從裏麵徐徐走出，棱角分明的臉龐在樓道燈光的映照下更顯卓約。

    ＂楚傾哥哥！＂

    楚傾沒想到一開門就碰見了要下樓的楚安和金茉莉，他對金茉莉點點頭。

    金茉莉性子活潑靈動，率先走在了前頭，一蹦一跳地下樓，而身後則是楚傾和楚安倆兄弟。

    兩人並肩而行著，楚傾硬著頭皮看著前方。

    可他不說話，楚安卻瞅著他有些潮紅的臉頰，擔憂地詢問道＂哥哥，你臉那麽紅，沒事？＂

    哪知楚傾一聽＂臉紅＂兩字卻驟然被驚住了似的，視線飄忽了一會兒，突然轉過臉，看著他目光如炬，緊接著沉穩地開口＂我沒事。＂

    ＂……＂楚安目睹著他這一係列的轉變，心裏暗歎，好，看來不是一般的有事，哥哥又在撒謊了。

    晚飯的時候，楊笙也注意到了他的臉色，當下有些不虞，責怪道＂臭小子，你是不是睡了一下午？看你的臉都紅成什麽樣了？看你這幅樣子，就知道你在學校裏有多懶散了！＂

    見她把這臉紅的原因歸咎於睡覺，楚傾一愣，索性接下了，畢竟……他因在＂知乎＂上發帖後得到的回複而窘迫這種事情是怎麽也不能暴露出來的！

    他看著楊笙，故意朝金茉莉那裏努了努嘴，委屈地說道＂不就是睡覺嗎！老媽，當著人家小姑娘的，給我留點兒麵子好不好？＂

    楊笙可不吃他這一套，哼了一聲，教訓道＂你看你，本來就不勤快，一上大學比以前更懶惰了，再看你李阿姨的兒子，到大二了一樣自律，都拿兩次國家獎學金了！＂

    楚傾知道，李阿姨是楊笙在瑜伽班裏的好姐妹，可是這麽一說，他就不樂意了，不由據理力爭道

    ＂老媽，我上的是帝大，他是理工學院的，考試難度都不一樣，而且…我不也拿了學院獎學金嘛！＂

    楊笙不以為意，說道＂甭管什麽大學，他從整個係脫穎而出和你這個班裏麵好幾個名額獎學金比，人家奮發向上的態度就比你強，你是不是以為上了帝大就高人一等了？我跟你講，這年頭學曆高又不是稀奇事，不是名牌重點畢業的卻能月入上萬的人比比皆是，你現在不好好奮鬥就等著被人家超過！＂

    這一番話說得楚傾很無奈，他揉了揉太陽穴，說道＂哎，媽，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旁觀了半晌的金茉莉驚呆了，在楚安旁邊小聲說道＂感覺阿姨好厲害！沒想到你哥哥在家裏原來是這樣的啊？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楚安不動聲色地反問＂哦？那你從前以為的他是什麽樣子的？＂

    ＂當然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男神範啊！對什麽事都不大感興趣，有點高高在上的那種！＂她很新奇地說道，＂結果沒想到他是這麽接地氣。＂

    楚安笑而不語。

    飯桌上兩人的互動被其他人看到了，楚父楚母相視一眼，笑得興味。而楚傾……他碗裏的飯菜都快被筷子攪成拌飯了！

    搞什麽？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說出來？非得湊在一塊說悄悄話！

    七點鍾，金茉莉背著書包在樓下跟他們告辭。

    ＂叔叔阿姨，我回家了。＂

    ＂有空再來玩啊！＂楊笙點頭，對楚安說道＂小安你去送送茉莉！＂

    注視著那兩人離開，正當楚傾要上樓的時候，楊笙卻叫住了他

    ＂小傾！＂

    楚傾問道＂老媽，怎麽了？＂

    楊笙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楚傾低頭一看，是一個清雅的印花筆記本。

    ＂這…？＂

    楊笙煙眉微蹙，道＂哎，茉莉這孩子的筆記本落在茶幾上了，他們應該還沒走遠，你去試試能不能追上！＂

    ＂好！＂

    他拿著本子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就出門了。

    楚傾是在小區門口追上楚安和金茉莉的。夜風陣陣，男孩女孩相對著說話，他的腳步卻漸漸停了下來，最後隱沒在一棵樹後，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要躲藏起來。

    兩人的聲音分貝很小，哪怕楚傾聚精會神地聆聽，也聽不見什麽。

    約莫過了五分鍾，他的耐性將盡，二人的談話才終於結束了，正在楚安揮了揮手，轉身回來的時候，金茉莉嬌小的個子卻忽然上前抱住了楚安的後腰，而視野所及，楚安一開始按在她的衣袖上的雙手一點點垂了下去。

    風吹起了楚傾額前的半長發絲，狹長鳳眸裏的那一抹光亮慢慢地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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