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紙匠朱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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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長青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我獨自離開時,他暗中派有人尾隨。
我也不以為意,他這種老狐狸,表麵是金店生意,也有暗地買賣,與一些亡命之徒有來往,並不奇怪,畢竟有時賺死人錢,與盜墓賊談生意,不是那麽容易過關的。
不多時,不苟言笑的白池來了。
和以前一樣,沒有帶人,獨來獨往,一坐下,他睿智的眸光不經意掃向門口位置的餐桌,“林三,你怎麽被人跟蹤?要不要掃了?”
我搖頭,“那是吳長青的手下,不礙事。”
哦!
白池道,“省裏官場退休的楚勝利,來這一趟,與你、周老有關吧?”
這家夥真不是省油的燈。
我道,“稱骨算命!”
白池又道,“原來如此!”至於原因,看白池的表情,已經了然於心,知道楚勝利想找人秤骨,算他命。
我問道,“張紮紙那宗事,還沒有定下來?”
白池道,“張紮紙的墓,已經定下來,不過現階段,沒法去涉足,前段時間,正在奔波的戈墳、老九,遇到行裏同門,有些麻煩。”
盜墓行當裏把兩支隊伍同時盯上一個目標稱作雙龍會,這是所有盜墓者最頭痛的情況,溫和一點的解決辦法是擱置爭議共同開發,霸道一點的則是明搶了。
“青水堂。”
表情一向嚴肅的白池,又冒出三字,我心裏猛然被震動,青水堂,做的都是水上生意,張紮紙的墳,正是沉底墓,我們一行人怎麽與青水堂競爭?
“咚!”
餐桌一震,白池如一頭隱隱發狠的獵豹,道,“該死的江家!”
我道,“消息,是江子離透露出去?”
白池道,“事情已造成,隻能期待戈墳、老九交涉的結果了。”
說是交涉,恐怕要死人。
畢竟關係到了“地盤”,我道,“這種情況,我能幫什麽忙嗎?”對於張紮紙的事,我必須上心,我總有一種感覺,隻有去了張紮紙墓,我才能得到一些東西。
或許是斷了傳承的紮紙術。
又或者能晉升到“目級”道行。
“目級”、“獄卒級”、“將級”、“獄帥級”……可我四處學風水知識,積攢沉澱,卻連最基本的“目級”未入,隻能感歎天意不垂憐。
白池道,“隻能靜觀其變!”
說話時,白池遞過來一個文件,道,“張紮紙墓的附近村寨,三十多年前,曾發生一宗怪事,是戈墳收集到郵寄回來,或許對你有幫助。”
我接在手,仔細看了一下。
“紙匠朱守忠?”
繼續看下去,朱老四,大名叫朱守忠,因在哥們當中排行第六,人們習慣叫他朱老四,說起他來,有一件讓人破解不開的怪異事兒。
朱老四年輕時,老四勤快,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紮紙匠,雖然紮的東西不怎麽入眼,手藝也不好,起碼能養活一家子,又因為他老實,生意還算可以。
可就在四十八歲那年,發生以外,那年冬天,異常的冷,江麵都結冰,有一次他外出送紙葬品,回來時,天已經黑了,著急趕路,踩著江麵冰回家,後半夜,還不見人回家,朱老四的妻子連忙出外邊找人,後來,在江邊找到奄奄一息的朱老四,朱老四跌進冰水裏,整個人濕漉漉的。
回家後,請人醫治,卻一直沒有好轉,反而病情加重,眼看這人就不行了。
悲痛之餘,家人給他穿上壽衣,從床上抬到地下搭的排子上,請木匠把棺材也打上了,就等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可是他卻戀戀不舍,脈搏忽哩忽哩微弱地跳動著,鼻下還有遊絲似的氣息。這種不死不活的狀態持續七天了,他的女人哭泣著說:老四呀,你要是活,就快點活過來,要是不活呀,就快點斷氣吧!陰死陽活地熬磨人啊!
說來也怪,他妻子這麽一說,還真應驗了。
朱老大從外邊走進來,率先發覺不對勁,摸摸朱老四的脈搏,停止了跳動,再試了一下鼻息,斷氣了,就趕快招呼人將屍體入殮。
辦了兩天喪事,第二天一早就抬走去埋,可是棺材抬到半路,就聽棺材裏有“嘭嘭”的響動。把幾個年輕膽小的抬棺者,嚇得扔下杠子就跑,棺材也落到地上。他的大哥走過來,強忍著恐懼,將耳朵貼近棺材旁聽聽,裏麵還“嘭嘭”響,他就壯著膽子問:你是老四嗎?
“哐”
棺材又無端動了,嚇得朱老大一屁股跌倒地上,麵無血色。
隻聽微弱的聲音從裏邊傳出來:“我是朱老四,我在哪兒啊?怎麽那麽黑?”
外麵人怕是朱老四詐屍,又問:那你的大名叫什麽?
“我叫朱守忠!”棺材的動靜越來越巨大,“我喘不上氣了,快救救我!”
朱老大一喜,知道弟弟還活著,連忙招呼人,扭了棺材釘,掀開棺蓋,沒等人扶,朱老四一下坐起身,說道,“我在陰間逛了幾天,閻王爺讓我回來了。”
“說什麽胡話?”
喜極而泣的朱老大責備道,“就你這種人,還能見到閻王爺不成?”
朱老四的臉色慘黑,卻很認真道,“是真的,他穿著民國時代的長袍,身材欣長,頭角猙獰,眉宇如畫,站在高處,透著不怒自威的威嚴……”
越說越離譜。
送葬的眾人哄笑,有人取笑說,“朱老四見到的閻王,居然還是民國的,那他有沒有戴眼鏡,穿逞亮皮鞋?腰間有沒有跨文件包?”
朱老四活了過來,但是這出葬的死人棺材,卻是不知道怎麽處理?
畢竟留在家裏,帶著晦氣。
朱老四卻說沒事,黃昏時就有人來取了,對於他的說法,眾人隻以為是朱老四生重病後,腦子有些不正常,也不與一個躺過棺材的“活死人”理論。
下莊劉本領的十六歲兒子下河洗澡淹死了,這棺材他用。果不然,接近傍晚時,劉本領打發人來了,聽說朱老四在棺材裏活過來了,棺材也沒用上,正好應這個急。人們就奇了怪了,朱老四怎麽知道劉本領兒子淹死?人們問老四,老四不說。
吃了一頓飽飯後,朱老四立刻開始重操舊業,坐回紮紙匠的工作。
替劉本領溺死的兒子,紮一套葬品。
十六歲,已經成年,在當地來說,可以入祖墳,能得香火供奉。
令人咂舌的是,朱老四無比高超的紮紙技術,就連最難的陰陽畫符咒,也是手到擒來,紮出的東西,惟妙惟肖,逢人看見了都驚奇不已。
議論也更多了,八卦滿天飛,說朱老四去鬼門關走了一遭,沒準是鬼差。
朱老四常常一個人躲在昏暗屋子,紙紮技術突飛猛進,車像車,轎像轎,紮出的馬,有光身馬,就是用秫秸紮上架子,糊上紙就成了;有絨馬,是要在馬身上貼上紙做的絨毛兒。
男人紮馬,女人紮牛,紮出的牛也是絨的,牛眼是用雞蛋殼兒塗黑做的,很是嚇人。
他紮的童男童女就和別人紮的不一樣,別的紮紙匠是用秫秸篾紮個小人頭兒,糊上紙,大小不均,凹凸不一,而老六自己刻了兩個小孩腦袋大的木頭模子,鼻、眼、嘴、耳齊全,他把零散的紙用水弄濕,像打布袼褙一樣,一層一層地貼在模子上,晾幹後,用刀從後麵仔細剖開,再用彩紙糊上,紮成的童男童女活靈活現。
不僅這個,原本不善言談的朱老四,也包攬更多的活。
紙活完成了,什麽時辰入殮,什麽時辰起棺,都忌諱什麽屬相,這些事兒都得聽朱老四的,死者入土為安後,還有最後一道工序,就是淨宅。
所謂淨宅,就是把死者家的所有屋子,重點是死者生前住過的屋子都要用法術清理一下,把死者的魂魄和其他鬼了怪了的東西都趕跑,免得日後屋子裏有動靜。
朱老四的“淨宅法”,和其他人不同。
人死入棺後都要在棺材旁放一隻公雞,這隻公雞有兩種用途,一個是為了辟邪和為死者報曉,第二個用途就是淨宅了,淨宅時朱老四一手提著公雞,另一邊胳臂挎著一隻鬥,鬥內放著配好的五樣糧食,叫做五穀糧,讓吹鼓手跟在後麵吹打著。
朱老四一邊敲打著公雞,讓雞發出“咯咯”的叫聲,然後抓一把五穀糧向屋子的各個角落砸去,寓意是薑太公的三把神砂。宅子淨完了,這隻公雞就歸朱老四了,這是他自己“新”定下的規矩。
因為朱老四做事賞心悅目,那些人家也不在意。
更讓人稱奇的是,朱老四似乎還預知死亡?
當喪事人家戴著白孝帽來請他時,他已準備好了,拿起家具,帶上彩紙,問一聲:備黏秫秸了沒?黏秫秸綿軟,紮架子好用,別的秫秸脆,容易斷。如果來人說沒有,他就從自家挾上一捆黏秫秸,一聲不吭就去了。
有人傳說朱老四會“過陰”的本事,也就是睡上一覺,醒來後就知道接下來去哪家紮紙了?
朱老四的名聲越來越大,為此,朱老四也攢了不少錢,一家裏的生活有所改善,不像以前那麽貧困。
自從朱老四大病一場,從棺材死裏逃生後,整整過了一年,一日不差。
這一天,朱老四接過上次死過去又活過來時用過的壽衣,穿在身上,向棺材走去,讓自己妻子看著躺進了棺材裏,他拉了一下妻子的手說,“其實上次我就該死了,可是那位見我可憐,傳了我一身不凡紮紙術,並許諾,讓我還陽多活一年,用手藝賺錢,給家裏添些錢財,不至於苦了你和孩子,現在大限到了,我也該走了。”
說完閉上眼睛不動了,他妻子一摸,沒氣了,朱老四就這樣死了,這回再沒活過來。
…………
看完之後,坐在餐桌前,我心裏久久難以平靜。
白池這才開口,“當年,朱老四在夜裏跌進江裏,可能是遇上張紮紙的亡魂,才修得一身本事。”
他說的,也是我腦子裏反複想的。
鬼做師,人當徒。
鬼傳法,人學藝。
這在一些異誌野史中,是有記載的。
我道,“這麽說,朱守忠所在的村子,就在張紮紙的沉底墓附近了?”
白池道,“近些年,改革開放,沿江的許多地方早就不同往日。”
不言而喻,當年的村子不好找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