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清道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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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葬。
總得來說,其實是對於送葬的亡者親人不利的,第一,荒山野嶺的,總有孤魂野鬼遊蕩,體質弱的婦孺,一不小心可能會被鬼上身;第二,人行晝,陰走夜,晚上光線幽暗,對於抬棺匠而言是個極其辛苦而又危險的活,若是遇到陰雨天,地麵潮濕泥濘,腳底打滑翻下山崖,則是棺毀人亡的結局;第三,山野偶爾想起“嗚嗚”的淒厲聲,會給人留下很重的心理陰影,影響日後工作生活。
最後一點,晚上出殯,很多細則會疏忽,觸及死亡法則禁忌,恐怕會惹怒棺中那位亡者。
我們過去時,看到主持的是一個資曆前輩。
有他鎮場,基本不會發生意外。
看了看四處布置,判斷出死者是一個年輕女孩,估計是由於沒有成家,按照本地習俗,加上女孩家人比較貧窮,才會被葬在這種不藏風、不納水的蕭條地方。
“嗚嗚……”
“啊啊……”
……
傷心悲痛的親人哭泣聲,在這片地域回蕩不斷,飄曳的紙錢,呼嘯的陰風,念經的祭詞,棺索的咯吱聲……交織著,形成一幅動容畫卷。
棺落土埋。
各項事宜進行得很快,很明顯,是擔心棺材裏的亡者會發生詐屍。
黑夜裏,站在遠處一塊岩石上觀望,老鬼搖頭道,“奇怪了,哭喊的居然不是女孩父母,而是一對年邁老人?”
我道,“看來那是女孩的爺爺奶奶。”
老鬼不由道,“夠可憐的孩子,更可憐的老人。”
世上不公事千千萬萬,傾斜的天平,不公的人生,悲慘的生活,困苦的生命,每時每刻都會在各地不間斷發生,這也是無法避免的。
“啊!”
接近尾聲時,身披一件黃袍道服的陰陽老先生驚呼一聲,左手持驚魂木,右手一柄插符的木劍,跨大步往外邊村路跑來,突然的大叫,嚇了其他人一跳。
站在墳旁,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一個白影,腳不沾地往外飄了出來。
那是一個看著年輕的女人,不過她身上的皮膚,好像患了什麽天花病,就連五官上也是一個個惡心的濃瘡,這是她生前最後一刻的模樣。
怪風吹襲,鬼女漂流。
場麵看著的確有幾分怪異。
而且鬼女的眸子裏,折射有血光,一副怨氣滔天、即將複仇的凶惡表情。
“老鬼,不要出手!”我連忙低聲道。
事情始末,我們兩個一點不知,無緣無故封魂,極有可能會好心辦壞事,並且怨鬼複仇,有時候人力不可違,免得壞人逍遙,死人不安。
“年輕人。”
“讓開。”
“她會害你們。”
“快跳進那邊池塘。”
“快!”
……
眼看著白衣女孩飄到我們身前,那邊急匆匆走出的陰陽老先生,鼓吹著山羊胡很著急喊道,不過我和老鬼一動未動,在老先生看來,我們兩個是被嚇傻了,才會愣在原地。
“呼呼!”
一陣冷風掃過,白衣女人卻在臨近七米時,在空中轉了一個彎飄走了。
等老先生趕到,她早就走得沒影。
不過老先生還想去追,被我攔住了,“老前輩,別費那個氣力了,你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在地上跑,覺得能追上人家空中飄的陰靈嗎?”
“呃?”
“什麽?”
老先生瞪大了眼睛,不斷觀察著我和老鬼,“你們兩個,不是驚嚇過度愣在原地?”
我回道,“不是。”
老先生又道,“大晚上的,你們來者溜達什麽?”
我道,“老前輩,我們兩個都是行內人,這一次,是來處理慘死死屍的那個清道夫,半道上,得周半仙提點,所以我們馬不停蹄趕來湖表村。”
見老先生還是半信半疑,老鬼直接亮出一些家夥事。
老先生才相信我們的身份。
我開口道,“前輩,那邊還有些香燭事宜,忙完了,我們再探一探。”
老先生道,“林三,算起來,我和你那師父也有點交情呢?忙完這事,去我家坐坐。”飄走的女人陰靈,顯然也讓老先生十分擔憂。
老鬼道,“這位覃老也是為好心人啊!”
我道,“能免費幫貧窮人家做法事,不收一分錢,的確是我們該學習的榜樣。”
半個小時後,孤墳那裏,隻剩下淒淒慘慘的紙錢,以及漫天灰燼。
到了覃老的家。
我也直言不諱詢問了情況,脫下了道教長袍的覃老,看著更蒼老幾分,一陣唉聲歎氣後,將事情始末一一說了出來,今天下葬的女孩,名叫梁旦花,因為父母離異的原因,所以大小就比一般孩子過得艱難,是一個苦命的孩子。
梁旦花村裏邊最苦命的孩子,剛上小學,懵懵懂懂的年級,父母就因性格問題離異了,離婚後的她父母又各自的成了家在外地定居,沒有人願意撫養幼小的梁旦花。
梁旦花從小是爺爺和奶奶拉扯長大的,由於老人身體不好,沒有穩定收入,隻是靠薄田渡日,加上領取一些救濟金渡日,所以梁旦花早早的就放棄了學業,回到家裏幫忙務農。
梁旦花長大了一點,她爺爺奶奶年邁身體時好時壞。
家裏就更困難了。
去年,梁旦花年滿十八歲的時候,經過附近紅娘介紹,就和鄰村的比自己大兩歲的大進定了親事。
不知道什麽原因,婚禮沒有進行,梁旦花卻懷孕了。
本地又有一個習俗,拜堂時,不準肚裏孕娃,所以大進的家裏人一商量,拉著梁旦花就來到鎮子上的醫院做了人流手術。人流手術做完了,梁旦花拖著孱弱的身軀跟著大進回到了大進的家裏。
女孩子一旦失了身,在婆家眼裏就根本不會把你當回事了,加上她那個婆婆天生性子急,暴脾氣,梁旦花做完人流還沒修養幾天,這婆婆不是嫌這就是嫌那,說梁旦花又懶又饞不幹活,而且是明挑著說。
梁旦花一個女孩,又沒有娘家人依靠,隻能偷偷把委屈咽下肚子。
這一天,婆婆一大清早又在叫叫嚷嚷,梁旦花隻好下地跟著幹活。
做事時,還要受著婆娘碎碎叨叨的指責,殊不知,女人流產後是十分虛弱的,尤其不能立刻碰水,否則後遺症很大,要不說她男人大進也是一個孬種,什麽事都聽她母親的,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女人。
天氣越來越熱,一連在田裏做了三個多小時,梁旦花一個跟頭栽倒在水田裏,人就暈死了過去。
被人抬回了婆家,梁旦花開始全身浮腫,奄奄一息的麵無血色,這時候她那可惡的婆婆才慌了手腳,把梁旦花弄到縣城醫院一檢查,梁旦花竟然是血液中毒,人已經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聽醫生分析說,平常人家稻田在插秧的時候,水裏都撒有劇毒的農藥,以防害蟲對秧苗的啃咬,梁旦花由於剛做完人流手術,身體上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毒液慢慢的從皮膚毛孔侵入到了身體,已經融入血液造成血液中毒生命垂危了。
數天的搶救,人從鬼門關險而又險活了下來,可不幸的是,梁旦花卻染上了一種可怕的病魔,一種叫紅斑狼瘡的絕症。
看見躺在病床上的梁旦花,大進的母親又起了壞心眼,覺得這個兒媳婦不能要了,要不說最毒婦人心,她很快顯出一條毒計,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病重的梁旦花塞到出租車裏,吩咐好外來司機,就給送回到了梁旦花的爺爺奶奶家裏。
兩個年邁老人,走路都顫顫巍巍,那裏還能去討回一點公道?
隻能一邊感歎孩子命苦。
一邊給孩子繼續治病。
梁旦花的愛人大進,孬種一個,從那天起,也沒來過登門看望,這種紅斑狼瘡的病,沒有個十幾萬根本看不好,梁旦花的病情自然是日益惡化,身體也每況愈下,不到半個月,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活著無望。
一個陰雨綿綿的陰晦日子裏,帶著全身潰爛的梁旦花,幾乎沒有人樣了,渾身散發著陣陣惡臭的糜爛的軀體,在兩位老人的哭聲中,永遠閉上了她那雙流著淚的大眼睛,不止是死不瞑目,更是……
由於沒有成家,老人也沒有經濟能力,靠著左鄰右舍的幫忙,梁旦花的屍身隻能埋在了這一處荒野中,孤零零的墳頭最能說明梁旦花命運的悲慘與冤屈。
“可惡!”
聽完後,老鬼揣緊了拳頭,無比氣氛道,“那個婆家,還算是人嗎?簡直是一群該死的畜生,不對,應該是畜生都不如,天底下,哪有這麽惡毒的婆婆……”
誒!
覃老歎息道,“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我道,“出殯日,鬼離棺,看來梁旦花生前的愛人大進,以及她那個歹毒的婆婆,要開始遭殃了。”怨氣那麽重的梁旦花,離開墳地,明顯是去報仇了,估計會讓她的婆家從此雞犬不寧,香火盡斷吧!
老鬼道,“好在剛才,我沒有魯莽出手,否則,我就成了罪人。”
覃老盯著我,“林三,你不去救人?”
我搖頭,道,“為什麽要救?”
覃老道,“說到底,大進一家都是世間活人,所謂陰陽永隔,你能眼睜睜看著活人被陰靈加害?”
我道,“那是他們一家罪有應得。”
種什麽因,收什麽果,也是這一個天地循環的道理,如果我和老鬼去幫助大進一家避禍,那樣梁旦花死得太不值了。
沒有多待。
我和老鬼告別覃老離開了,自然不去大進家,往原先的荒地走去,今夜去守著梁旦花已經下葬填土的薄棺屍體。
但願,今晚那頭“猟”會出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