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是你家的雞！是你家的雞！別殺我，別殺我啊！”李氏扯著嗓子在那喊，嚇得褲子都濕了。

    這是，尿了？

    陳苛麵不改色將刀刃停在雞脖子上，冷聲問，“那你之前為什麽要說謊？”

    李氏嚇得麵無血色，“我我我我…我嘴賤，嘴賤還不成嗎……”

    “嗬。”陳苛手裏仍舊提著刀，淡淡道，“不成。”

    不成？這都快把人嚇死了還不成？

    陳苛理直氣壯道，“你得賠我家一隻雞。”

    臥槽！還要賠隻雞？！

    見過狠的，沒見過這麽狠的，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種把臉皮往地上踩得。

    陳苛眯著漂亮的眼睛，“賠還是不賠？”

    日光下殺豬刀泛起迷人的亮光。

    李氏偷雞不成送出去一隻雞，鼻涕眼淚泗流，“賠…為什麽要賠？”

    書生氣質的男人聞言嗤笑，“你把我家雞嚇死了，難道不該賠嗎！”

    眾人再去瞅，的確，書生手裏那隻雞看著都不動了。

    “賠不賠？”

    李氏屈從在殺豬刀下，含淚道，“賠……”

    哦，賠呀。

    陳苛一笑，“封二，去給她家領隻雞回來，要養的精神個頭肥的！”

    封二眼皮一跳，爺您還有要求呀……

    見識了陳苛提刀砍雞脖子的架勢，眾人惴惴的站在封家門口，心裏尋思的要不這熱鬧不看了？

    萬一書生發瘋舉刀就砍怎麽辦？夭壽了，這年頭的書生怎麽個比個這麽厲害？

    屠夫殺豬都沒書生發瘋猛！

    且說阿三在街頭搶到李氏的賣身契，按照約定，封家為他操辦婚事，並且還送出一兩雪花銀。

    阿三常年是個流浪漢，沒別的毛病，就是摳了點。哪怕有了一兩家底，新婚當日還是帶著新媳婦李氏去撿了垃圾。

    以他摳到家的性子，在得知李氏偷雞不成還白送出去一隻雞後，氣的一巴掌就揮過去。

    阿三心疼了好一陣兒，李氏肉疼了好一陣兒。

    看到封二提回來養的肥肥胖胖的老母雞，陳苛一笑，這才滿意的放下殺豬刀，笑眯眯朝著圍觀眾人道，“怎麽？大家有興趣看在下殺雞嗎？“

    “！”

    村民作鳥獸散，嚇得跑回家時腿肚子都在發軟。

    甭說別人，就是封二瞅著文質彬彬弱成小雞仔的書生也生出一分後怕。

    陳苛放下殺豬刀大方的往封二肩膀拍了拍，“好樣的，幹的不錯。”

    然而封二並沒有被大奸臣賞識的自覺，嚇得右眼皮一直在跳。

    陳苛手上還提著那隻被‘嚇死’的雞，笑了笑，“小雞子還會裝傻了？”手一抖，就見那隻雞立馬睜大眼活了過來！眼裏帶著無限的驚恐！

    雞：這特麽喂食的這麽凶！嚇死雞了！

    陳苛笑吟吟的左手提著雞，右手還提著雞，封賢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副畫麵。

    偏偏陳苛沉浸在方才的暗爽裏，見了封賢立馬邀功，“看，胖婆娘要來偷雞，被我反坑了一隻！”

    封賢見他這副傻樣，嘴唇動動，話到嘴邊就成了‘幼稚’。

    將戰利品放進雞棚，陳苛這才覺得有點幼稚。

    堂堂大周奸臣，不去抄家滅門竟然會因為一隻雞樂成這副模樣，陳苛摸摸後腦勺，嘴一咧，露出絢麗的笑。

    ……

    吃飯時間，陳苛抬頭問道，“王家已經答應了，裝修房子的事兒你得幫我。”

    封賢下筷的動作一頓，失笑道，“你這是賴上我了？”

    “何來賴上一說？我和你講，等我賺了大錢全都給你！區區一百兩銀子，在爺眼裏，那是銀子嗎？”

    大奸臣趾高氣揚的說著大話。

    封賢瞥他一眼，低聲道，“窮鬼。”

    窮鬼陳苛死皮賴臉的笑了笑，“能不能住上新房子，全靠你了哈。”

    封賢放下碗筷，抬頭正好對上那雙如琉璃純粹的眼睛，猛地就想起多年前崇德宮見過的那雙眼。

    那時她看到的是迷茫、憤怒，此時撞上的是純粹、歡喜，明明是兩張完全不同的臉，可這雙眼睛愣是讓她想起了同一個人。

    “你…你在看什麽？”陳苛輕聲問道。

    封賢從記憶裏回過神，‘哦’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陳苛美滋滋的繼續吃飯，一雙眼誠懇的看著封賢，“一起吃呀。”

    一起？封賢看了看滿桌子飯菜，又看了看書生沒動幾口的飯碗，想了想這才拿起筷子繼續吃起來。

    當下陳大奸臣更加美滋滋了。

    美滋滋的吃完飯，美滋滋的洗了澡，順道美滋滋的和封賢道了聲晚安，青袍飄逸的書生美滋滋的回了房間，關上門，一雙眼神色恍惚起來。

    怎麽回事？飯桌上她那是什麽眼神？想起什麽了麽？

    為何會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暮色四合，封賢躺在竹藤椅上，看著天邊漸漸亮起的星星。

    今日往徐府走了一趟，徐老終於忍不住問她春如夢的事了。

    天色將暗，清風乍起，封賢慵懶的閉上眼。

    阿芳守在旁邊，感覺到主子似乎不開心，沒敢吱聲，老老實實守在那。

    星星眨眨眼，像極了徐老看向她的眼神。

    明亮，透著一絲探尋和一抹期待。

    “…小神醫這道春如夢，是和哪位名家學的？”

    也是那時，封賢才知道當日在禦膳房教授她廚藝的老禦廚早就死了，死的時候正好是先皇駕崩後的第二天。

    說起來，像是商量好一塊兒死的一樣。

    “…名家？哪有什麽名家啊，不過是和一位神秘的老先生學的而已。”

    “…老先生一生沉迷美食，往往為了吃上一道好菜恨不得拿皇宮大內都敢闖，我是沒那個膽子，但徐老也知道，我對吃，大抵也是沒多少抵抗力的。”

    “…那道春如夢，是老先生臨走時教的，若非徐老將這春如夢的由來說清楚，我到現在還迷糊著呢。”

    “…誰知道一道菜，竟能和先皇扯上關係，要知道會是這樣，當時我也不敢學吧。”

    “…畢竟是禦膳房秘製的做法。”

    徐老眼睛認真的望著她，“真是這樣？”

    封賢眨眨眼，笑了笑，“要不然呢？我有什麽理由撒謊？”

    然後她就看到徐老頭眼裏的光芒一分分暗淡，像是大年夜裏燃起的煙花，絢爛過去，往往塵埃落定。

    “是嗎……”徐老坐在那，心底的期望一寸寸崩碎。

    封賢站在那，笑容故作輕鬆，“是呀，若徐老還想那道菜，我這會兒就做給老先生吃呀。”

    徐老黯然的看了她一眼，“不了。”

    他的聲音悵然，“老夫這輩子都不想吃那道春如夢了。”

    是因為懷念小徒，徒惹傷心麽？

    封賢張張嘴，有些話，到底沒有說出口。

    都過去了，不是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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