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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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完了接力賽, 蜜芽兒休息了半個小時, 繼續投入了她的八百米比賽。八百米比賽的時候,本來她一直是第三領先, 但或許是剛才的接力賽調動了她身體的潛能,她跑到最後的時候,突然奮起衝刺,出於意料地反超了第一名和第二名,又拿到了八百米比賽的第一名。

    上台領完獎,她今天的項目算是結束了, 便留在那裏看大家夥比賽, 給大家加油鼓勁兒。

    牙狗豬毛也都參加了項目比賽, 各自名次不錯,特別是牙狗, 竟然拿到了跳遠冠軍。

    觀摩完牙狗領獎, 蜜芽兒覺得有點內急, 看看劉燕兒她們, 不知道跑哪裏看熱鬧去了,她就自己去廁所。

    大家都在忙碌著比賽的事,廁所裏根本沒人,誰知道走進去,就見李樹桃蹲在角落裏,悶不吭聲的, 臉色蒼白, 眼中充滿了驚恐和忐忑。

    “你這是咋啦?”看李樹桃那樣子, 倒好像是病了。

    雖然說大家夥關係平時說不上多好,也不怎麽玩,可到底是認識,又是同班同學,又沒啥深仇大恨的,如果她真病了,蜜芽兒也不可能說不搭理,還是得趕緊去看醫生。

    “我……我……”李樹桃早沒了平時的驕傲,她就像霜打得茄子一樣,蔫巴巴地抱著膝蓋,可憐兮兮地蹲在廁所角落,還沒說話,抽抽噎噎的眼淚就往下落。

    “我可能要死了,我要死了……”她嗚嗚嗚哭起來。

    “啊?”蜜芽兒大驚,趕緊過去:“你到底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我趕緊給你叫校醫去?”

    “我……我流了好多血……”李樹桃大哭。

    蜜芽兒愣了下,想到現在是在廁所裏,再想到李樹桃也快十三歲了,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你,哪裏流血了啊?”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李樹桃仰起臉來,眼淚巴巴地說:“我剛才覺得肚子不舒服,就來廁所,誰知道,誰知道,我褲子裏好多血……”

    “……”蜜芽兒一時無言。

    片刻後,她蹲下來,又問了下李樹桃情況,確認了,她應該是來初潮了。

    “你不要害怕,這是一種很正常的現象。這個叫做初潮。”

    “初潮?”李樹桃不理解地眨著淚眼:“那是啥啊?”

    “對於女生來說,快要長大的時候,就會產生初潮,這代表一個女生身體在經曆青春期的變化。任何一個正常的女生,長大了,都會來初潮。”

    “那怎麽別人不來,就我來啊!”

    這是李樹桃心中的痛啊,她的胸比別人大,別人還沒發育呢,她早早就發育了。

    “早點發育晚點發育都是正常的啊,說明你營養好,身體好!越早發育越健康!”

    蜜芽兒知道好多女孩子如果發育比別人早,心理上估計無法接受,容易自卑什麽的,甚至有些女孩子因為自己胸部比較大,下意識地掩飾這件事,會落下駝背的毛病。

    為了給這來初潮的女孩子自信,她不惜編造了“越早發育越健康”的話。

    “可是好多血……”李樹桃還是覺得不太自在。

    “很正常的,每個女性來月經,都是會流血的,我們的母親,她們也都是這樣,不信你回家問問去。”

    李樹桃有點不敢相信:“原來她們也有啊?”

    “那當然了,隻要是一個正常女性,都要有,這是女性的標誌之一,如果說一個女性沒有月經,那才是有問題的,那就得去醫院看病吃藥了。”

    李樹桃抱著膝蓋,仔細回想了下:“哎呀,我記起來了,有一天早上我還看到我媽床頭的垃圾桶裏放著一塊帶血的衛生巾,當時我嚇了一跳,還以為這是怎麽了,我媽卻衝我黑臉,讓我不要瞎問,說小孩子不該管這麽多!”

    蜜芽兒聽了這話,有些無奈。

    現在這年代的家長,當然也包括後來的一些思想保守的家長,他們下意識認為關於兩性,關於發育,這種事,不該讓小孩子知道。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當他們以為自己的女兒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其實她們可能已經悄悄地開始了青春期發育。

    根本等於零的知識儲備,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初潮”襲擊,以至於女孩子會又害怕又擔心。

    畢竟月經對於小孩子的世界來說,是那麽陌生和不可思議。

    蜜芽兒隻能是好生安撫了一番李樹桃,又讓她躲在這裏,自己跑出去找到自己的包,跑回了廁所。

    因為今天運動會,她帶了一條牛仔褲,另外還有一條運動褲。

    蜜芽兒先拿出紙來,讓她自己擦拭過了,並教她怎麽把衛生紙疊成菱形放在褲子裏,之後又把自己的運動褲借給了李樹桃穿,而自己穿上了備用的牛仔褲。

    之後她翻出來保溫杯,給她喝了點熱水。

    “你先回家吧,回去後,自己多喝點熱水,如果肚子不舒服,可以用暖袋暖暖肚子。”

    換上了幹淨衣服,又墊上了衛生紙,喝了點熱水,李樹桃好受多了。

    她感激地望向蜜芽兒:“蜜芽兒,謝謝你。你知道得好多,這都是戲匣子聽來的嗎?我怎麽不知道啊?”

    蜜芽兒:“是啊,這都我聽廣播聽來的,其實這些事大人都懂,隻不過咱們小孩子不懂。”

    李樹桃聽了,委屈地嘟噥說:“我媽也是,平時瞞著我,還得我現在嚇死了,差點以為我活不成了。”

    想到剛才自己哭鼻子的樣子,她忽然又有點想笑:“我太傻了,差點想快點死了得了!”

    蜜芽兒聽了,也忍不住笑了:“你當時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得了大病呢!”

    兩個人正說著,那邊運動會又響起了音樂,原來是正式結束了。

    已經有人等不及,朝廁所這邊過來。

    李樹桃和蜜芽兒見了,趕緊準備離開廁所。

    李樹桃再次謝過蜜芽兒,趕緊溜回家了。

    蜜芽兒看著李樹桃離開的事情,倒是有些感慨,她和李樹桃同齡,現在明顯感到胸部慢慢在發育,估計用不了多久,她也要來月經了。

    來月經,就說明正式要開始長大了。

    運動會過去後,到了周一,李樹桃的樣子明顯和以前不一樣,她開始變得羞澀起來,不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她突然間和蜜芽兒關係特別好,有啥事兒都喜歡找蜜芽兒說,偶爾間有啥好吃的,也要和蜜芽兒分享。

    而蜜芽兒和劉燕兒陳招娣又經常一起行動的,於是蜜芽兒劉燕兒陳招娣李樹桃,還有顧曉莉,就成為了一個小團體,平時有啥事兒都一起商量分享,關於學習啊什麽的,大家甚至經常同進同出。

    很快,劉燕兒也來月經了,蜜芽兒也來月經了。

    這個羞澀的話題把大家緊緊聯係在一起,她們之間仿佛擁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

    劉燕兒甚至都不太想和豬毛牙狗他們玩了。

    也許以前沒意識到,可是當她們來月經後,第一次深刻地理解到,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間的差異,理解到女生之間有著怎麽樣的秘密。

    豬毛和牙狗他們其實也很困惑,他們發現自己好像被女孩子疏遠了。他們甚至覺得幾個女孩子經常暗地裏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啥。

    這種女孩子陣營,從開始的劉燕兒蜜芽兒,現在已經發展到了顧曉莉和李樹桃。

    其實顧曉莉上次幫了他們,慢慢地和她們也玩起來,這沒啥。

    至於那個李樹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前李樹桃不怎麽和他們玩的,那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到底她們有了什麽不可言說的共同秘密,竟然把她們牢牢地拴在了一起,背著男生嘀嘀咕咕的,關係一看就特別好,啥好吃的都要一起分享。

    豬毛和牙狗覺得自己永遠無法理解。

    不過還好的是,在他們被女孩子疏遠後,他們很快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愛好和陣營。

    他們更多地開始和男孩子們一起打籃球,玩乒乓球。

    曾經牢不可破的蜜芽兒劉燕兒豬毛牙狗組合進行了拆分重組,男生和男生一個陣營,女生和女生一個陣營。當然了,他們對蜜芽兒還是一如既往,畢竟那是他們妹妹。

    周五的中午,童韻會把他們都接過去,一起去改善夥食。

    有時候他們甚至覺得,仿佛他們和蜜芽兒和叔叔嬸嬸,才是一家人,至於在北京讀書的那個爹,那個時不時會給他們寄來錢和學習用品的爹,額,越來越陌生了。

    日子就這麽過去,他們進行了期末考試,蜜芽兒是全年級第一名,豬毛和牙狗也各自拿到了很好的名次,他們把獎狀捧到了顧老太麵前,他們被家裏人各種誇獎。

    他們還收到了北京讀書的爹的信。

    信裏說,他很快就要畢業了,畢業後參加工作,就能分宿舍,到時候把他們都接過來,去北京讀書。

    去北京讀書,這是一件多麽遙遠的事情,也是多麽讓人羨慕的事情。

    可是他們卻並不太興奮,他們留戀著清水縣一中,留戀著清水縣的鄉音,也留戀著和蜜芽兒一起成長的時光。

    他們並不太想離開。

    而就在豬毛和牙狗糾結著要不要回北京的時候,陸奎真卻要離開清水縣了。

    對於陸奎真離開這件事,蜜芽兒倒是沒啥大感覺,也許她唯一需要煩惱的就是又要有一個新的男生做廣播了,不知道對方是否好合作。

    其實陸奎真這個人雖然有點太傲嬌,不過最近和她合作的時候竟然出乎意料地好說話,君子風度,啥事兒都挺尊重她的想法。如果她有什麽主意,他也是積極配合的。

    於是當聽說陸奎真走的時候,蜜芽兒想了想,竟然多少有點小小的遺憾。

    當然了,也隻是一點點煩惱而已。

    如果換個其他的男生當廣播主持人,她也未必不能說服對方,怎麽著她也是有經驗老人。

    誰知道這天放學,當她和李樹桃背著書包說笑著走出校門的時候,就看到陸奎真等在前方。

    李樹桃現在越來越明白事兒了,來月經了,頓時覺得自己是大人了,是大人了,心態就不太同。這人的心態一變,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兒,以前看不透的事兒,忽然就明白了。

    這個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脈。

    打通了任督二脈的李樹桃,一眼就看明白了,知道陸奎真這是特意等著蜜芽兒的。

    她曖昧地笑了笑,衝蜜芽兒擠眼睛:“陸奎真過來找你,你先和他說話!”

    說完這個,李樹桃徑自跑了。

    於是馬路邊隻剩下了蜜芽兒和陸奎真。

    “恭喜你,可以回去北京了。”

    蜜芽兒雖然有點遺憾陸奎真的離開將為自己的“廣播員事業”帶來變故,不過總體來說,陸奎真離開了,她覺得還是不錯的——無論於陸奎真還是於自己。畢竟有陸奎真在,林紅這種人物會時不時給自己臉色。

    這一句話堵得陸奎真啊,心裏那叫一個不是滋味。

    這話聽著怎麽就這麽別扭呢?

    “我離開,你還蠻高興的?”陸奎真挑眉,定定地凝視著蜜芽兒。

    “你別誤會,我是真心為你高興,畢竟北京是個好地方,在北京參加高考,你更容易實現你的夢想。”

    蜜芽兒望著陸奎真,既然從此要分開了,她還是願意說點好聽的話讓人心裏舒坦的。

    然而她這句話,陸奎真聽著隻覺得不舒服。

    他在來找蜜芽兒之前,甚至還想過,假如說蜜芽兒哭天抹淚不希望自己走……不,不可能的,她不會因為自己離開哭天抹淚。

    他是想,假如蜜芽兒對自己的離開表現出一點點的難過和不舍,那他就不走了。

    依他的能力,在哪裏高考不一樣,在這小小的清水縣,他也一樣能考上清華考上北大,一樣能殺回北京去。

    隻要蜜芽兒一句話,一個眼神,他是可以考慮留在清水縣,繼續和她合作校廣播主持人工作,繼續配合她所有的一切主張和想法。

    然而一夜的翻來覆去,現實就是如此的無情,他盯著蜜芽兒眼眸中那躍動著的真誠的笑意,看得出蜜芽兒真得是絲毫沒有希望自己留下的意思。

    默了好半響,他昂起頭,唇邊泛起一個自嘲的笑來。

    “我要離開了,也許我們以後再也沒機會見麵了。”

    他的聲音聽著上去透著哀傷,這讓蜜芽兒原本的那點笑意也沒了,她看得出,陸奎真是真得難過了。

    “不會的……以後不出意外的話,我也應該會去北京上學,到了北京,我們還有機會見麵的。再說了我肯定去看我姥姥姥爺的,你爺爺和我姥姥姥爺又是好朋友……”

    這麽俊美帥氣的少年,曾經傲氣的眼神中透出了清澈可見的哀傷,任何女性看到,怕是都會產生不忍心了。

    這一刻,蜜芽兒忘記了過去她和陸奎真的種種不愉快,她真心誠意地想安慰陸奎真。

    然而這些話,依然不能安慰陸奎真。

    陸奎真的難過,其實並不是因為他要離開,他的難過在於,他離開,蜜芽兒絲毫不為所動。

    這說明從頭到尾,蜜芽兒對他真得是毫無興趣。

    “對不起,蜜芽兒,最開始我見到你的時候,確實很不禮貌。”陸奎真為過去的那些事道歉:“我那天本來心情就不太好,煩,做公交車恰好碰到你們,我就表現出了自己最惡劣的一麵。”

    他想了想,如果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方,換一個心情,也許當時他完全可以不是那樣的。

    “這也沒啥……”蜜芽兒其實未必因為這個怪了陸奎真,畢竟他就是生長在良好的城市家庭,他也就沒什麽心眼,不喜歡的,就表現出厭煩了。

    “後來咱們吃全聚德那一次,我也不是故意針對你,隻是大家都誇你,我心裏不舒坦,又想起之前我在你們麵前說的話,不太自在,就更別扭起來了。”陸奎真回憶小時候,才發現自己真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孩子。

    “也沒啥……全聚德烤鴨挺好吃的,我挺感激你爺爺的。再說了,我也踩了你的腳。”她當時用的力氣估計不小。

    聽到這話,陸奎真勉強扯出一點笑來:“你當時用了很大的力氣,我的腳趾頭回到家裏還疼。”

    “額……對不起。”她確實也欺負過別人。

    “後來我來到了清水縣,那是我心情最低落的時候。”心情能好嗎,從大城市來到了這小縣城,周圍啥都沒有,買個醬油還得跑供銷社,公交車從來不準點,百貨商場了永遠就那點東西,新華書店裏的書都是好幾年前出版的早過時了。

    “咱們那天一起吃飯,我也不是故意要讓你父母難堪的,我就是覺得,小香檳那個不好,小孩子最好不要喝,我媽一直這麽告訴我的。”

    其實從那天開始,他才猛然間發現,蜜芽兒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他之前從來沒太關注過周圍的女孩子,他也不太關心哪個好看哪個不好看,在他看來,女孩子愛穿裙子愛紮小辮子,其他的都差不多一個樣兒。

    可是那一天,當蜜芽兒一身清爽仿佛夏天池塘裏的荷花一般,帶著晨間的露珠,走進了那個包間,也走進了他的心裏。

    也許是十五歲的他恰好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也許是當時的她實在是太美好,也許是他來到了這偏僻的清水縣實在是太寂寞,反正那一天,蜜芽兒腦袋後頭晃蕩著的馬尾辮,就那麽一蕩一蕩的,在他平靜的心裏撥動起了漣漪。

    他再次行為失當,竟然非要阻止她去喝小香檳。

    他本是好意,可是她顯然不可能領情,而這行為在顧建國夫婦看來,也實在是不知好歹。

    他太傻,不知道看清場合,以至於父母也跟著沒了麵子。

    再後來,開學了,他其實一直有意無意地注意著蜜芽兒。所以當她報了學校廣播主持人的時候,他也趕緊報了。

    廣播間一起當小主持人的日子,他痛定思痛,凡事都是很注意忍讓,哪怕他有什麽不一樣的想法意見,他也讓著她。

    畢竟過去犯渾多了,現在得注意收斂。

    此時的蜜芽兒,聽著陸奎真坦誠真心地解釋過去的事兒,也有點感動了。

    小香檳這個,於她來說,是可有可無,但是陸奎真毫不在乎場合,非要勸阻自己,雖然行為略顯失當,可是也真心為自己好。

    他是真覺得自己喝小香檳不合適啊!

    蜜芽兒感激地望著陸奎真:“謝謝你,我過去可能對你也有一些誤解,包括在當廣播主持人的時候,我時常對你擺臉色,態度也不好,實在不應該,我向你道歉。”

    陸奎真低頭定定地凝視著蜜芽兒,看她那淨白的小臉,看她那晶亮清澈的眸子。

    他知道,她現在說謝謝是真心的,道歉也是真心的。

    隻是,他還是不需要。

    他要的不是這個。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他垂下了眼:“我明天就要隨著我父母離開清水縣了,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麵。”

    說完這個,他轉身慢慢地離開了。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馬路上自行車流穿梭不息,蜜芽兒靜靜地立在路旁,看著那個越來越遠去的背影。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她就看出,陸奎真是有點喜歡自己,但是怎麽說呢,那種喜歡,她估摸著就是小男生喜歡小女生的喜歡,因為喜歡,所以故意欺負,所以故意去揪辮子貶低說損話什麽的。

    她沒在意過,也不當回事,覺得這事兒太幼稚。

    因為陸奎真的事,惹來了林紅這麽一個麻煩,更是讓蜜芽兒對陸奎真沒有絲毫進一步成為朋友的念頭了。

    可是現在,陸奎真的話,沉甸甸地扔過來,讓她覺得有點小小的遺憾了。

    其實遺憾啥呢,畢竟就算陸奎真喜歡她,她也不可能為了回報這種喜歡就說那咱兩談朋友吧,不可能的事兒。

    但是,一個人知道其他人因為自己而抱著悲傷的心情離開,多少會不舒服吧,這就是人類的同理心。

    蜜芽兒背著書包,耷拉著腦袋,往家走。

    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間,前麵竄出來一個人,恨恨地望著她。

    她抬起頭,來人是林紅。

    林紅的眼圈都是紅的,咬著下嘴唇,憤恨委屈百般負麵情緒迎麵而來。

    “你這個狐狸精,勾搭陸奎真,害得他這麽難過,我恨你!”林紅低聲吼蜜芽兒。

    “你忘記你的承諾了嗎,我們打架,你輸了,我和陸奎真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蜜芽兒掃了林紅一眼,邁步就要從林紅身旁走過去。

    林紅卻身子一動,直接攔住了蜜芽兒:“是,我們打架我輸了,我沒資格管你們之間的事,可是我替陸奎真難過,我替陸奎真難過我就要說!”

    蜜芽兒:“行,你說吧。說完了請讓開。”

    林紅恨聲道:“為了你,陸奎真做了那麽多事,你竟然絲毫不知道感激!”

    蜜芽兒:“他做了啥?”

    林紅:“他為了你,去單挑我哥,和我哥打架!”

    蜜芽兒擰眉。

    林紅又吼道:“除了我哥,他還和別人打架了!”

    蜜芽兒這個時候,突然想起,當時那些信,被陸奎真拿走了,他確實說是要去找那些人麻煩的。不過後續沒聽說過什麽,她也就沒在意。

    但是現在想想,自從那天後,好像她收到的信漸漸少了。當時恰好趕上要準備一個考試,她還以為是大家專心考試,不再動這種花花心思,就沒多想。

    沒想到竟然是陸奎真。

    “他把所有給你寫信的人都打趴下了,他哪裏是打架的人啊,結果他為了你,一個個去打架了!結果你呢,你一點不領情,不不不,你甚至毫不知情!他不告訴你,難道你就不會自己查查?難道你就不能看看,人家陸奎真為了你幹了啥?他那麽好的人,對你那麽好,為什麽你這麽狠心,為什麽要這麽對待他?他都要離開了,你就不能留留他?”

    說到這裏,林紅的眼睛簡直是要哭了:“我剛才看到他了,他一個人,很難過的樣子,我好想安慰他,可是他可能根本不想看到我!”

    “好,你說完了是吧,那麻煩讓開吧。”

    蜜芽兒平靜地這麽說。

    林紅一聽,氣得差點跳腳:“我說了這麽多,你竟然一點不感動?難道你就不能去找他,說句話,好歹安慰安慰他?難道他為了你做了這麽多,就不能讓你多去和他說句話?”

    蜜芽兒冷靜地道:“不能。”

    林紅氣炸了,當場就要撲過來。

    誰知道這個時候,旁邊一個身影閃過來,把林紅硬生生拽住了。

    拽住林紅的是林紅的哥哥林東。

    林紅撕打他哥哥:“我要揍死她,別攔著我!”

    林東氣了:“我呸,你在這裏發什麽瘋,你心疼那臭小子你去啊,幹嘛來找人家蜜芽兒麻煩!”

    林紅比他更氣:“蜜芽兒?蜜芽兒?你叫得夠親的啊,你和她啥關係你叫這麽親!”

    林東:“你管不著!”

    林紅:“我就要管我就要管,你等著,我要回家告訴咱媽去!”

    於是這兩兄妹當場罵了起來。

    蜜芽兒瞅了他們一眼,直接從旁邊走人了。

    回到家裏,蜜芽兒依然如往常一樣,幫著打下手做飯,吃飯,事後收拾桌子洗碗,一切忙完了,回屋裏寫作業,開始今天的學習計劃。

    一直學到了深夜十點,她忙完了,翻出來了信紙。

    她想給蕭競越寫信。

    陸奎真這件事,盡管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別人對她好,她就應該對別人好嗎?

    弄得她多少心裏不痛快,她想和蕭競越說說這件事。

    自從她和蕭競越拉鉤發誓以後一定都去北京後,兩個人關係倒是比以前親密了許多,她時常會給蕭競越寫信,蕭競越也給她回信,幾乎平均一周,兩個人就有一次書信往來。

    以至於她漸漸養成了習慣,有事沒事喜歡和蕭競越說說。

    她先提起了陸奎真這個人,要說起來,那就得從最初去北京說了,接著說起陸奎真是怎麽怎麽出現在他們清水縣的,接著說了陸奎真這個人的優點缺點,已經最後發生的這件事,最後說的這些話。

    “對於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學習,我打算在初二結束的時候完成從初中到高中所有的課程,直接參加初中升高中的考試。然後在高中和大家複習一年後,直接參加高考。”

    在這個時候,高考的時間並沒有那麽嚴格的限製,特別是他們清水縣這種偏僻小地方,關於學籍以及高考的管理更是很不嚴格。

    一些優秀的學生在高二的時候提前一年參加高考的,比比皆是。反正給自己一個機會,考上了就走,考不上的話就重新上高三。參加一次高考,算是給自己有了個鍛煉的機會。從學校角度,他們會把關提前參加高考的學生,專門會允許那些學習好的來提前參加高考。一個高二的優秀學生,往往比大部分高三普通學生要考分高,這麽一來,其實這也是給學校提高了當年的高考平均分,所以學校也是很鼓勵大家提前參加高考來試煉試煉的。

    “也許是我太心急了,可是我現在很想到北京去。前些天,我姥姥姥爺來信,還說特別想念我,我小舅舅也說,這幾年我姥姥身體不如以前了,隻可惜他一時調不回北京去,心裏著急。”

    “我腦子裏光想著我自己的事兒了,根本沒想過這麽小的年紀就如何,再說了,我周圍都是一些小男生,我覺得他們特別幼稚。這個陸奎真也是,之前他就算表現出對我有什麽好感,我也覺得特別好笑,根本沒當回事。”

    “今天陸奎真要離開,跑過來對我說了那些話,我心裏是有點難過,這一刻我深切地意識到,他對我的好感可能比我以為的那種幼稚可笑要深刻一些,盡管我還是覺得這所謂的好感來得莫名其妙。”

    “林紅說他去挨個找那些給我寫信的人單挑了,這也是我疏忽了,我隻以為大家因為考試沒這個心思了,誰知道背後還有這事。”

    “不過我還是沒有繼續搭理陸奎真。他都要走了,我還搭理他幹嘛,難道我過去安慰他,告訴他說,雖然我不喜歡你,可是我還是很感激你的,你是一個好人?”

    “我還有我的一大串計劃要實現,總不能因為他對我好,我就和他談對象吧?我也沒有那麽高的犧牲奉獻精神啊!”

    她寫完後,已經快十一點了,揉揉眼睛,看看這信,覺得好像自己寫得也是幼稚可笑——竟然不比陸奎真成熟多少。

    不過她也懶得多想了,反正蕭競越不會笑話她的。

    第二天,她買了郵票,把這封信寄出去了。

    而在安徽合肥的中科大實驗室裏,蕭競越正和同學們一起圍著千辛萬苦采購過來的一台英特爾8088處理器而興奮不已。

    這時候,他收到了蜜芽兒的信。

    就有同學打趣他說:“競越啊,這是誰啊?男的女的?”

    蕭競越瞥了同學一眼:“我妹。”

    同學起哄:“得得得,你要是說是同學,我也就認了,你說是你妹,你不是隻有個姐姐根本沒妹妹嗎?你哪裏來的妹妹啊!”

    蕭競越扔下一句:“我鄰居家的妹妹。”

    之後便匆忙離開了實驗室。

    旁邊有個小點的同學看著他那背影,目瞪口呆:“這到底是啥妹妹,竟然比咱們的英特爾8088還要有魅力!”

    旁邊一個比蕭競越大一歲的,十九歲了,拍了拍那同學的肩膀:“小柯啊,你還小呢,不懂,這妹妹和妹妹之間的差別,可大了去!”

    那同學是十二歲就進入中科大少年班的,現在也才十五歲。十五歲這年紀擱外頭正常學校估計都得起花花心思了,可是擱這少年班裏,柯同學的情商和感情方麵明顯晚熟。

    柯同學一臉茫然:“不就是妹妹嘛,我也有!”

    蕭競越可沒管他那些同學在那裏叨叨啥,他現在每周都很期待收到蜜芽兒的來信。

    每當讀到蜜芽兒的來信,他都好像看到蜜芽兒紮著一個小辮子,背著書包,迎著朝陽走去學校的樣子。

    小姑娘的信,總給人一種八.九點鍾太陽的朝氣蓬勃感。

    可是這次打開信,蕭競越讀下去,越讀越不對勁,越讀越皺眉頭,讀到最後,簡直是臉色鐵青,不敢置信。

    之前蜜芽兒的信都是關於跑步啊比賽啊,學習啊期中測試啊,最近學了啥啥啥,最近打算學學啥啥啥,最近聽戲匣子聽到個啥啥啥,最近爹娘帶著她和豬毛牙狗去吃了啥啥啥,當然偶爾也有誰和誰關係好,誰和誰不玩了的雞零狗碎事兒。

    可是,可是卻從來沒有“談對象”,“談朋友”,“喜歡”這種話題。

    他盯著那封信,半天沒有反應。

    在他心裏,蜜芽兒就像是個小芽兒小苗兒,是需要細心嗬護的,是需要捧在手心裏的,是需要全世界的人用所有的心血來寵愛的。

    甚至他讀著她的信,偶爾間會想起過去,比如那時候她還是個胖娃娃,抱著一個水蜜桃愣是要讓她吃,她笑嗬嗬地,哈喇子從小紅嘴巴裏往外流。

    比如後來她在山路旁邊撿麥穗,撿得汗水打濕了劉海,他把甜瓜給她吃,她抬起手摸著自己的酒窩兒,說自己的酒窩兒真好看,還調皮地嘿嘿笑著,假裝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個雞蛋來塞給自己吃。

    到了後來,雪崩了,他回去,她端來了紅糖薑水,親自喂給他喝,安靜地從旁注視著他。

    她慢慢長大了,陪著童昭過來找自己,一臉好奇地追著自己問,問自己是不是談朋友了。

    那個時候,他還會覺得,她還小,很小,是個小不點兒,需要被人小心嗬護的小不點。

    可是這個小不點,轉眼間已經開始動輒滿紙的“談對象”“談朋友”“喜歡”。

    蕭競越開始的時候是一驚,後來想想,十二三歲,好像確實也差不多,他那會班級裏十二三歲時已經開始有人早戀了,還有人私底下寫情書什麽的。

    可是別人是別人,蜜芽兒肯定和別人不一樣。

    蕭競越捧著那信,再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特別是其中說到陸奎真的部分,他都盯著細看,恨不得從字裏行間去感覺更多關於這個叫“陸奎真”的男孩的信息。

    越看越不是滋味。

    這就好像自己小心翼翼嗬護大的小幼苗,突然被別人澆了水施了肥。

    蕭競越在對著那封信研究了好半天後,終於開始提筆寫回信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