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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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眨眼就到了高考期間,全市的考點學校都有武警戒嚴,進校的考生們有緊張的也有輕鬆的,而等在校外的家長們,更是各種表情各種反應都有。
這場全民矚目的“盛宴”,怎麽會少得了各路媒體呢?除了當地所有的電視台報社雜誌社之外,還有各網站的記者,甚至連直播間的播主也沒放過這種熱點話題,一個個拿了手機蹲在校門外就開始巴拉巴拉的做起直播。
巧合的是,司鄭鄭和舒南與又被分到了一中,同行的,還有官小喬。
起初舒南與還害怕兩人再掐起來,尤其是司鄭鄭,這些天怎麽瞧她都像是火氣未散。於是他從第一天開始就提心吊膽,但直到高考的最後一天,兩人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
哦,除了不說話以外。
當天下午等著考生們考完最後一科時,舒南與實在受不住外麵的酷暑了,溜到小賣店買了一袋子雪糕和冰鎮飲料,回來之後獻寶似的往司鄭鄭跟前一遞,說:“買的全是你喜歡的香草味,飲料也是你最愛的可口可樂,怎麽樣?是不是超感動?”
“感動感動。”她熱得快自燃了,敷衍地回著他,從袋子裏掏出兩塊雪糕直接貼到了臉上,冰涼的感覺瞬間從臉部漫向全身,舒爽無比。
舒南與也拿了塊雪料吃起來,無意間看見官小喬,她當時熱得雙頰出了兩團紅暈,眼神也有些迷離,像是馬上要中暑一般。
他有些為難,想了想,試探的問司鄭鄭:“我去給官小喬也送點?”
司鄭鄭抬眼看他一眼,沒說話,轉頭將目光轉向官小喬那邊,頓了片刻,最後道:“又不是我花的錢,你想送人還是喂垃圾桶跟我也沒關係。”
見她這個態度,舒南與心裏有了底。他拿了兩塊雪糕過去,趁官小喬不備,直接貼在了她的臉上。
官小喬一個激靈,精神也清明不少,抬頭朝他望過去。
“吃,別真中暑了。”
舒南與笑得明朗,兩顆小虎牙在陽光下閃著潤澤,看在人眼裏,格外舒心。
官小喬呆愣地接過雪糕,見他又回去後,偷偷地向那邊打量著。
半晌後,她拆開包裝咬了一口,莫名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下午5點整,高考的最後一門學科結束,一中的大門緩緩打開,陸續有考生從裏麵走出來。
他們有開心的有沉重的,有的甚至還哭起了鼻子……
司鄭鄭他們調整好機器,準備開始采訪考生。
而就在這時,校內突然傳來了一陣重物墜地的悶響!
——砰!!
緊接著,四周響起了陣陣尖叫聲!
“啊啊!!有人跳樓啦!有人跳樓啦!!!”
周圍瞬間變得嘈雜又混亂,校外的人急忙的向學校裏探頭望著,而校內的人又嚇得很想衝出來。
一時之間,校門口亂成了一鍋粥。守在門口的武警們都紛紛上前,意圖維持秩序,但卻也抵不住混亂的人流。
司鄭鄭和舒南與都一臉驚訝,他們互相看了一眼,趁著人流混亂之際,悄悄從旁邊混進了校園內,官小喬緊隨其後。
走近事發地點時,就聽見有人在喊:“這是劉一帆啊!是六班的劉一帆!”
司鄭鄭的心裏“咯噔”一下,耳邊的嘈雜聲也忽近忽遠,腦子亂烘烘的一片。
她還沒來得及再調查他打同學的事呢,還沒來得及和他聊一聊呢,這怎麽就跳樓了?
她疾步上前,大力地拔開人群擠到了最中央,心裏一直默念著,千萬別是他……千萬別是他……
但讓她失望了,地上躺著的人確實是劉一帆。
他瘦弱修長的身子仰倒在地,腦後有一小灘鮮血,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司鄭鄭心裏有些發怵,那種害怕的感覺幾乎是她以前沒有過的,她緩緩走上前,剛想彎腰時,忽然被人大力地推到了一旁。
她直接踉蹌倒地,手肘拄在水泥地麵上,磨掉一大塊皮,火辣辣的疼。
“鄭鄭!!”
舒南與這時也擠進了人群,正巧看見司鄭鄭被推倒地,一時又著急又心疼,趕緊跑過去扶住她。
“摔到哪了?有沒有傷骨頭?”
司鄭鄭搖頭,視線朝那邊看過去,發現剛剛推她的人,竟然是時牧!
時牧這會兒正拿著手機打電話,他沉著臉,表情嚴肅中帶著急切,“對,市一中,學生應該是從三樓墜下來的,現在頭部有明顯戳傷,神誌昏迷,麻煩你們馬上派救護車過來!”
時牧學過急救措施,但也不敢冒動,現在劉一帆呼吸脈搏都很淺,內髒很可能也有出血的情況,貿然移動後果不堪設想。
一旁的舒南與這時也瞧見了他,眉頭皺得很深,問司鄭鄭:“剛剛是他推你?”
司鄭鄭沒回,吃痛勉強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時牧跟前。
“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可下意識卻又想過來,所以站定後吞吐了半天也沒說出一二。
時牧一直垂眼看著劉一帆,下頜繃得特別緊,眉頭也輕皺著。
半晌後,他揚頭看向她。
傍晚昏黃的夕陽曬在他清俊的臉龐上,散開一片暖意,但他的表情卻是冰冷的。
“這就是你想要的‘惡人有惡報?’”
一字一句,像驚雷閃電一樣,狠狠砸在了司鄭鄭心頭。
這時,周圍忽然響起了議論聲,不知是誰先說起了前幾天午夜檔的那條新聞。
“之前那條新聞我看完就想罵街,劉一帆明明是被欺負的!他一直都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那幫記者怎麽顛倒黑白呢?”
司鄭鄭腦子“嗡”的一聲響,明明是酷暑炎夏,但那一刻,她卻覺得自己像墜入了冰窖一樣。
救護車趕來的時候,也帶來了大批聞批而來的記者們。
那些人和原本就被攔在校外的駐校記者很默契地組成團隊,想一起抗爭門口保安與武警的阻攔。
因為必須給救護車開辟出一條通道來,不可必免的,學校的大門再次被打開,那些記者像是玩遊戲找到了bug一樣,興奮地跟著救護車一起都跑了進去,有的運氣差的被攔下了,但卻是極少數。
他們一擁而上,趕在醫療隊伍下車前將事發地點圍得死死的,閃光燈與快門聲瞬間齊發,那一小塊天地間霎時亮得刺眼。
也不知是哪家的記者,這時忽然拿起話筒對著攝像師的鏡頭開講,她一臉認真鄭重,說:“觀眾朋友們,我現在就在一中現場,大家可以看到,這裏已經圍滿了考生和家長,而他們中間就是此次自殺的高三考生,據我剛剛采訪調查,此次應是該考生考試失利導致的一次悲劇……”
那記者還在繼續講著,但一旁的司鄭鄭已經聽不下去了,她瘸著腿快速地走到那記者身邊,一把打掉了她的話筒。
話筒“咣”的一聲落地,驚住了那女記者,她揚頭怒視司鄭鄭,說:“你有病!”
司鄭鄭氣勢比她還強,吼道:“你他媽才有病!孩子的成績都還沒出來,你未卜先知啊就知道他考的不好?再說你明明才趕來這裏,話都沒問過旁邊的人,就一口咬定是考試失利?失利你祖宗!!”
女記者被她當眾質疑,臉色非常不好看。這時圍觀的人也都紛紛看了過來,眼神都帶著嫌惡,一時讓她的臉又一陣紅一陣白。
她腦袋一扭,說了句“懶得和你這種瘋子計較!”後,就帶著攝像師去了別處。
這時救護人員從車上趕下來,有兩名男大夫抬著擔架,前麵開路的是一名女護士。
“讓一下!讓一下!”
人命關天,此刻倒沒人再出什麽妖蛾子,剛剛一直在拍照的記者們也都紛紛自覺的讓路。
兩個男大夫將擔架放在了劉一帆身旁,一直守在他身邊的時牧這時也起身給他們讓了位置。
他沒有走遠,一直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薄唇輕抿,麵無表情。
而一旁的司鄭鄭此時也一動不動地看著劉一帆,也不知是不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她總覺得胸口很悶,一直想吐。
劉一帆被抬到救護車上時,地上還留著一灘血,暗紅色的,看著就非常壓抑。四周的記者也都注意到了,又拿起相機紛紛拍了起來。那灘血漬頓時被淹沒在一片白光之中,司鄭鄭一直看著,最後還是沒忍住,扶著樹吐了起來。
舒南與一直陪在旁邊,滿臉的心疼,最後見她像是吐痛快了,就趕緊說:“我去給你買點水漱口,你在這等我啊!”
沒等司鄭鄭點頭,他就趕緊跑去了校內的小超市。
這時,忽然有兩個直播的播主追到了救護車跟前,跟醫生詢問起劉一帆的情況。
其中一個問得特別露骨:“醫生,這孩子還有活著的可能了嗎?”
醫生當時一直對劉一帆進行固定,有些不耐地回:“能不能活著現在我也說不準啊!得回了醫院做了搶救才知道!”
那兩個播主一臉了然,也不再糾纏,轉頭都對準了自己的手機,紛紛開始了報導。
“據急救醫生分析,此考生生還的可能性隻有百分之十,很可能……”
“我剛剛了解到啊,孩子的生命體征已經非常虛了,醫生判斷,他應該是挺不過去了……”
這兩人一唱一合,說得非常逼真。司鄭鄭在一旁看著,心裏的火氣又大了。
她不管不顧的上前,狠狠地拍了他們兩個的手機,接著又雙手同時用力,推得那兩個播主皆是向前踉蹌了幾步。
“醫生什麽時候說孩子可能挺不過去了?!你們他們是聾嗎?醫生剛剛說的話聽不見?!所以才自己在這裏編故事?!”
顯然這兩個播主都不是善茬,她們剛剛看司鄭鄭就很不順眼了,心想明明大家都是來跑新聞的,誰不知道這行的貓膩啊?她清高什麽?
所以這會兒見她又惹上了她們,心裏的那股煩躁再也忍不住了。
“xx台實習記者……”其中一個播念著司鄭鄭胸牌上的字,冷笑,“你到底算什麽啊?區區一個實習生在這裏和我們吆五喝六?知不知道我們做直播多久了?我們跑過的新聞比你多的多!輪得到你來質疑我們嗎?!”
“就是!大家都是來追新聞的,根本井水不犯河水,你憑什麽管我們怎麽說啊?”
司鄭鄭咬牙,“你們這也算新聞?編故事的能力這麽強,幹嘛不去寫啊!沒有仔細求證過的事實,也敢這麽胡亂的報導?”
她這話說完自己都愣了,腦海中瞬間回憶起那天在小超市裏,時牧將她按在牆上時說過的話。
她神色一緊,偷偷朝他看過去。巧的很,他當時也正在看她。
殘陽如血,薄薄的一層罩在了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與她對著的目光不輕不重,但卻莫名的讓司鄭鄭覺得非常難受。
那兩個播主聞言也沒罷休,繼續說:“你裝什麽清高?你們那行的現狀和我們有什麽區別?平時不把事情搞大一點,誰會關注?!現在這次,如果隻說普普通通跳個樓,然後還沒什麽生命危險,這種事有人會看?!”
另一個人附和,“對!新聞隻有有人看才有價值,不然就是垃圾!”
她們的話一字一句像重石般都打在了司鄭鄭心頭,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她竟然發現,她們的觀點,從某種角度來看,竟然也是她曾經想過的。
這讓她整個人都驚住了,她不知該如何回應,仿佛再任何狠話,都像是在打自己耳光。
她快受不了了。
而就在這時,一道清冽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帶著沉冷和譏諷。
“恕我直言,你們比那種新聞更垃圾。”
說話的是時牧,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認識他,那兩個主播雖然不是正經記者,但經常混跡網絡,也都對時牧有所耳聞的,其中一個人曾經還奉過他為男神,所以這會兒聽了他的話,臉色都有些掛不住。
“時記者,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時牧看了看她們,“我說你們都是垃圾。”
“……你!”
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原本還占著上風的兩個人,因為時牧的忽然加入,而變得有些沒了底氣。
好在這時救護車的警笛聲再次響起,看著車子漸行漸遠,大家也沒有了置氣的心思,都趕緊加快腳步跟車一起走了。
司鄭鄭本來也想跟過去的,但時牧這時卻忽然迎麵走了過來。
她非常緊張,一直斟酌著要怎麽開口和他說些什麽,但哪想他卻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平靜地與她擦肩,繞到剛剛的事發地點,彎腰撿起自己剛剛掉在地上的火機與煙盒。末了,又朝前方走去。
這次不同,他在她身邊停了下去。
看著她,他問:“你剛剛對著那些人為什麽那麽激動?”
她愣了愣,未來得及回什麽,他再次開口,一字一頓,“害怕了?覺得像是看到了自己?”
司鄭鄭張了張嘴,想辯解,甚至想狠狠的臭罵他一頓,但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所說的,都該死的全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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