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總，我哥……好像還在裏麵。”覃毅堅走向成佳遜旁，低聲道。

    成佳遜聽後，猛的抬起頭，四處張望，大聲吼到：“他受傷了不抬他下來！你們！”來不及說完，他又向火警喊到，“隊長！隊長！裏麵還有人！裏麵還有人！救命啊！”

    接著，彭景賢、藍玉微、程小燕、譚光軍等也跟著急切的叫喊著：“救人！裏麵還有人！”

    消防隊隊長似乎聽不清他們在叫嚷什麽，便朝他們跑了過來，“什麽？”

    “裏麵還有人！救人！”

    “什麽！！！我剛才問你們你們又說沒人！”說著，隊長轉身要跑向他的隊員，又猛的回過頭問：“人在哪個位置！”

    早已木訥了的李喚飛這才明白他們在叫嚷著什麽，他悠悠的站了起來，“我這……”他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壓抑，他好像說不出話了似的，他埋下頭，吃力的悶著喉腔裏的痰，用力咽下，向他們擺了擺手，“我在這兒……”

    大家夥聞聲望來，這個頭發還在冒著煙的黑臉的山猴，應該就是李喚飛……

    “沒事了，沒事了。”大家夥向隊長道謝。隊長立刻又回到他的戰場上去了。

    沒有誰，走向誰，也沒有誰，跟誰說話，大家夥兒都仰著頭，沉重的凝望著無情的炎炎的烈火，那一點一點燒燼的，是他們奮鬥數年的青春，是他們嘔心瀝血的曆程，也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將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毀了……

    兩個多小時後，萬惡的大火終於被撲滅，而李喚飛，依然呆呆的坐在工業園門口，望著工廠。這時，大夥兒都圍到他身後，靜靜的陪著，誰也沒有發出一聲響動……

    淩晨五點多，從悲痛中掙紮出來的李喚飛一口氣衝向四樓，成佳遜、彭景賢等也都跟在他身後。來到四樓，大家夥兒一起仔細巡查了車間一番，四樓，到處是水，受損並不嚴重。

    “三樓今晚誰當值！？”洗了把臉，李喚飛厲聲喝斥道：“下了班！電閘為什麽不關！？”彭景賢微微轉過臉，斜著眼看了看成佳遜。成佳遜低下頭，沒有說話。

    李喚飛狠狠的咬了咬牙，通紅的眼球，蓬鬆的頭發，他此時，像隻要發狠的獅子，“三樓的員工！最後離開車間的是誰！？火災的起因是什麽！或者是有人故意縱火！明天一定要好好查！查出來我！！！”話還沒說完，李喚飛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三樓……是我當值……”成佳遜擦拭著眼淚，大義凜然的抬起頭。他此時的表情，像是豁出一切的無所畏懼。

    李喚飛慢慢側過臉，斜著眼，瞪著他看著，又回過頭，咬了咬牙，“車間當天的當值人員！下班必須最後一個離開而且在離開之前必須要檢查車間一遍！電閘必須下閘！這條規定！你懂吧！？”

    成佳遜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內疚的感覺，他不服氣的微微側過臉，望向窗外。

    在一瞬間，李喚飛沒控製住自己，他突然猛的撲向成佳遜，推了他一把，大吼道：“懂是不懂！！？”

    沒成想，這一推，成佳遜被推出一米開外，他倒退了兩步，一屁腳坐倒在地上。彭景賢立刻衝上來抱住李喚飛叫了聲，“哥”。他示意他，別衝動。

    成佳遜流著淚水，收縮雙膝，抱著，坐在地板上，埋著頭，沒有說話。

    李喚飛喘著粗氣，惡狠狠的瞪著成佳遜。

    李喚飛掙脫開來，一個人，向樓頂跑去……

    深圳的朝霞，通紅得像團火，看得李喚飛頭痛。他來到“樓堡”的角落裏，坐下，捶打著隱隱刺痛的頭蓋骨，他要努力冷靜下來，再想想，事到如今，工廠還有沒有活得下去的可能。

    “上次一個同行的工廠著火，老板上千萬的身家，一夜之間淪為一個逃難的亡魂……”“不是不是，那是因為他有幾個員工被燒成重傷，還有一個被燒死了……”“如果賠償，現在公司賬戶裏還有三百多萬……”“不是不是，那是客戶的定金，也是材料供應商的貨款……”“把三樓的機器都賣了……”“也不行，被大火燒黑了的機器能賣幾個錢啊，還能不能用都是一回事……”“工人的工資要償付，客戶被燒毀的貨物要賠償，還有相關部門的罰款、房東的賠款……”“日他大爺，這幾個拿什麽賠？”“四樓還有貨……”“沒多少，當時真是傻到家了，怎麽把客戶不要的那兩百多萬的貨搬到四樓去了，現在被燒掉的都是過段時間要出的貨……其中還有香兒的貨……”

    想著，李喚飛掏出手機，按下開關，手機沒電早已自動關機了……先不管這個，四樓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嗎？沒有，隻有兩批加起來還不到兩百萬貨值的貨……把四樓的機器設備全賣了有一百來萬……啊，貸款還有兩百多萬沒還……賣客戶信息賺點錢？不行，空口白牙，誰相信你手上有大客戶啊……唉，不然……隻能借錢？可……得去哪借跟誰借？……

    嗎個當當，現在要賠多少錢都還沒確定呢，別自己把自己嚇傻了。李喚飛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在車間裏，成佳遜慢慢站了起來，攤開雙手，褲子濕了一大半，像是剛尿褲了一般。彭景賢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心裏的火，都沒滅，你別怪他，也別……”

    “他呢？”

    “上麵去了。”彭景賢指了指樓頂。

    成佳遜扶了扶眼鏡，向樓頂走去。

    來到樓頂，見李喚飛正揉著眼。他放慢腳服，慢慢走近，坐在他旁邊。

    李喚飛意識到有人來了，他轉過臉，苦笑一番，“剛才……又‘雞凍’了，抱歉，兄弟。”

    成佳遜“嗬”的笑了一聲，低下頭，“這次，是我的責任，我沒把工廠監管好，要坐牢，我去，賠錢，哥，你也知道，我們不久前才損失了兩百多萬，我是沒錢了。”

    “唉，別傻了，你以為那牢房，說坐就能坐的嘛。看看吧，今天政府部門的人，肯定會過來了解情況，看看他們後續的決定吧……即使坐牢……我這個法人代表，一個人坐就好了。”

    說話的時候，彭景賢也坐到他們旁邊，“坐牢，哥，真要坐牢，咱哥仨兒一起坐。”

    “不，我的責任，我一力承擔。”成佳遜抬起頭，望著朝霞，淌著淚水。

    “先不爭這個，想想，還有什麽辦法……能補救……”李喚飛說完，大家夥兒都沉默了。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次，熬不過去了……

    不遠處，譚光軍湊到覃毅堅耳旁，“你昨晚是最後一個出來的，沒關電閘，還有，火很有可能是你亂扔煙頭時引起的。”

    “引你個頭！”覃毅堅激動著又不敢大聲說話，道，“你也在裏麵抽煙了，你怎麽不說是你的煙頭著了火呢？”

    “我？”譚光軍睜大眼睛激動的大聲叫道，李、彭、成一齊轉向他們看了看，他又壓低了聲音，“我還沒拉完就把煙頭扔進坑裏還用水衝掉了。”

    “我的我也看了啊！沒有火了我才把它扔進坑裏，還衝了三瓢水。”

    “那你平時衝幾瓢？”

    “衝你妹。”

    “嗬嗬……”譚光軍轉身，背對著李喚飛他們，小聲道：“會不會是你爸和成總的叔叔，他們沒有把煙頭滅掉就扔進廢料池裏，才引起的火災？”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覃毅堅猶豫著回答。

    “那……要不要去告訴你哥他們？”譚光軍問。

    “說就說，現在不說到時查監控也會看到的。”覃毅堅瞪大了眼道，他，不太敢當麵告訴他哥。

    “到時查監控查到，唉！是覃毅堅這個豬頭最後一個走的。到時候你哥肯定把你綁起來吊打，啪啪啪。”譚光軍邊說著邊抽打著覃毅堅的屁股。兩個孩子，又開始打鬧起來。這真是單純得有點兒蠢的孩子……

    “你倆兒給我滾下去！”李喚飛實在忍不住，他站了起來向他們吼到。這時，也不知道譚光軍去哪弄了一根粗大的繩子，正要把覃毅堅捆上幾圈。他們回過頭，看了眼正在氣頭上的李喚飛，兩個孩子就又低下頭，不敢再鬧了。

    “想靜靜都不行，嘻嘻哈哈的，你們很開心是吧！”李喚飛瞪大了眼大聲喝斥道。那倆兒貨乖乖的轉身，要走下樓去。

    “去哪裏弄的這根繩子？”彭景賢問。

    譚光軍轉過身，指了指圍邊的欄杆，“呐，樓頂這綁的。”

    “這繩子像是剛買的，誰會綁這麽長一根繩子在這兒？要幹嘛呢？”彭景賢嘀咕著。

    李喚飛和成佳遜也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快步走了過去，抓著繩子，看了又看，把它往樓下一扔……

    繩子，可以吊到三樓洗手間的窗口上。他們再仔細看了看外圍的牆壁，牆上沒有任何腳印……

    “如果讓你從這吊下去，你敢嗎？”李喚飛看著成佳遜，問。

    “我恐高，不敢……”

    話沒說完，李喚飛就已經拿著繩子，一條腿攀到護欄外麵要爬下去。大家夥兒見勢趕緊把他拉了回來。

    “哥你別衝動，這太高了。”彭景賢抱著李喚飛勸阻道。

    李喚飛沉默片刻，又向樓下探了探，“其實也不算很高。”轉而又嚴肅道，“還記得前段時間，陳叔跟我們說的，最近老有陌生人在我們這邊轉悠嗎？你們覺得……這個可能性大不大？”

    彭、成兩人沉默著，搖了搖頭，“不知道。那會是誰會這麽幹？”

    “是誰？我們還能跟誰有這麽大的過結？”李喚飛道。

    “王元慶？”彭、成異口同聲回答。

    “如果是，除了他還能有誰？”李喚飛說著，急忙跑下樓去，彭、成等人跟在他身後，“哥，去哪？”

    覃毅堅笑道：“又有仗打了。”

    李喚飛停下腳步，回頭瞪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下樓。

    來到樓下，三樓的工人和部門主管正議論紛紛，“昨晚啊？昨晚幾點鍾？”“昨晚我們下班時還好好的啊？”“是什麽原因著火了知道嗎？”……

    李喚飛停下腳步，道：“三樓的工人今天先休息，辦公室的同事都到四樓去辦公。”說完，他在工業園門口轉了又轉，找了又找。

    “找什麽？”譚光軍走上前問。

    “我的背包和那台電腦主機。”

    “我剛才搬上四樓辦公室去了。”

    聽完譚光軍的話，李喚飛轉身要跑回辦公室，這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李總。”

    李喚飛回頭一看，房東帶著七八個人急匆匆的走了過來，他們當中，還有穿警服的人。李喚飛心裏一震，政府工作的同誌來處理咱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