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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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司鄭鄭單方麵和時牧陷入冷戰。

    其實她也不想的,但昨天事情已經鬧成那樣,而且在自己那種質問下,時牧保持沉默就等於默認。

    她再怎麽堅強,也不可能不心寒。

    她一直知道時牧對待新聞是認真到無情的,可她也覺得他的“無情”裏麵肯定不會包括她。

    但現實卻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司鄭鄭明白要公私分明,明白作為女朋友該理解且支持男朋友的做人原則,可道理再怎麽多,她還是過不去那道坎,也控製不住火氣。

    不過她以為就算自己和時牧冷戰,他應該也會主動上前講和?就算不講和,至少也會找個什麽理由給彼此一個台階?可萬萬沒想到,他第二天居然都沒和她說過一句話!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那樣子,像是她得罪了他似的!

    這讓司鄭鄭原本就覺得冒火的心間又憑添一把柴,整個人也越來越氣,越來越燥。

    中午吃飯時,她平心靜氣了好半晌,最後特意選了一個還有空位的地方坐下,想著如果時牧過來了,說兩句好聽的,那她就不計較之前的事了。現在任務這麽難,二人每天麵臨的未知風險那麽多,真的不能再有內部矛盾了。

    可誰料到,時牧居然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坐在了離她快五米遠的地方!

    司鄭鄭堵氣地咬咬牙,心想愛來不來,她自己也清靜!

    心裏雖是這麽想著,眼眶卻不由委屈的紅了。難受的心思越來越重,她強忍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捧著麵碗哭了出來。

    她哭得很小心,除了淚珠嘀嗒嘀嗒落在碗中,在湯麵上打出層層水暈外,幾乎沒有任何動靜。

    一旁的老板娘卻無意間瞧見了她聳動的肩膀,多留意了幾眼時,還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拿著鞭子上前,老板娘輕拍了兩下她的臉,不悅道:“你哭什麽?”

    不遠處的時牧聞聲輕抬起眼,朝司鄭鄭看過去,二人的視線隔空相交,半晌後,她賭氣地扯過腦袋。

    剛想裝瘋賣傻糊弄下老板娘,卻聽這時忽然傳來一聲脆響,連忙瞧過去,發現是挨打的那孩子打翻了飯碗。

    他有些害怕地朝老板娘瞧過來,果然,下一秒,老板娘的臉色突變,幾步上前。

    “你當老娘這東西白來的啊?!滿滿的一大碗麵居然就這麽給我摔了?而且還搭了一個好碗?!”她麵容狠厲猙獰,“我看還是昨天打的輕了!我這次得讓你長點記性!”

    說著,鞭子便應聲而下,又打在了那孩子身上!

    司鄭鄭忍無可忍,身邊也沒了時牧攔著,直接衝了過去,護在孩子身前。

    “別打,別打!他很可憐!別打他!”

    老板娘本就煩多管閑事的人,況且她還正在氣頭上,這會兒瞧著司鄭鄭就隻覺得比那孩子還討厭,猙獰地冷笑:“喲?你們這兩傻子是處出情意來了?!行啊!那我成全你們!讓你們有難同當!!”

    眼瞧著長鞭向空中一揚,馬上要揮下!司鄭鄭下意識地抱住了孩子,接著眼睛用力一閉,已經做好了要挨揍的準備。

    哪知,下一瞬,她忽然落入了一個堅挺炙熱的懷抱中。還未來得及反應,隻覺得那人抱著自己猛地一轉,接著……鞭聲響起!

    司鄭鄭猛然將眼睛睜開,果然,映入眼簾的是時牧那張臉。

    她覺得整顆心在這短短的幾秒鍾內,就忽上忽下了數百次,這麽久的委屈和難受也在看著他之後突然爆發,淚水翻湧,視線瞬間模糊。

    那老板娘顯然也沒料到又出來個管閑事的,這火氣越來越盛,拿著鞭子又要向下抽,哪想時牧這次竟然沒乖乖挨打,反而抬腳直接朝她胸口狠踢過去。

    那老板娘被踢的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呲牙咧嘴地捂著前胸,又氣又不可思議地瞧著時牧,“你……你居然敢跟我動手?你是不是活膩了!”

    老板聽見動靜也趕過來,瞧見自己媳婦被踢倒在地,一時也急了。

    “怎麽回事兒?!”

    老板娘揉著自己的傷處,氣得咬牙,“那傻子踢我!”

    時牧依舊抱著司鄭鄭,裝成呆滯遲鈍的模樣,傻裏傻氣地說:“不準你打妹妹!不準你打妹妹!”

    老板見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以前他就不讚成媳婦動輒就對這幫流浪漢打罵,可勸了她也不聽,現在她吃虧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可是時牧……

    老板瞧了瞧時牧高大結實的身板,猶豫片刻,接著過去扶起自己媳婦,“一會兒我帶你去村口的醫院看看,別落下什麽毛病。”

    老板娘不可思議,“你就這反應?我被他打了!你怎麽能不幫我打回去!”

    老板嗬斥:“行了!已經這樣了,就別再把事情鬧大了!”他別有深意地瞄了時牧一眼,“這人身體好,萬一真把他打急了,發起瘋,你覺得咱們兩能對付得過?差不多得了,你要還生氣,就把他們關上幾天,飯和水都不給,那樣不比自己動手省力氣多了?”

    老板娘原本想罵他窩囊廢,可轉念一想覺得他話也有道理,惡狠狠地瞪了時牧和司鄭鄭他們一眼,接著就點頭答應了老板的意見。

    挨了打的三個人被關進了一間昏暗的小房間裏,那房子原本是放各種雜物的,空地都沒多大。他們被推進去後幾乎連躺下的地方都沒有,司鄭鄭是三人中唯一一個沒受傷的,所以主動開始搬東西,簡單收拾出了一塊地方後,先將那孩子安置下休息。

    接著,她有些別扭地走到時牧跟前,也沒看他,問:“你身上的傷怎麽樣?”

    時牧聲音涼涼的,回:“暫時死不了。”

    一聽就知道他還在生氣,但她還是不明白,明明昨天的事該生氣的是她啊!

    雖然……他今天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出事他不會不管。可他昨天並沒有說清楚啊!能怪她嗎!

    “你陰陽怪氣的怎麽回事?昨天是你沒出聲啊,沉默就是默認,況且我當時還很衝動,怎麽可能細分析你的想法。”

    她撇嘴看著他,有些委屈,剛哭過的眼睛還有點紅,打眼兒一瞧倒像是受了傷的動物一樣。

    時牧被她徹底打敗,原本臉上繃著的寒氣漸漸緩了下來,垂著眼輕飄飄地看她,“你還知道你很衝動?”

    司鄭鄭察覺出他態度的轉變,緊著的一顆心漸漸放下,小小地瞪他一眼,“對不起總行了?”

    見他沒再說話,她便扶他去空地休息。期間她又去看了看那孩子,見他隻是蜷縮著睡著了便放下心來。

    時牧眼神還很冷,“剛剛都差點也被抽鞭子了,還有心思想別人呢?”

    她又是那副討好的模樣,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胳膊,說:“我有男朋友護著呀!”說完,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你昨天為什麽不回我?明明就看不得我受難的,為什麽要故意氣我?”

    時牧輕歎,一臉的無奈,“我是生氣。”

    “氣什麽?”

    “氣你會對我問出那樣的問題。”

    他以為自己平時所做的一切足以說明她對他的重要性,可她轉過頭卻還問那種問題,這讓他如何還能平靜?

    “那也不能全怪我呀,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可是連臉上都寫著冷酷無情的,為了自己追的新聞不出意外,連我這個女人都說罵就罵說碰就碰!我有陰影也很正常。”

    “你還知道那是剛認識的時候?”

    那會兒她就是個麻煩的路人甲,和現在能一樣嗎?

    司鄭鄭明白他的意思,反手摟住他的腰,“我錯了,以後我再問這種問題你就抽我。”

    他對她像寵女兒一樣,平日裏除了工作上的原則問題之外,幾乎對她百依百順。這樣的男人,她到底是抽了什麽風,才會去懷疑去試探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時牧淡淡地瞥著她,“你還想有下次?”

    她摟著他腰間的雙臂又收緊一些,“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哪料這動作忽然讓他輕抽一口涼氣,她聽見後一下就想到了他剛剛替自己挨的那鞭子,趕緊推過他的身子往後瞧。

    時牧身上的衣服原本就破爛的不得了,有幾處也都開了口,剛剛那鞭子抽下去,破洞的地方都是直接負了傷,有幾處還破皮冒血,看著雖不嚴重,但也讓司鄭鄭那顆心抽疼了一下。

    “時老大,你這怎麽被打得這麽狠?有幾處都冒血了!”

    他知道她肯定又要內疚,趕緊摟過她,“行了,我沒這麽嬌弱,出點血也沒什麽。”

    不過那老板娘的鞭子還真挺狠,原以為她一個女人不會有太大力道,結果那一下子打在身上後,饒是他這種身體結實都有些吃不消了。

    心裏慶幸司鄭鄭沒挨過打的同時,他又朝那個孩子看了過去,眼神略略複雜起來。

    那老板和老板娘真的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了,一口水都沒給他們喝過。

    更要命的是,時牧在當晚還發起了低燒。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沒處理的傷口發了炎症,總之那晚上時牧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到後半夜時,低燒也突然轉高。

    司鄭鄭擔心的不得了,卻也什麽都不能做。心底已早將自己罵過七八百回了,恨自己之前的賭氣和衝動。

    雖然救人她不後悔,就算自己挨了打也沒什麽,但現在卻連累時牧,這讓她如何能安下心來。

    時牧見她急得團團轉,一直惱怒自己的模樣,強忍著無力,一手將她拉入懷中。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而且他們明天應該就會放咱們出去了,畢竟還有沒幹完的活,本就急著要,他們不可能放著三個勞動力不用的。”

    “出去了又怎樣?你病了他們也不可能給你打針吃藥的,隻會讓你幹活,你不止生病還要受累!”

    他臉色稍顯蒼白,搖搖頭,“我的意思是,咱們出去了就趕緊去尋證據,隻要找出他們背後到底是哪家大公司在操作了,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到時咱們就可以找機會離開。”

    他這話一下子點醒了司鄭鄭,她連忙點頭,“對,出去之後咱們得加快速度了!”

    說完她又扶著他想讓他休息,哪料他卻搖頭,“睡不著。”

    他沒明說,但她知道肯定是難受的睡不著啊!他平時多結實的一個人,什麽傷都沒見他如此虛弱過,結果現在為了她在這裏受這份罪。

    一想到這,她鼻子就又酸的不行。

    時牧看她這副模樣,就明白她心底的想法。於是長臂一緊,將她摟在懷中,開始轉移話題:“陪我聊聊天,反正也睡不著。”

    “好,你想聊什麽?”

    時牧想了想,“聊聊你師父,不是說你會選擇做記者是他引的路?”

    “對,我爸去世的早,他和我師父是好朋友,我爸離世後就是他一直照顧我,資助我上學,放假了還帶我出去玩,我媽平時沒錢給我零用,他就偷偷塞錢進我書包裏麵……他對我真的非常好,在我心裏,他幾乎和我父親一樣重要。”

    司鄭鄭頓了頓,思緒飄遠,像是回憶著過往一般。

    “那時候我沒事就和他跑新聞,年紀小嘛,最適合做熱血少年了,所以看見他每次都能用自身力量幫助到弱小時,就決定長大要做他那樣的人。後來漸漸的從無意識變成了有意識,也從跟屁蟲變成了真正的徒弟。”

    “後來呢?他現在還在這個行業裏嗎?”

    她眼神暗下去,再開口時,聲音染上悲傷,“他去世了。”

    時牧身子一僵,萬萬沒想到會問出這樣的事,有些後悔提起這個。卻沒料她停了片刻後,又主動繼續說了起來。

    “他是失蹤摔下樓的,去世後我傷心的不行,在他的葬禮上哭暈過好幾次,後來又見他死後來悼念的人這麽少,就又覺得他這個記者做得太過窩囊了。明明替民眾弱小做過那麽多事,但卻還是處在不尷不尬的位置上,如果他的名氣大一點,肯定不會是那種模樣。”

    “所以你才下了決心,要不顧一切將自己的名氣炒起來?”

    “對。我開始在網上做大v追新聞,一門心思都在想如何能讓自己被人認識。”

    那之後,她便慢慢學會了如何寫稿能奪人眼球,如何誇張敘事能恰到好處又不會被人抓住把柄。後來她又漸漸被人氣和稱讚蒙了心智,久而久之就覺得那樣的自己是對的了。

    想到這,她用臉蹭了蹭他的胸膛,“還好遇見了你。”

    如果沒有他,她不會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更不會有現在這種正確的人生。

    他是她喜歡的人,更是帶她迷途知返的人。

    時牧沒回應,隻是沉默著吻了吻她的發頂。

    周圍的空氣在這一刻都變得溫柔很多,司鄭鄭下意識微笑著,說:“你呢?你是一開始就這麽理智客觀嗎?”

    他哼笑出聲,胸膛輕震幾下,她的臉頰也跟著一起動了動。

    “你是想問我是不是一開始就這麽冷血且沒有同情心?”

    她也不否認,笑意更濃,“都一個意思啦。”

    他沒和她計較,直接回:“不是,我開始有一段日子,也和你一樣。”

    司鄭鄭詫異地抬起頭,看向他,“和我一樣?什麽意思?”

    “不理智,不客觀,判斷力靠的是同情心,誰弱就覺得誰有理。”

    她眼睛瞪大,“那你現在怎麽這樣了?難道發生過什麽事?”

    “恩。”時牧眼底有悔意劃過,“是一件讓我遺憾終生的事。”

    其實那件事他根本不想再對任何人提起,但不知為何,看著窗外的月色,對著懷裏的女人,他忽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當初我輕信了幾個工人的話,認定有記者是收錢寫稿子替大公司欺負他們,所以一心想將這醜聞掀起來……當時鬧得很大,那位記者性格又非常剛正,一粒沙子都容不下,所以被冤枉之後,見所有人都不聽他的解釋,覺得他拿出的證據也是假的之後,一氣之下自殺了。”

    司鄭鄭一驚,聯想起幾個月在他們從縣電台參加完拓展活動後,他和自己說過的話。那時他似乎就說自己曾背負了一條人命?

    原來是這麽回事!

    她不知如何安慰他,最後隻能低聲說:“你把自己變成一個看似冷漠的人已經算是懲罰了。我知道你有多善良,班長家找律師那件事,你如果真不想幫忙,我怎麽勸也不會有用的,你肯定也早就決定那麽做了?”

    她抬眼看向他,眼神溫柔又堅定,“軟心腸變硬了,你比誰都要難受,都要受折磨?那位記者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也早就心軟原諒你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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