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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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童韻,之前多虧了你送我的兩斤紅糖, 要不然我這月子連個糖都沒有!”
童韻知道柯月生了,曾經過去看過她,並單獨送了兩包紅糖, 劉瑞華和莫暖暖一起送了一袋子雞蛋糕。如今童韻聽著柯月這麽說, 越發皺眉:“咱們生了孩子, 不是會分三斤紅糖票嗎?”
每個生了孩子的都有, 生產大隊給分,三斤紅糖票對於月子裏需要營養的產婦來說其實也算不上什麽, 還是卻總比沒有強,怎麽也不至於非靠著她送的那兩斤紅糖的地步啊。
柯月聽到這話, 眼圈都紅了,別過臉去, 咬著嘴唇說:“這不是窮麽, 顧躍進她娘說,她當初生顧躍進, 月子裏哪有紅糖吃,說就是我這成分不行的從城裏來的, 被寵壞了。話說他們貧農家的媳婦不興那一套, 不能太嬌氣, 說紅糖票拿去黑市賣錢了, 不讓我吃。”
就是童韻送的那兩斤, 她還是硬扒著不放, 才算是留下來進了自己的嘴。
童韻怎麽也沒想到柯月竟然過得是這種日子,之前隻以為她家窮,沒想到她那婆婆竟然這麽不體恤人!
“那顧躍進呢,他就不知道心疼你?”
才生了孩子的產婦,他們就這麽對待?
提起這個,柯月眉眼都帶上了哀怨之色:“他啊,哪知道心疼我,就聽他娘的了!”
童韻一時無言,她隻聽顧家人說那個顧躍進挺老實巴交的一個人,覺得柯月嫁給個老實人也挺好,可是卻沒想到,這老實人竟然和老實娘合起夥來這麽欺負媳婦。
“他們就算不心疼你,好歹心疼下孩子,孩子總是他們家的吧?”
提起孩子,柯月唇邊泛起嘲諷的笑:“他們家就盼著有個男孩子給他們傳宗接代的,一看是個女孩子,說是不值錢的丫頭片子,根本不怎麽上心。要不然也不至於這麽大熱天,我背著個才出月子的娃來割麥了!”
童韻聽著,真是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早看出顧躍進她娘怕是個盼著男娃的重男輕女的,沒想到竟然這麽直接了當,連表麵應付一下都不肯,根本不把生了女兒的柯月當人看。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童韻雖說也經曆了上山下鄉,可其實從城裏到鄉下,無論淪落到啥地步,一直是被寵著的,富的時候富疼,窮的時候窮疼,以前有爹娘,現在有丈夫和顧家一家子,還有個弟弟啥事兒都護著,要說受苦,她還真沒受過。如今聽著柯月這遭遇,想想都替她難受。
“走一步看一步唄!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又能怎麽著!反正我也想好了,這死老太婆,她做初一我做十五,她總有老的時候,至於那男人,他離了我,也娶不起別的媳婦了!”
柯月如今的策略,隻能是熬。
正說著,柯月背後的小娃兒哼哼著哭起來,小娃兒生下來才五斤,瘦巴得很,出了月子也就七斤,看著孱弱,哭起來都沒太有力氣。
童韻心疼孩子:“這大熱天的,你別讓她這麽幹曬著了,小心中暑,地頭上有樹蔭,你先過去喂喂奶,讓她也涼快一些。這點麥子,我幫你割了就行!”
旁邊的陳秀雲恰好也割到這塊了,利索地笑著說:“是,柯月你地頭歇一會吧,我們多割點就完事了!”
其他幾個婦女也有知道這事的,聽到柯月這邊孩子哇哇哭叫,紛紛喊道:“歇著去吧,別太委屈孩子!”
柯月看著大家夥這古道心腸,眼裏都快掉下淚來了。怎麽村裏隨便非親非故的都知道心疼她和孩子,都知道可憐她們,偏生孩子的親爹親奶奶的不知道疼?
“辛苦大家夥了,我先去喂喂奶。”說著間,柯月趕緊過去地頭上,解開來後麵背著的孩子喂奶。
蜜芽兒奶肥小手抱著個大水蜜桃,啃啊啃的那叫一個有滋有味,正啃著,就見柯月背著個孩子過來了。
她知道這是娘的好朋友,一起下鄉的,嫁給了貧農,生了個女娃兒,不由得好奇地瞅過去。
一瞅之下,也是有些意外,聽說這孩子都出滿月了,怎麽這麽小一個啊,和自己差別忒大了。
而柯月喂著懷裏的娃兒,也不由得看向旁邊的蜜芽兒。之前她懷孕又坐月子的,也沒太見過這孩子,隻知道顧家一家子都寵著,如今一見,也是微吃了驚。
平時整天抱著自家這剛出月子的娃,覺得自己娃挺好看的,小模樣俊俏,可如今看了蜜芽兒,才覺得差別真不小,人家蜜芽兒圓潤潤的白胖,眼睛晶亮,抱著個水潤的蜜桃兒,啃得那叫一個香甜可愛,憨態可掬。再低頭看自家懷裏的娃,又黃又瘦,爹不疼娘不愛的,營養匱乏。
這過得叫什麽日子啊!
柯月滿心不是滋味。
其實她也是鑽了牛角尖,須知這生了孩子的女人,身體恢複,照顧寶寶,以及麵臨添丁進口所帶來的各種生活改變,這個時候正是人這輩子最脆弱的時候,也最容易鑽牛角尖,思想偏激,最後陷入產後抑鬱症中不能自拔。
若想開點,自然會覺得,人家八個月,自家才出滿月,黃疸還沒退呢,這能比嗎?可柯月比,她就是忍不住和旁邊的蜜芽兒比較起來。
她這麽想著時,喂奶喂得口渴,便找出背包,拿出裏麵的一個玻璃瓶。這年月大家出門勞作,都會帶個玻璃瓶子,一般是家裏攢下來的廉價白酒瓶子,上麵栓個繩子,裏麵放水喝。柯月口渴得厲害,打開玻璃瓶要喝水,誰知道這一路過來,水灑了不少,竟然看著沒多少了,她咕咚咕咚喝光了,還是覺得渴。
抱著孩子繼續喂奶,看旁邊蜜芽兒坐在那裏,兩個小胖腿中間夾著個軍用綠水壺,兩個小胖手抱著個水蜜桃兒,水蜜桃兒的香味就那麽飄過來,飄進她的鼻子,浮在她的喉嚨處,讓那裏越發幹渴。
她有點想喝這軍用水壺裏的水,可是又不好意思渴,喉嚨裏依然幹得冒煙,剛才自己喝下的那點水根本澆不下滿身的幹渴,而那水潤香甜的水蜜桃氣息更是讓她喉嚨發癢,忍不住暗地咽了下口水。
她抱著孩子不顧形象地盤腿坐在樹蔭下,就在這人來人往的地頭上喂奶,望著那戴著草帽彎腰收割的女人們,還有那些跟在後麵拾麥穗的小孩子,那麽忙碌的景象,讓她想起了好早好早以前。
其實細數起來,也就四年的時間吧,可是這四年仿佛是大半輩子,她從個嬌滴滴的城裏女孩兒,變成了這農村裏實打實的農村婦女。
以前她看到別人當眾喂孩子會羞澀,現在卻毫不顧忌自己隨便喂。
以前她尊老愛幼看到老人小孩都會讓座,可是現在她卻覬覦著旁邊八個月小娃娃的水蜜桃和軍用水壺!
四年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成為了自己往日最鄙棄的那種人?
這個時候,她看到了彎腰割麥的童韻,她雖然生了個孩子,可是看著腰身依然婀娜,草帽底下的那臉蛋依舊是像在城裏那般白嫩,她和幾個妯娌不知道說到了什麽,笑起來,笑聲順著麥浪飄過來,歡快動人。
心間隱隱竟然泛起了說不出的滋味,她是忍不住和童韻比較。
怎麽同樣生了個女兒,她家的蜜芽兒就那麽惹人愛,她家的蜜芽兒就那麽受人寵,而她卻淪落到這個地步?
其實蜜芽兒是感覺到旁邊這位柯月姨那饑渴目光的,眼睛不經意地掃過她的嘴唇,蜜芽兒甚至看到了她嘴唇上的幹澀,蜜芽兒有心想把自己軍用水壺裏的水分享給這位柯月姨,可自己到底才八個月。
她這八個多月的身體還不能任憑她驅使,她作為一個八個多月的小寶寶更不可能驚世駭俗地去孔融讓梨。最後沒辦法,她隻好耷拉下腦袋,假裝沒看到柯月的目光,繼續獨享那香噴噴的水蜜桃。
這個時候麥場那邊又過來幾個雙輪車,男人們一個個將之前女人割下來的麥子綁成大捆往車上裝。顧建國這次也跟著過來裝車,見女兒坐在樹蔭下,都來不及和女兒說說話,隻是在抬手擦去掉落在眼裏的汗珠子時,才吆喝了句:“蜜芽兒乖!”
蜜芽兒看到了自家爹,高興得想向爹揮揮小手兒,然而兩隻小手兒還抱著個大水蜜桃舍不得放下呢,隻好舉著水蜜桃衝著爹笑:“嗚哇嗚哇爹爹爹爹~~~~”
小嘴兒不說爹則已,一說就是一長串串兒,鮮潤的嗓子裏說出軟嫩的娃娃音兒,聽得那邊忙乎的顧建國心都要化了。
“蜜芽兒吃桃桃,乖乖地坐著,等爹忙完了抱你!”
蜜芽兒歡快地晃著大水蜜桃兒,她咂了半天就咂了桃尖尖上一點味兒,她要留著桃桃給爹吃,給娘吃。這麽好吃的水蜜桃,得讓爹娘也嚐嚐味兒。
顧建國他們一群男人很快把沉甸甸的麥捆子給裝在了雙輪車上,為了節省時間,那些麥捆子幾乎在狹窄的雙輪車上堆積成了一座小房子。
趕著沉重的車馬,男人們並麥田裏幾個女人跟著車離去了,他們還要過去麥場卸車,散開麥子,曬幹了後再軋麥子。
麥田裏因為沒了麥子,便隻剩下齊刷刷的麥茬,並一些稀鬆零散的碎麥,這些零散當然不能浪費,是要撿的。撿麥子這個活就是小孩子們掙工分的好機會了,這種活大人幹太浪費勞力,小孩幹最合適。
生產大隊的小孩早就被分了工,分到這塊地的是幾個小孩子,其中一個就是蕭衛東。
蕭衛東背著個打補丁的藍花布包袱,彎腰在地上拾麥穗,背就沒直起來過。
“麥場裏的麥垛得上去幾個人摞,人手不夠,你們幾個先別割麥子了,也跟著過去吧!”
趙輝煌跟著最後一趟雙輪車打算出發,臨走前開始點兵:“你,你,你們幾個,過來,走,跟著去麥場!”
童韻恰好那一隴割到了地頭,就這麽被點兵點走了,陳秀雲也在其中,麥田裏隻剩下兩三個年邁的老婦人了。
她看看地頭的蜜芽兒,猶豫了下,想著商量換個人去,可是看看剩下的都是年紀大的,這麽換人總是不好意思。這時旁邊的一位老太笑著說:“放心我們給你看著,丟不了!你帶著孩子過去麥場,小心被迷了眼!”
麥場裏會用木鐵鍁把軋過的麥子高高揚起來,這樣麥麩灰塵和麥粒就分開了,這個時候最容易迷了人眼,就算大人都得戴著口罩頭巾的。
童韻想想也是,都是一個生產大隊的,倒是也沒事兒,況且眼看著趙輝煌已經跟著車跑了,她這個時候再要求換,挑三揀四的,倒是有些不服從組織安排的意思,當下對那些老婦人說了幾句請她們看顧下,之後趕緊過去追車去了。
蕭衛東其實早就看到了蜜芽兒在地頭上坐著啃水蜜桃,不過他忙著低頭撿麥穗,根本沒功夫細看,如今老遠聽到顧家的幾個女人也跟著去了,他就撿著麥穗,想著朝蜜芽兒那個方向慢慢挪過去。
蜜芽兒還太小了,哪怕稍微碰到一點都了不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