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他們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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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間有沒有這樣的一種感情,在邂逅的那一刻生根,在時光的長河裏沉澱,又在某個不知名的瞬間噴湧而出,主導一個人所有的思潮?

    這種情感是跨越了歲月的長度,由最初的靠近,偎依,演變為最濃烈的情絲。會當某一天陽光從窗外照耀在那個人的臉龐上時,倏然驚覺,緣來無聲。

    自楚安來到楚家,已有十年餘。楚傾承認自己起初是帶著幾絲憐惜與新奇來對這個白撿來的弟弟進行"探索",繼而逐漸樹立起成為這個看上去軟萌可愛的弟弟最崇拜與親近的人意識,然後,在不斷成長的過程中,他已然將楚安視為他不可推卸的責任,是別人不能碰觸的逆鱗。再然後,他發現自己栽了。

    十年後的今天,楚傾實實在在接受了親情已經發酵成了愛情這個格外令人操蛋的事實。這漫長十年的陪伴,占據了他生命中最大的一部分,真真應了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什麽事情都想得透透徹徹了,那麽問題來了,郎有情君有意,然而他們倆卻很難在一起。這年頭還沒那麽開放,兩個男人談戀愛光社會上的輿論就能讓人低到塵埃裏,更別說他和小安在法律上還是兄弟了,社會什麽的,僅自家老媽一個根擀麵杖就能夯死他倆…不對,小安的話她肯定不舍得,得,自己得挨雙份暴擊。

    唉!世上最可憐的不是有情人終成兄妹,而是偽兄弟難成夫夫。楚傾趴在桌子上,悲傷得想要哭泣。

    "喂,蔣豐,有煙沒?"楚傾轉過身衝旁邊的人喊道,他覺得此處應抽一支煙來消愁解恨。

    聞言,蔣豐扭頭詫異地問道"啥煙?你忘了我那包太行山上周就被輔導員沒收了?"

    "……好。"楚傾愈發地悲愴,定定地看著攤在麵前的一張空白a2紙。這周他們班開啟幼兒園設計之旅,不過這個時候他也沒心思做,思考不出方案,索性把圖紙一卷,穿上鞋子,從抽屜裏拿出幾本書就要走。

    正當他要拉開寢室門的時候,張靈叫住了他。

    他回頭看,就看見張靈撓頭問他"哎!老二,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楚傾朝他揮了揮手裏的一本《建築設計資料集》,"圖書館。"

    "哦,這、這樣啊,"張靈點點頭,卻在楚傾一隻腳要踏出寢室門檻的那一刻又叫住了他——"哎,老二,等等!"

    "有事兒?"楚傾問道。

    "我…其實…有人……"張靈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讓楚傾一頭霧水。

    "怎麽,你是想要我幫你借書還是還書?"

    "不是,你",張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算算時間也差不離了,就擺擺手,道"唉,算了,你走。"

    尼瑪搞什麽鬼?

    楚傾一臉莫名,直到走到了公寓樓下,他才知道原由。

    "楚傾師兄!"

    聽到這熟悉的音色,熟悉的四個字,楚傾腳步一頓,抬眼就看到那抹如疏竹挺拔的身影向他走來。

    "楚傾師兄,好久不見了。"那人在他跟前站定,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眉眼溫和,微笑著對他招呼道,一如往昔。

    有一瞬間,楚傾仿佛見到了那年夏天,整個人溫潤得像一塊玉石,渾身散發著無害的氣息的男孩。但是一切還是變了的,比如說,站在這裏的這個他麵龐棱角分明,舉手投足間有股成年人成熟的魅力。於是,恍惚過後,他禮貌地回道"淩遙學長,好久不見。"

    學長……淩遙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像一張靜止的麵具。他想,麵前的這個人,將他連同他的過去一並斬斷了,還真是直截了當地令人心痛啊。

    楚傾垂下眼簾,沒有去看他黯淡下來的琉璃眼眸,轉而問道"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淩遙很快調整了自己的狀態,說道"我要走了。"

    楚傾驚訝道"不是說上完這學期再去國外?"

    淩遙解釋道"國外那家分公司出了點事情,我爺爺想讓我早點接手。"其實,他沒說的是,主要是他那個掌控欲極強的母親為了盡早斷了他的念想,而推波助瀾,導致他不得不提早離開。

    "哦!"楚傾點頭,表示了解,順便加了句"保重",就想溜。

    淩遙卻突然開口道"師兄,今天晚上我朋友在學校對麵的"宴遇"訂了包間給我踐行,你……到時候能來嗎?"

    "這……"楚傾想要拒絕,借口還沒說出來,就被淩遙看出了他的意圖。

    他用玩笑般的口吻道"我可打聽清楚了啊,你今晚上沒課,別說有什麽突發的急事,認識那麽久,連我的歡送會都不去那就太傷人心了啊!"

    "那些朋友我又不認識,而且晚上我還要回宿舍休息……"

    淩遙又趕緊說道"就五六個人一起聚聚吃個飯,幾個還是學生會的,你也見過,也就一兩個小時,放心,不會誤了宿舍門禁的。"

    楚傾還是有些猶疑不決,但是一對上淩遙帶著懇求意味的眼神終還是軟了心腸。

    "幾點鍾?哪個包廂?"

    淩遙見他答應,眼裏浮現了一絲笑意,道"晚上七點,到時候你打電話給我,我領你去。"

    "嗯,行!那我有事先走一步。"

    走出一段距離,楚傾歎了口氣。也罷,好歹認識那麽些年,就一個歡送會,不去確實太不給人麵子了。再說了,有人請吃飯幹嘛不去!這樣一想,他覺得自個兒心裏頭就安穩多了。

    楚傾在圖書館泡了一下午,到了七點鍾就抬腳走到了矗立在學校對麵的餐廳"宴遇"。

    撥了個電話號碼,不一會兒淩遙就從餐廳裏走了出來。

    走到二樓,繞過長長的走廊,兩人才走到了目的地。推開門,楚傾環顧整個包廂,看到了圍坐在圓桌邊上的六個人。其中一男一女是學生會的學長學姐,經常在淩遙身邊轉悠。

    但……就算是互相見過麵,也不好聊天,淩遙被拉到桌子另一頭去了,楚傾隻能自己找了個位子,呆坐了半會兒,坐在他右手邊的那個學長倒是找了幾個話題和他說話,奈何兩人興趣愛好不大一致,沒聊到一起去,最後沒話說了,隻能互相大眼瞪小眼。

    好在這種尷尬的情形沒有出現太久,很快菜品就被服務員端上來了。這家餐廳裏的招牌菜是魚,什麽水波蛋配鱘魚、金牌香辣魚、農夫烤魚,麒麟魚的,看得楚傾不禁筷子大動。

    正在吃得正嗨之際,他忽然察覺到對麵匯集在他身上的一道灼熱的視線,聚精會神得讓他裝沒看見都難。

    楚傾不淡定了。

    "淩遙,聽說你爺爺讓你管的國外的那家公司虧損嚴重啊,高層裏都有好些人跳槽了,你說你這是親爺爺不?怎麽給你個爛攤子?"一個二十多歲,長相周正的男人喝得微醺,又倒了杯酒,敬給淩遙。

    淩遙看著遞過來的酒水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接過來一飲而盡,他舔了舔唇,道"我心裏有數。爺爺這是在考驗我的能力,我既然接下這個公司,就有把握讓它起死回生。"

    "啊,你有辦法就行,要說我們這些人裏,也就你最有本事了,怪不得我老爸天天讓我跟著你學……"

    淩遙雖是回答著旁邊人的問題,卻一直觀察著對麵青年的神情,看著楚傾狼吞虎咽地吃魚的凶狠樣子,嘴角微勾。他邀請了這些人開餞別會,也隻不過是想著在最後的時間裏看看喜歡了那麽長時間的人而已。

    期間有人給楚傾倒酒,楚傾惦念著自己那兩杯倒的小酒量,笑著婉拒了,好在周圍人不怎麽熟悉,也沒有勉強他。到了九點鍾,楚傾自請離開,淩遙送他出去。

    到了餐廳門口,微風拂過,楚傾感覺整個人都爽利了不少,也聞到了從淩遙身上飄散過來的淡淡酒氣。

    "你少喝點酒,我走了。"楚傾說道,想要轉身衣服卻被人拉住了。

    淩遙臉上帶著酒後的薄紅,他拽住衣服認真地問道"楚傾師兄,你真的要走出我的生命嗎?"

    楚傾緩緩地把衣服從他手中抽出來,望著他悠悠說道"我隻是你生命裏的一位過客,來來去去有何必糾結?多保重,學長。"

    聽著這話,淩遙卻驀地笑了,他注視著楚傾淩然的眼睛,心想著他一直最喜歡看楚傾的笑容,而一笑起來這雙丹鳳眼就會變得多情而纏綣,可惜,這眼睛更多的時候,又涼薄得緊,他隻能任由楚傾一點一點把這一角衣服抽走。

    眼看著楚傾朝前走了好長一段距離,淩遙不知自己想到了什麽,突然用盡全部力氣喊道"師兄,你知道你弟弟對你的感情嗎?"

    然後,他看見楚傾腳步頓了下,又繼續向前行走。

    淩遙嘴角慢慢上揚,眼睛裏卻有了許些濕潮。

    楚傾走回到宿舍已經臨近十點,他洗漱完就上了床,回想著淩遙的事情。

    他自己是個在感情上麵遲鈍的人,這一點,楚傾也隱約知曉,但是,在淩遙對他傾訴心意之前,他心底對此還是並不以為意乃至放之任之的。等到了那個情人節,他才意識到——唔,原來他的感情神經已經和定海神針辣麽粗了。同是一個武館裏相處了三五年的人,加上他又時時指導著淩遙跆拳道招數,楚傾自認為兩人之間的情份似師似友亦似兄弟,可以說淩遙這件事也讓他有些難過。

    師兄弟,假感情,那"真"兄弟呢?

    楚傾的心髒以一種不正常的頻率跳動著,他突然有種想聽到那人聲音的強烈欲望,猶豫半晌,他一手按著胸口,撥通了號碼。

    "喂,小安,我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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