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歲月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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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伊始的午間,帝都大街小巷的地麵上已然被中午的日頭照耀著籠罩上了一層亮紗,明堂堂的讓行人難以直視前方。此般現象哪怕是以綠化優良而著稱的帝大也不可避免。

    走在校園裏,帝大的學生大多不是戴著一頂棒球帽就是打著一柄太陽傘,而在這來來往往的學生中,身姿頎長,單肩挎著黑色背包的楚傾格外醒目,惹得路過的幾個女生不由頻頻回首。

    而楚傾卻沒有多餘的心神去注意外來的目光,沐浴在毒辣日頭底下,此時此刻他的內心隻能用五個字來形容——神尼瑪操蛋!

    誰能想到昨個兒天還陰著帶點瑟瑟涼呢,今天就跟換了一個經緯度似的陽光普照大地了!也沒個緩衝時間!

    楚傾一邊默默吐槽著鬼天氣,一邊扯了扯衣服領子。看著自己這一身裝束,頭一遭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懷疑。黑衣黑褲黑背包,尼瑪他是嫌自己熱得不全麵嗎?"唉!出門太匆忙了,早知道好歹先——"

    楚傾脫口而出的嘟囔一下子打住,連著腳步也霎時停住。早知道什麽?在家好好拾掇一番順個帽子再回到學校?嗬!

    修長的手指壓了壓額角,長睫垂下,遮住了天然挑著一絲淩然的鳳眸,楚傾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實在低估了小安的恒心,也同樣高估了自己的膽量。事實上,能挺過那個尷尬的夜晚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日頭太大,楚傾直接繞到圖書館那邊抄了一條綠茵小道回了公寓樓。

    一氣嗬成地蹦噠上了四樓,剛走到413那邊,他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不同尋常的香氣。

    順著這股本應該不屬於學校宿舍的氣味走過去,楚傾最終停在了一個貼著對聯裱著"福"字的寢室門前,門牌號——420。然後,他平靜地敲了敲門。

    一下,兩下,沒人應,唔,估計吃得正嗨。直到這第三下才引起了裏麵人的注意。

    "誰呀?"這是蔣豐的聲音。

    "楚傾!"

    裏麵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臨到門口了,蔣豐那大嗓門突然沒頭沒腦地喊了一句,"我要!"

    正等著開門呢,冷不丁聽見這麽倆字,楚傾愣了下笑了,知道這家夥對暗號的癮又上來了,於是就隔著門板清晰而緩慢地吐字道——"這鐵棒有何用!"

    "吱呀"門這才從裏麵打開,露出蔣豐那廝魁梧的身軀來和憨笑的黑臉來。

    "嘿嘿,老二啊,好久不見"蔣豐滿臉紅光,搓著手就要給室友一個熊抱,卻被身手敏捷的楚傾彎身躲了過去,順勢窩進了寢室裏,然後,他就直麵了圍坐在寢室中央的滿臉紅光且大快朵頤的其他四個室友。

    眾室友"……"

    "看來我不在,你們這小日子過得蠻滋潤啊!"麵麵相覷了片刻,他悠悠地感歎。

    "額,這個,老二,你吃了沒?"張寧一口把夾著的魚丸吞下,有些尷尬地問道,"要不要坐下吃點兒?"

    坐他旁邊的張靈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站起來就要給他挪地。

    "我不餓。"楚傾環顧了下鍋碗菜料,無語道,"這天氣吃火鍋,肯定是蔣豐的主意吧?"

    被點到名的蔣豐咧著嘴笑,"這不是饞了嘛!再說現在不吃,到了大夏天更不是吃的時候了!哎——"

    他走到火鍋邊,低頭瞅了瞅,又問了一遍,"老二,你真的不吃?這還好多菜呢!肥牛牛肉啥的還剩半盒!"

    楚傾沒回應,反而問道"這又不是周六周天,你們就不怕宿管部的人來了?"

    "怕啥?他們星期一不會來的!"蔣豐不以為意。

    楚傾似笑非笑,"那可不一定,我剛才還在樓下看見幾個戴著工作證的學生,說不準就是來查的呢?"

    "以防萬一,要不咱們先把這些都收拾起來吧?"

    "這多麻煩!宿管那批人回回都是周三查宿舍查電器,今兒個周一——"蔣豐吃得興起,不願動。正辯解著,就聽見門外對麵一個勁兒"砰砰砰"敲門的動靜,依稀有人不耐煩地問道,"誰呀?"

    對門傳來一個公事公辦的聲音——"宿舍安全用電檢查"

    宿舍、安全、用電、檢查?

    420的幾個人沉默了"……"

    "趕緊收起來!"夏至喊了句。

    說時遲那時快,幾個人端菜的端菜,拿調料的拿調料。隻有蔣豐捧著電火鍋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

    "這玩意兒往哪兒放啊?"

    楚傾正倒騰出一瓶空氣清新劑,瞧見他慌了神,忙喊道"放夏至桌子——"結果話剛說一半,就見這貨一頭奔向了衛生間……

    ……白白浪費了一鍋食物。楚傾簡直為他的智商捉急。

    也不過幾十秒的時間,案發現場已然塵歸塵土歸土,導致宿管會的大高個也沒發覺什麽異常來就走了。

    然後,楚傾就見大家一臉幽怨地注視著他,"幹嘛?"

    "你不是說在樓下看見他們的嗎?又不是縮地千裏怎麽這麽快查到這裏的?"張寧問道。

    楚傾漫不經心地回道"哦,我說的樓下是指三樓。"

    "……"

    這一查寢過後大家也都沒了吃飯的意思,把碗筷洗洗就都爬上床午休了。

    楚傾雙手枕在腦後,盯著白色的天花板出神。昨天晚上楚安說了那句話著實把他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各種心緒紛至遝來,雖也沒時間捋一捋,但…他無法反駁的是,那一刻那些從隱秘深處蔓延上來漸漸覆蓋住了震驚的喜悅感覺,在楚安那銳利直白的眼神下無所遁形。

    埋藏在心底的那些詭秘的不容於世的感情在流年的發酵下愈漸濃鬱,緩緩侵蝕著他的身心,直至在他的刻意忽略下深入骨髓……他覺得,自己終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朦朦朧朧中竟也有了許些睡意,楚傾打了個哈欠,把被子往上一拉就閉上了眼睛——不管了,什麽事等睡醒再說!

    也不知是不是所思有所夢,楚傾混混沌沌裏竟夢見了一切事情的起始點。在一片喧鬧中,他越過一群縞素的身影,瞥見了靈堂前那一團蜷縮的身形,看上去脆弱而無力。周遭的嚎啕哭泣逐漸遠去,回溯過經年的時光,再見伊人,卻不複最初心境。

    像一個觀影者一般,他靜默地看著這一段歲月軌跡,任自己的心潮起伏不定。他看著年幼的楚安第一次喊自己"哥哥"時那雙澄澈眼眸裏流露出的光華,那是一個經曆過人情冷暖的孩子剩餘的全部信任與寄托。

    他看著去接楚安回家的那些日子裏,自己有時晚點的時候,楚安就坐在教學樓前麵的那棵老榆樹下,形單影隻襯得單薄的身軀更引人心悸,而這樣安靜的他會在自行車慣有的"吱嘎吱嘎"聲由遠而近響起的時候,猝然抓起書包奔向大門外的自己,而後在自己從口袋裏摸出幾顆糖果後笑出兩顆小虎牙。

    他看著年少多慕艾的青春裏,楚安攥著別人有意無意塞進自己書包的情書試探著詢問他,蘊藏在那漆黑瞳孔裏的,不僅僅是被兄長拋棄的惶恐……

    他歎息著,倏然畫麵一轉,回到了那個流星飛掠的夜裏,楚安眼神黑沉發亮,如同一閃即過星子的光輝,他啟唇道"哥哥,我喜歡你,哪怕我們之間隔著深穀長風。"恍然間和昨天晚上的那句"我隻想和你早戀,我的哥哥。"不由分說地重合在一起。

    而接著那一句的是——"你呢?哥哥?你要和小安永遠地在一起嗎?"

    像是迎合此處氛圍似的,楚傾的麵前突然出現了一株金燦燦的菊花,圓盤狀,層層疊疊的,據他所學的植物學,理應乃金盞菊……

    然後,他就控製不住地開始揪菊花花瓣,"奇要偶不要"地用花瓣做選擇題,如同一個正兒八經的腦殘。

    真是…夭壽了……

    掰扯了半天,眼看隻剩下最後一圈了,他卻發現最邊上的那一瓣咋扯都扯不掉!靠!粘502了?心裏一急,他嘴裏也開始咕噥起來。

    於是,大中午的,不約而同地聽到"菊花好緊"四個字的幾個室友齊齊虎軀一震。

    "呃,那個,你們聽見什麽聲音沒?"張靈弱弱地問了句。

    "我去!老子莫不是幻聽了?"蔣豐驚悚了。

    夏至狐疑道"這……好像是老二在說夢話。"心裏想著,楚傾還有這樣開放的一麵,平常看不出來啊!

    文泰從床上坐起來,大著膽子探頭望了眼,隻見睡夢中的楚傾眉頭緊擰,似是有什麽糾結的事情,嘴裏還喃喃著"菊花""菊花"的字眼。

    文泰不禁有點小膽顫,哪怕書呆子如他這時候也想吐槽一句——菊花殘滿地傷什麽的是得糾結一把。

    一時間,寢室裏隻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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