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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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鄭鄭當天一直留在台裏加班。

    組裏的同事在黃金檔直播結束後,都匆匆下了班。偌大的辦公廳裏麵,隻有司鄭鄭桌上的燈還亮著,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亮又孤獨。

    但這種氛圍絲毫沒令她在意,她甚至都沒注意到周身已經一個人不剩,所有心思和精力都投入在了文檔上麵。

    纖長的十指在鍵盤上來回穿梭,鍵盤劈啪的聲響機械又規律。

    大概稿子寫了一多半時,官小喬找來了。

    她也剛下班,隻是抱著試試的想法坐了電梯上樓,沒想到司鄭鄭還真在。

    官小喬看上去情緒不高,眼底的神色除了平時常有的拘謹外,還多了幾分低落和壓抑。

    眼眶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紅。

    “你怎麽了?”司鄭鄭本就意外她怎麽這麽晚還未下班,後來看到她眼眶微紅之後,更是有些驚訝。

    官小喬低下頭故意不看她,扯開話題:“怎麽沒見舒南與?他不是總跟在你身邊嗎?這麽晚他怎麽會放心你一個人?”

    “我趕他走的,人家大好的時間也不能全都浪費在我身上,我可耽誤不起。”

    她說完這些,抬手扳了下官小喬的臉,“你到底怎麽了?難道又被哪個實習生欺負了?”

    官小喬趕緊否認,“不是不是,隻是……”

    後來她說了好半天,司鄭鄭才聽明白。原來官小喬用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時間,辛苦做出來的幾個關於高考的專題,都被帶她的許記者給否了。

    許記者後來還說了一些看似溫和,實則非常傷人的話。

    他說:“這剛出校門的學生都是如此,小喬啊你也不用在意,你和他們一樣普通,慢慢來就好了。不過好在你肯努力,雖然勤不一定能補拙,但至少態度端正嘛。”

    簡簡單單的幾句,把官小喬十幾個小時的努力,全盤否定。

    她後來問司鄭鄭說:“鄭鄭,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學曆普普通通,人際關係普普通通,現在連能力都被人否定了……我……”

    她說著又要哭出來,司鄭鄭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在她眼裏,官小喬這根本不算什麽大事,現在她這麽受挫,歸根結底還是受的打擊太少。

    她想了想,安慰了幾句,後來說著說著肚子就疼起來,她便扔下官小喬去廁所了。

    再回來時,人已經走了。

    桌上多了杯冒著熱氣的速溶奶茶,奶茶杯上貼著一張便利貼。

    “加班也要注意身體,空調開太大,喝點熱的,小心著涼。”

    司鄭鄭微微一笑,重新坐下時卻忽然發現自己文檔上的光標變了位置。

    剛剛官小喬看過了?

    這想法稍縱即逝,她顯然也沒太多慮,劈裏啪啦又敲起了鍵盤。

    稿子全部寫完時是一小時後,當時已是淩晨一點半,萬籟俱寂。

    她收拾好東西,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組裏的各項設施,之後坐上電梯準備回家。

    她當時一直垂頭看著手裏,微信裏滿是舒南與給她的留言,她一條條看下去,腦海中聯想著他說話時的模樣,一時又覺得好笑。

    看得入神,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後,她以為到了一樓,想也沒想就走了出去。

    可走了兩步才發覺,這是三樓。

    更意外的是,司鄭鄭抬頭的一瞬間,竟然看見了時牧。

    時牧當時正邊走邊偏頭點著煙,黑襯衫的扣子相較上午又少係了一顆,一小片白皙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帶著誘人的性感。

    顯然他也瞧見了司鄭鄭,嘴裏咬著煙,一步步朝她走近。

    司鄭鄭因為才寫完劉一帆的報道,見到他一陣心虛,主動示好打招呼:“嗬嗬嗬,時記者好巧啊。”

    “恩。”他吸了一口煙,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煙輕垂下來,臉色意味不明,“加班寫稿子?”

    她點點頭。

    他又吸了一口煙,片刻後輕吐,稀薄的煙霧繚繞在他眼前,眸子顯得越發深邃,“寫了什麽專題?切入視角是什麽?”

    司鄭鄭手心開始冒汗,她總覺得這氣氛有些詭異,像是他知道了什麽一樣。

    片刻後,她假笑著回:“沒什麽特別的,找的切入視角是考生與家長,體現一下當代中國家庭把孩子看得多重要。”

    時牧沒再說話,靜靜地沉默了好一陣。走廊屋頂的昏黃燈光灑在他發頂,暈出大片暖意。

    但他臉色卻是清冷的。

    “你見過劉一帆了?”

    “……”司鄭鄭沒料到他這麽直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後,她沉了沉心思,也沉下臉色,十分認真地看向他:“那你呢?為什麽也要去一中?難道就是專門去見劉一帆?”

    電梯門這時再次打開,時牧將手裏的煙按在了旁邊的垃圾桶裏,率先走了進去,手指一直默默地按著開門鍵不鬆,靜靜地看著司鄭鄭,似乎在等她上來。

    她原本不想再和他一起走的,尤其還是在電梯那種封閉的空間內,她總覺得自己這道行會被他滅成渣。可現在他這樣,她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電梯門緩緩地關上,時牧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語氣好似他們第一次見麵,他把她從麻袋裏放出來時一樣,沉冷又不近人情。

    “不管你想的是什麽,都不要輕舉妄動,這件事不是你以為的那麽簡單。”

    司鄭鄭冷笑,略帶嘲諷,“怎麽?又是警告?”

    時牧斜眼看著她,“你可以這麽想。”

    “好,那我問你。”她也開始語氣不善,“記者的主要目的是懲惡揚善?那如果在記者曝光了某些罪行後,惡人並沒有受到懲罰,又或者這懲罰不痛不癢……記者所做的還有意義嗎?”

    “那你想懲罰到什麽樣?讓他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時牧語氣淡淡的,帶著一絲高深莫測。

    這時電梯到了一樓,“叮”的一聲後,電梯門隨即打開。

    她不再看他,率先走了出去,邊走邊說:“反正我隻知道惡人應該有惡報。”

    時牧在後麵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眉頭皺得越發的深。

    吳風一共給了黃金組的實習生們三天時間,正巧定下的開會日子,也是高考的前兩天。

    考前先做一期專題,場後再來一期直播高考,這流程怎麽看下來,也都還算完美。

    開會前十分鍾,所有實習生都趕到了組裏的會議室。

    有人信心滿握,也有人愁眉苦臉。

    舒南與寫的是通過高考看中外教育的差別,他進電視台以來,難得像這次這麽認真的做事,獻寶似的湊到司鄭鄭跟前,一臉求表揚的表情,說:“鄭鄭,我這幾天可都聽你的了,一直安靜地寫自己的專題,你是不是得有所獎勵啊?例如晚上下班和我一起吃個飯之類。”

    司鄭鄭衝他微微一笑,抬手,毫不留情地推開他的臉,“你的獎勵就是以後下班不用再跟著我,更不用浪費汽油送我回家,怎麽樣?獎勵豐厚?”

    舒南與:“……”

    與司鄭鄭做對的小實習生一直喜歡舒南與,這會兒瞧著他一臉熱情地湊在她身邊,一時心裏又有了不憤,冷嘲起來:“有些人啊,平時老是利用自己那張臉來達到目的,仗著有男生喜歡就各種利用,也不知道離了男生之後還能不能活!”

    司鄭鄭看著那小實習生,笑意更濃,“好好的罵自己幹嘛?”

    “……”小實習生咬牙,“不要臉!”

    吳風正巧這時進來,看到人都到齊了還挺開心,“難得你們都這麽積極,那咱們就直接開始!”

    開始報告時,吳風點的順序是從左到右,巧合的是,司鄭鄭坐在最右麵。

    也就是說,無論她做什麽專題,很可能都被其他實習生搶先報告,到時她說什麽皆是重複了。

    一想到這,那個與她作對的小實習生一臉得意。

    會議有條不紊的進行,司鄭鄭前麵大概有七八個人,他們從“考生壓力”說到“考生與家長的關係”再說到“高考對考生其實相當於一次重大的離別”這種煽情的話題,之後又加了舒南與的“國內外高考與教育的差別。”

    還真是什麽角度都有啊。

    到了司鄭鄭那裏,所有人都興致勃勃的等她開口,也……等她出醜。

    但哪想,她並沒有眾人期待的慌張,非常鎮定的將自己的u盤插入電腦裏,打開ppt。

    “吳記者,我想你應該沒忘記當初我進電視台之前,曾經跑過一個黑作坊的新聞?”

    &n由上至下緩慢移動著。

    “前幾天采訪某高校時,我在高校裏看到了那個黑作坊老板的兒子。他當時非常囂張的拿椅子砸傷了同班同學,似乎隻是因為同學又說了他父親做毒豆腐的事……”

    大家似乎都沒料到她會在這裏說起這件事,一時不明所以,更有膽大的打斷她,問:“這和高考有什麽關係?”

    “老劉的兒子叫劉一帆,是馬上要高考的高三生。現在所有電視台做的高考專題都大同小異,如果我們另辟蹊徑,以這個為切入點,不止收視率會勝於別人,甚至還會讓之前草草結束的新聞再次發酵,話題和熱度肯定會很多。”

    司鄭鄭說得一本正經,但其實她心裏真正想的隻是讓老劉一家受到應有的懲罰,做錯事的人就應該一輩子為犯的錯愧疚,而不是像老劉兒子那樣,仗著成績好就在校園裏囂張的毆打同學!

    吳風還未說話,反對的聲音就綿綿不絕的響起。

    “可也不能為了話題和熱度而去犧牲一個孩子啊!”

    “就是!而且馬上就要高考了,一旦因為這個新聞耽誤他的未來怎麽辦?”

    “對啊,就算是做新聞也不能不講道理。”

    司鄭鄭眼神淩厲地掃了過去,開口時,語氣深沉,“那當初吃了毒豆腐的老百姓又找誰講道理?如果壞人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那我們作為記者又有什麽意義?!”

    她的話讓所有人都噤了聲,吳風像是思索著什麽,半晌也沒個反應。

    會議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角落裏的空調平穩的運作著,涼風拂出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了存在感。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吳風的意思。

    片刻後,吳風出了聲:“本質上來講,我覺得大家的意見是對的,似乎對一個孩子做這些不太符合仁義道德。”

    一句話,讓大多數人都興奮了起來,那個帶著反對司鄭鄭的小實習生更是得意地看向她,一臉挑釁。

    司鄭鄭並沒搭理,隻是一直看著吳風,似乎想等他說完。

    而下一秒,吳風又開口了:“但從一個記者的角度來講,司鄭鄭的想法是對的。我之前也覺得那件事收尾太過潦草,像是有什麽人故意控製了輿論一樣,如果真是這樣,那身為記者,就要有死士一般的犧牲精神,就算是帶著血,也要重翻舊帳。”

    吳風一直以來給大家的印象都是勢力又滑頭的,但這一刻,司鄭鄭卻忽然覺得他開始像一個記者了。

    “所以,這次的專題評選,司鄭鄭獲勝。兩天後的高考專題,由她來做!”

    所有人都沉默了,有人氣憤,有人沮喪,唯一替司鄭鄭開心的隻有舒南與。

    他不顧旁邊的氣氛,“嗚呼”了一聲,朝她比了個擊掌的手勢,“鄭鄭!恭喜你啊!大張旗鼓!”

    司鄭鄭心情好,也懶得和他計較用錯的成語,笑著伸手拍了他掌心一下。

    接著她很鄭重地看向吳風,說:“吳記者,謝謝你給我這次機會,我一定會努力將這個專題做好的。”

    吳風像是不太在意,隻是點了點頭,沒回應。

    其實沒人知道,吳風這次之所以沒為難司鄭鄭,完全是因為他偷聽到了時牧與劉主任的對話。時牧似乎是想叫劉主任警告黃金檔,別再在黑作坊的事情上做文章,而且他也像早就知道司鄭鄭還沒放棄黑作坊的事,準備做小動作攔著……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麽目的,但既然自己知道了,那就不能讓他如願!

    況且現在司鄭鄭所說的也並不全無道理,新聞是為百姓服務,也需要收視率,她的選題又有話題又有意義,他為什麽阻止?

    隻是不知道,時牧在得知司鄭鄭又碰了黑作坊的事情後,會是什麽表情?

    吳風暗暗冷笑一下,還真是有些期待他的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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