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明縣的大夫多是善仁堂派來的，眼見被個小姑娘捷足先登搶占了話語權，說不服那也有，說吃驚倒是更貼切。

    十三歲的小姑娘，不僅被善仁堂掌櫃奉為上賓，還為她打出了雲上仙人的名頭，這事兒怎麽看怎麽透著怪異。

    但此事若是真的，那就厲害了。

    是以，這些大夫心頭雖有不悅不服，卻都安安分分的做著治病救人的事。

    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有資格去管閑事。

    小姑娘來到這接連下達十幾個命令，有條不紊，且還讓他們這些浸淫醫術多年的老家夥挑不出錯來，是以人們對她更多的還是敬重。

    同行對同行的敬重。

    十三歲的小姑娘能在爆發疫情後迅速來此，這份膽量和魄力就已經讓人佩服。

    且還能在這般混亂的情況下一絲破綻都沒有，這就是本事了。

    都是善仁堂的大夫，不管是誰製止了瘟疫，都是善仁堂的功勞。

    這就是他們願意聽個小姑娘調遣的原因，更是對他們掌櫃的信任。

    ……

    封賢累得直不起腰，仍是咬著牙看完最後一個病人。

    到底是鬆了口氣。

    這場瘟疫好在不算嚴重，撲救及時的話很快就能讓疫情止歇。

    陳苛也沒閑著，按照封賢的指示領著官差將病人隔離起來，以他的小身板，做完這些也累得夠嗆。

    “怎麽樣？能不能救？”

    當初他傷成那樣子她都能把人救回來，這疫情，應該也沒問題？

    封賢苦笑道，“若是朝廷那邊來人迅速，明縣興許就能少死點人了。”

    如何救治她心裏已經有譜，但現在的難題是藥材根本不夠用，而且靠她和善仁堂的那些大夫來救，太慢了，她需要援兵。

    太醫院的太醫有救治瘟疫的經驗，有他們幫忙，封賢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在一個月內將瘟疫控製住！

    至少，不要讓更多無辜的人卷進來了。

    陳苛皺眉，嘀咕道，“那縣令是怎麽回事？不過是寫一封奏折就這麽難？”

    封賢垂眸，冷笑一聲，“先前我還以為是朝廷的原因，這會兒，嗬！這明縣縣令不敢上奏，怕是已經對控製疫情不抱希望，你這兩天留意著點，他若想一把火將瘟疫燒在明縣，你就給我把他綁來。”

    “綁來？他既有心隱瞞不抱，擔心受朝廷處置，哪兒還用的到過兩天，我現在就把他綁來！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寫奏折！”

    “你倒是膽子大。”封賢借著他的攙扶從地上起身，“不用費心了，等今晚我將他官印偷盜出來，由你來寫。”

    “我來寫？”

    “對，就是你來寫。”封賢看著他，“有問題嗎？”

    “額…沒。”陳苛側過頭不去看她。

    總覺得那雙眼能夠洞察人心，看清他的真麵目。

    “就這樣，我去看著他們熬藥，你想想該怎麽寫奏折。”

    陳苛見她瘦弱的身子漸行漸遠，看著她的背影，有種難言的感覺。

    這麽一個倔強且厲害的小姑娘，為何說起朝廷之事，像是在說著自家後花園那朵花長得怎樣怎樣。

    不該是這樣的態度啊。

    陳苛皺眉。

    趁著封賢沒注意，袖口放出一支飛箭。

    ……

    是夜。

    明縣縣令愁眉不展的坐在書房，想著今日這事，真不知該從何下筆。

    縣裏發生瘟疫，此事應以最快的速度上報朝廷，可這已經是第四天了，昨日沒上報，現在再寫，等朝廷追究起來恐怕責任更大。

    混到縣令這份上，他有多麽不容易外人是不知道的。

    讓他顧慮良久的，是師爺無意中說的一句話。

    當年昭然帝執政時期，帝京發生瘟疫，就因當時的官員延誤上報，致使帝京白白死了十幾人。

    為此事，先帝大怒，當即罷黜涉事官員，從此立下規矩，疫情不可誤。

    雖說是陳年舊事了，若是被人以此做文章該當如何？

    縣令苦巴巴的看著空白奏折，歎息一聲。

    還是一把火燒了。

    趕在昭然帝執政之前，地方發生瘟疫，大多數都是這樣控製的。

    得病的人死了，疫情就會慢慢的衰退下來，到時候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他的官就保住了。

    天高皇帝遠，皇上不見得會知道千裏之外的小城出現瘟疫。

    這是冒險之舉，但冒險總比多年的辛苦打了水漂好。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想著這句話，縣令放下手中顫抖的筆，邁著沉沉的步子出了書房。

    暗處，封賢死死的盯著這糊塗昏官，氣的想當場把人給斃了！

    要不是縣城還需要縣令坐鎮，在他放下筆的那一刻他哪兒還有命在？

    這是她大周子民，誰敢屠戮，皇室之劍必誅之！

    一身黑衣的封賢繞過書桌將昏官取出的官印重重蓋在空白奏折上，朱紅的印記像極了今日見過的無辜人流出的血。

    昏官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嗎！

    愚蠢！實在該死！

    與此同時，夜色下，陳苛靜靜的將懷裏早就寫好的奏折交給暗衛，凝聲道，“八百裏加急送往帝京，要確保它能第一時間被皇上看見！”

    “是，大人！”

    飛鳥撲棱的聲音從耳畔消散，陳苛長長呼出一口氣，心裏的沉悶微微緩解。

    昏官，簡直該死！

    他的眸子閃過狠厲的神色，望著皎潔的月色，耳旁似乎還能聽到棚子裏傳來的痛呼呻吟聲。

    隻盼著阿賢真的能將疫情控製住。

    他跟著她來到明縣，顧忌封賢武功在身，暗衛一直躲在很遠的地方，不敢現身。

    此次事出緊急，別無他法，為了盡快止歇這場瘟疫，陳苛讓屬下將他的官印帶來。

    吏部尚書大人的官印，這一道奏折呈上去，知道明縣疫情的事兒，小皇帝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他信任這位皇帝，幸運的是，先皇疼愛的義子也信任他。

    想到這，陳苛緊繃的臉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等奏折出現在禦書房，等太醫院的太醫帶著藥材趕來，再配合上阿賢出神入化的醫術，他有這個底氣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管發生任何事，他會陪在她身邊，直到離別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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