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

    小樹站在那，心道，不是說要考核嗎，怎麽老先生走起神來了？

    徐文遠從回憶裏掙脫出來，再次打量著眼前的男孩子，問道，“若是有一天你那位小姐姐需要你幫忙，你會幫她嗎？”

    “會啊。”男孩子想都沒想就開口。

    “若是凶險的事情呢？”

    “若是違背道義的事呢？”

    “若是讓你去做不願意的事呢？”

    徐老一連問出三個‘若’，男孩子怔在原地，皺眉道，“老先生的假設一開始就不成立的。”

    徐老輕聲一笑，像是嘲諷，又像是自嘲，“天地萬物瞬息萬變，何況是人？你今天以為的小姐姐是這樣的，明日呢？十年後呢？人在成長，哪有不會變的。我問你，你就隻管答好了。”

    男孩子陷入有史以來最艱難的思索。

    他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新靴子，看著一身嶄新的衣服。想了想，“若是凶險的事，我還是會幫助小姐姐，但我會想清楚，盡量在幫忙的同時保護好自己。”

    “若是違背道義的事，隻要她說了，我就得去做。恩情在前，道義在後，沒有小姐姐，我不會有今天，更不會有明天。所以，凡事先顧好當下。”

    “若是…若是我不願意做的事，我會把我的想法和她講清楚，如果她還是堅持，我也會幫她。還是那句話，恩情在前，道義在後。人生在世，凡事就得講究一個先後。”

    “小姐姐對我有恩在先，我報恩在後，這和凶險、道義、意願、其實是無關的。”

    小樹講完話踟躇的愣在原地，小臉通紅，“先生，這就是我的答案。”

    徐老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顫巍巍的抬起手，“這話…這話是誰告訴你的？是你自己想的麽？”

    小樹眨眨眼，“是的，先生。”

    一瞬間，徐老像是回到了最初為師的歲月。

    “老師，人生在世，凡事都是講先後的，人能抓緊的唯有當下的那份心，太遙遠的，誰能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救人在先，殺人在後，不能因為那人最後殺人就否定他救人的善舉。同樣的，殺人在先，救人就後，也無法判定這人是個好人。”

    “順序不能亂。”

    “有恩報恩，有情報情，按照順序來，其他的往後邊放，何必弄得那麽複雜呢？”

    不同的問題，同樣的說法。

    十二歲的男孩子說著五歲孩子當日說過的話，冥冥之中徐老感覺這就是緣分。

    是老天垂憐又賜下一位小徒，安慰他孤寂的晚年。

    男孩子杵在那，不知道自己答的對或者不對，他不明白老先生為何看起來會那麽激動，下意識覺得大概是他剛才的話讓老先生觸景生情了。

    十一歲的男孩，所受的教育不多，很大程度上都是跟著封賢耳濡目染。

    就像封賢說的一樣，人與人是講究緣分的。

    收徒也是。

    徐老整了整衣襟，肅穆而莊嚴。“小子，拜師吧。”

    小樹精神一震，不敢表現出狂喜，繃著小臉的樣子看的徐管家想笑。

    規規矩矩的磕了頭，敬了茶，徐老讓他起來他就起來，乖巧的不得了。

    就連徐文遠都沒想到，這把歲數了，竟真的收了名小徒。

    “好了，想笑就笑出來吧。”

    他一發話，不光是小樹，就連徐管家都笑了起來。

    “回去告訴你小姐姐，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徐文遠的正式徒弟了。”

    小樹認真記下，心道，師父和小姐姐是怎麽認識的？看起來不像是初識啊。

    不過，能成為老先生的徒弟，這感覺真好啊。老先生看起來也好好，和小姐姐說的一樣好。

    徐老從腰間取下一方玉佩，戀戀不舍的送到男孩子手上，“這是拜師禮，當我徐文遠的學生，可不能寒磣的。”

    小樹小心的把這話記在心頭，暗暗心想，看來以後在老先生麵前都得注意儀容了。

    聽小姐姐說，老先生最討厭的就是人不洗澡，身上稍微髒一點他都會嫌棄的不要不要的。

    也不知道小姐姐是怎麽知道的……

    竟然知道的這麽清楚。

    男孩子顧自想著，就聽徐老慢悠悠的開了口，“以後來這做學問，來之前務必洗澡，衣服上要熏香，沒有熏香就找徐管家要。”

    “當我徐文遠的弟子，學問做不好不要緊，務必要幹淨。”

    “當然了，你要真敢做不好學問，為師可是會揍你的。”

    “！”

    “徐管家？”

    “是，老爺。”

    小樹眼睜睜看著徐管家從身後取出一方戒尺遞到師父掌心。

    徐老握著戒尺，似乎重新回到那些年奮發振作的時光，衝著小樹和藹的笑了笑，“小徒弟，看到沒，學問做不好，要挨揍的。”

    小樹眼巴巴的盯著他，腦子裏反複冒出一句話，小姐姐說的沒錯，老先生果然好凶！

    凶巴巴的徐老嚇唬了新入門的小徒弟，滿意的背著手悠哉悠哉的心情好了不少，“愣著幹什麽，上課！”

    上課？男孩子瞪大眼。

    老先生說要上課，那就真的是上課。

    徐管家效率飛快的將課堂布置好，洗了澡熏了熏香的男孩子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怎麽辦，現在說退學還來得及嗎？

    ……

    封賢做好了一桌子菜，等人齊了再開飯。

    阿芳嘀咕道，“老先生要真有那麽厲害，會收小樹那孩子嗎？”

    封賢忙著逗鳥，頭也不抬，“當然會。”

    “主子到底是哪兒來的自信啊，都說了那位老先生是當做四品官的…”

    “徐老頭那脾氣，我早就摸透了，他十幾年前就……”

    “啊？十幾年前？”

    封賢溫柔的笑了笑，“總之你就放心吧。”

    “哦。主子說什麽阿芳就信什麽好了。”

    不過一會的功夫，院子裏就響起男孩子的清脆聲。

    阿芳看向主子，“我去問問！”一溜煙跑沒了影。

    封賢隻顧著在那笑。

    回來時的路上小樹就一直在和幾位姐姐抱怨先生的苛刻，等見了封賢，卻是一反常態的露出得意的表情。

    “小姐姐！先生收我為徒了！先生果然和你說的一樣，凶巴巴的。”

    封賢把鳥籠子交給阿芳，柔聲問道，“那你覺得先生怎麽樣？”

    小樹一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色，“先生博學多識，對我很好。我會努力當他的徒弟，不給他丟人！”

    封賢摸摸他的小腦袋，“小樹真乖。”

    以後可得代替她孝敬徐老頭才行啊。

    ……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