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辰站到他們之間，麵於赫連風，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人便轉移去東宮議事。

    蕭煥煥心思少，不會多想，而蕭錦辰不同，赫連風在知道他在公主殿，大可命人來傳句話便是，這般非得進來說個一二句話，拖泥帶水的倒不像是赫連將軍的作風。

    此中，他倒覺得是赫連風很看重公主，其中為何，他也思忖不明。赫連風每次都因為公主的事情而積極無比，現狀來說，是無解其中原由的。

    東宮的花廳裏，蕭錦辰不語，隻側耳傾聽。

    “北燕國這次勢必是要緊咬著我們南蕭國不放。”赫連風歎氣，“陛下已下令讓我準備好隨時開戰。然而軍師杜衡，卻是在近日大病不起，對於策略方麵需要殿下您多憂心點了。”

    “將軍言重了，這守護南蕭國，是孤的分內之事，千萬別見外。”蕭錦辰也跟著歎息，“倒是杜衡，是個好軍師啊，這些年跟著孤南征北戰的，初見他時，孤還喊他一聲杜叔叔。”爽利地呷了口茶，他抬眸，朝著侍從使了個眼色，繼續道：“上次孤去杜衡家，還住在那小村落裏，孤藏有一支千年雪參。”

    侍從從旁處拿來一雕琢精美的錦盒，翻開盒蓋，呈現在赫連風麵前。

    蕭錦辰道：“希望赫連將軍能幫孤將這支雪參轉交給杜衡，也算是孤的一片心意，孤不曾忘記他以往的功勳，不論孤是誰，都會銘記他的恩情。”

    赫連風點頭，收下錦盒，唏噓道：“世人都以為殿下您是不近人情的，殊不知您不過是個外冷內熱之人，也正因如此，勢必會增添許多的誤會。”

    他很是感慨，杜衡便是誤會了殿下，哪裏是大病不起，而是覺得是殿下之前有意在拖延戰事，如今杜衡的孩子被掛在北燕城樓之上生死未卜，現在開戰，等到了北燕也隻能是看見自己孩子的一具冰冷的屍首。這孩子的生死已成定數。

    蕭錦辰沉默良久。

    爾後，赫連風再帶來消息，杜衡拒收了蕭錦辰送的雪參。蕭錦辰本就知道此事已不容易化解，更是清楚對杜衡來說，妻兒是最重要的，對杜衡的氣惱他是萬分理解，也是十分的愧疚。

    小村落裏不時有蟲鳴聲，前頭一戶人家裏走出個婦人，抱著一木盆子往河邊走。

    沒走幾步，瞧見屋外來的兩男人，她一慌，抱著木盆子就往回走。蕭錦辰追上去：“杜夫人，我想見杜衡一麵。還勞煩杜夫人”

    “他不會見你。”

    “孤知道你們的孩子如今生死未卜，可但凡有希望就該試一試。再說如今這世道，是需要軍師出手的，大家小家，都是家。”蕭錦辰說話間，瞧著裏頭的門窗虛掩著，穿過杜夫人的身旁，掀開袍角竟跪在那。眉目間溫和，可胸腔裏卻懷著對天下的熱忱：“軍師你曾跪過孤，今日孤也將這一跪還於軍師。現如今不論作何解釋都是多餘，所以孤不想解釋，但孤知道軍師您自幼就是孤的杜叔叔，您教導孤的東西，孤也從不敢忘卻。可是您卻忘了，這裏不僅僅是南蕭國土，亦是您的故土。您真的忍心看著百姓們流離失所，民不聊生麽？”

    杜夫人在旁聽著這話，想起孩子隻能默默流淚。

    “殿下您怎能下跪。”赫連風作勢去扶太子，可太子心意已決，不肯起來，他歎氣，朝著那門窗裏喊：“你這軍師，殿下都跪下同你說話了，你還隔著門不見人。殿下這雙膝隻跪過陛下跟太後，你一軍師，他尚可跪你，你怎也如此冥頑不靈。”

    隔著道門縫，杜衡不做聲，隻是低垂雙目捏著孩子出生時穿的小鞋。

    “你們都別說了。這喪子之痛，你們誰又能了解。”杜夫人低泣著。

    赫連風對杜夫人道：“可是杜夫人，這燕韃極度自負，傳來這消息必然是想將咱南蕭擊潰，若是沒有看見孩子的屍首，那便是還活著。”

    “活著活著”杜夫人口中呢喃著，漸漸眼中也有了些光彩，似是想通了什麽，跑回屋裏去勸杜衡。杜衡怎又不知孩子可能會活著，但他更怕最後看到的是一具屍首，這事他經曆過，此前他本是有一兄長，被敵人擄去後，杜衡的父親那時也是覺得尚有一線生機，但去營救時卻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首。那衝擊力太大，著實是讓人無力承受。

    杜衡握緊了拳頭，另一隻手搭在夫人的手背上，連連哀歎：“夫人可曾怪我，沒能將咱的奕兒保護好。”

    杜夫人十三歲便嫁給杜衡，現如今雖做了阿娘，卻依舊是麵容上乘，清秀可人，隻是因為念兒心切而麵容瞧著添了幾分憔悴。

    嬌柔的手覆上了手背上男人的手，啟唇道：“不怪你，但我隻怪你沒有勇氣去救奕兒。”

    此話一出，杜衡的眸子一垂，心裏就像被石塊給砸傷了，半晌，才從心裏將石塊給挪移掉，雙手握住夫人的手，許諾道：“無論生死，我定會將我們的奕兒帶回來。你要等著我。”

    此番決定做來不易，杜衡必須克服心理上的障礙。而心理障礙自然是難克服，他不會忘記父親看見大哥屍首的樣子，那是何等的悲戚。當時給父親打傘的他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彼時他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

    大哥本是杜家最看好的軍師接班人，父親沒有少培養，卻因為太耀眼而被奸人所害。鋒芒一露，易遭到殺身之禍，這是父親後來對他千叮嚀萬囑咐的話，他一直謹記在心。再後來父親一離世，母親不久也病逝，他便過起了清貧的日子，做點小生意，又遇到了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他的夫人，誕下奕兒後，他的一顆心就隻剩下了這個家。

    當蕭錦辰看見裏頭出來了人，他那挺拔的身軀依舊紋絲不動，翕唇道：“世人皆以為南蕭有我這太子便有了一切，殊不知，南蕭有您才有了這多年的安穩。在謀略上，我永遠都比不過您，如今，您才是真正能救南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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