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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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美的房間幹淨清雅,房間雖不大,卻是應有盡有,架子床櫃子梳妝台,還有床頭擺放著的一個小床頭櫃,上麵可以擺放一些小玩意,下麵還有兩個抽屜。不用多說,這些都是林建業的傑作,他的木工手藝都在這些家具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因著這些家具,林素美的這屋子,沒少受到村裏同伴的羨慕。
這林建業是木匠沒錯,給家裏打家具也沒啥,但若不是心疼這個女兒,哪裏能夠做得如此仔細,不就農村姑娘,哪裏需要什麽梳妝台和床頭櫃,完全多餘,更別說連邊緣都精心打磨光滑,就怕咯著手了。
如果有心人在林家三房這裏的每個屋子裏查看一下,就會知道差距了,林建業自己屋子裏最空,就一衣櫃和一張放東西的桌子,林平和林安的屋子不空了,但他們那家具還真不是因為得寵得來,而是陳冬梅讓林建業用來練手,管它好看不好看,做出來就放進兩兄弟的屋子裏,等手上活熟練了,才最後給林素美的屋子裏打家具。
別說,打家具的時候,林平和林安比誰都高興,做出來一個東西,都恨不得搬進自己屋子裏,差點爭起來,最後的解決方式也簡單,一人一樣,誰都不吃虧。
有林平和林安兩個屋子裏的家具練手,林素美屋子裏的家具可不就精致了?
林素美的架子床上還套著一層薄薄的床帳,洗過多次,用的時間也久了,現在微微發黃,但能擁有這樣一個床帳,也是非常得意的一件事了,至少在第九生產大隊,林素美就是這獨一份,要知道現在買什麽都要布票,大家連自己穿的都沒布票做,更何況是奢侈的買床帳了,好些城裏人可都沒有這金貴玩意兒。
為著這床帳,陳冬梅也沒少肉疼。
夏天的時候,天氣悶熱,總有蚊蟲,大家也都習慣了,受不了的時候就去山上扯些草來,滿屋子的熏,總能熏死一些蚊蟲。但林素美不樂意啊,光是癢兩下還沒什麽,關鍵是會起疙瘩,她不樂意了,撒嬌著讓媽媽想辦法。
陳冬梅能怎麽著,隻能帶林素美去想辦法,原本淘了一個發黃的床帳,雖然是別人用過的,但還非常完好,也能用。林素美就是不肯,她怎麽能用別人用過的床帳,必須要新的,陳冬梅當時也沉了臉色,她疼女兒是一回事,但絕對不能過度,到底如了女兒的意,卻是克扣了女兒幾個月的糕點錢。
凡事都得付出一點小代價,這就是陳冬梅想告訴女兒的事。
宋姍睜眼就是被用線捆到兩邊的床帳,這樣的床帳她當然熟悉,雖然她一直沒有機會用過,床帳垂下,是一個床頭櫃,上麵擺放著幾塊小糕點和一個小瓷杯,這是林素美平時喝水的杯子和零食。
宋姍揉著自己的頭,為這個陌生的地方,還為她腦海裏傳來的熟悉記憶。
林素美的記憶,她忍不住頭皮發麻,同時也心驚膽戰。
直到陳冬梅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床上,整張床都凹陷下去了一塊,讓人都懷疑這床會坍塌下來。
這又得說說這床了。
這床是用木頭做成一個框,然後擱上一些木頭承重,再在木頭上麵放竹子編織成的和床大小相同的竹架,然後在竹架子上麵鋪草,講究點的人家還會在草上墊點別的東西,農村沒這麽講究,在草上鋪一層床單就完了。所以如果在第二天看到有人起床後頭上沾著稻草,別笑他,他隻是睡覺時不大老實而已。
但這林素美的床,顯然就更為講究一點了。拿棉花鋪床本來是最好的,但這地方並不產這玩意,想要弄到棉花,就特別麻煩,就算弄到了,被子裏不放棉花嗎,冬天不做棉襖?所以陳冬梅還是沒有奢侈的用棉花給女兒墊床,但林素美嫌床硬,陳冬梅就利用平時出門時,把一些雞鴨鵝和一些小動物的毛全都收集起來,一些大的羽毛還會把中間的那根硬的東西剪掉,就這樣收集許多後,用棉布縫起來,然後鋪在床上,再鋪上床單,床就不會硬了。
麻煩是麻煩了一點,但這又不要錢的東西,陳冬梅也就不覺得怎樣了。
“小美,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了?”陳冬梅一邊問,一邊拿手去摸女兒頭,雖然在外麵亂罵了一通,她心裏還是有點摸不著底,就怕女兒真的像大家說的那樣……
沒有發燒,陳冬梅心裏又是一喜。
宋姍盯著陳冬梅,兩種情緒在打架,有一種骨子裏的衝動想喊“媽媽”,又有另一種理智讓她想喊三嬸。
宋姍劇烈的呼吸著,然後在陳冬梅不解和疑惑當中,直接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鞋子,就跑出房間外麵,甚至還是屋子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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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林家三房的屋子地基比較高,屋子外麵還有一個壩子,要從壩子兩端下階梯才能走上小路。宋姍當然記得自己家的路,一路小跑著去宋家,盡管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跑去宋家,大概是因為突然想到,她變成了林素美,那林素美呢,難道變成了她?
這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後,她就沒有辦法冷靜,直接向宋家跑去。
第九生產隊雖然大,人也多,但屋子基本都是連在一起的,林家和宋家的距離並不遠,穿過小路後,中間隔著生產隊公家的那個曬糧食的石壩子。
宋姍再想繼續跑過去時,生生的頓住了腳步。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個曾經如同噩夢一樣存在的人,葛紅,她的親生母親,也是那個讓她每次聽到別人提及孝道都反胃的女人,埋在骨子裏的恐懼竟然還有陰影,這讓她有點想笑。她以為自己離開了好多年,見識了不同的風景,體驗了不同的人生後,就不再畏懼葛紅了,事實是隻要這個人出現,心裏的難受和恐懼就會冒出來。
這個人會毀掉自己的人生,這個念頭深入骨髓。
她想逃,轉身立即逃走,但偏偏腳長了根似的,無法移動。
葛紅挑著糞桶走了過來,現在不是農忙的時候,得趁著空閑的時候打理自留地裏的蔬菜,去淋糞水。宋老二家的糞水不多,也不肥沃,還得添點淡水進去,一同淋蔬菜,就這樣還被老大家的罵偷了他們家的糞。
葛紅快走到宋姍麵前時,下意識的躲了躲,不敢碰到她,要是真碰到了對方,對方鬧起來,又是一個禍事。
宋姍全身僵硬,心口劇烈起伏著,這讓她抓緊了自己胸口,周圍的空氣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般,她沒有辦法呼吸了。
——都是你這個喪門星,你怎麽就來禍害我了,都是你的錯,都是你……
——還想念書?人都快餓死了,念什麽念,趕緊去打豬草喂食,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
——錢呢,你怎麽還不把工資拿回來。別說那些話,你肯定偷偷藏錢了。
——哎呀,我怎麽就生了這個天殺的女兒,一點都不孝順,生下她時就該丟進糞池裏淹死。
……
她是不該存在的孩子。
陳冬梅感覺到女兒有些不對,立即追上去,碰到葛紅時,下意識嫌棄的皺皺眉頭,葛紅挑著糞桶的身體縮了縮,主動給陳冬梅讓道。
陳冬梅看到女兒,也不理會葛紅,趕緊跑過去:“你這丫頭,跑這麽快做什麽!”
宋姍隻是目光複雜的看著葛紅的背影。
陳冬梅看到了,摸摸宋姍的頭:“和她家的人離遠一點,根子都壞了,我看他們家那兩個女兒也會像她一樣的重男輕女。”
這地方的大環境算是物以稀為貴,女兒少的家庭兒子金貴,兒子多的家庭,女兒就金貴,雖說重男輕女的思想受到幾千年的影響,但對女兒,若是付出得比兒子少,當母親的自己都會慚愧,也就導致女孩子也會為自己爭取利益,父母偏心家裏的哥哥或者弟弟,女兒自己都會不滿。
在這種大環境下,像宋家那樣極致重男輕女的家庭,就是奇葩一樣的存在。
村裏人都說是宋家老大爺的錯,娶了個外省的女人回來,禍害了後輩,在她這重男輕女的婆婆下,兩個媳婦都極度重男輕女,真是應證了那句話,婆婆不好壞一門。
宋姍迷茫的覺得有什麽不對:“兩個女兒?”
“是啊,宋雨和宋雪。”陳冬梅撇撇嘴,這樣家庭出來的女兒,她是不得要的,很可能也會這樣重男輕女。
她的兒媳婦梁英性格雖然也溫柔柔和,卻不是因為重男輕女,而是梁英家庭條件確實差,又是長女,得照顧弟弟妹妹,弟弟妹妹太過頑皮,當姐姐的性格隻能被磨合得平滑了。
“還……還有一個呢?”
“你說宋淵啊,她那寶貝兒子還在學校念住讀呢!”
陳冬梅說著就更不滿了,兩個女兒完全不讓人家念書,操持家務,還得掙公分,卻讓兒子念書,還是去念住讀。宋老二多怕他老娘的人啊,為了這個兒子,竟然也敢挺著腰杆去找他老娘要錢。
寶貝兒子?
宋姍睜大了眼睛,怎麽會是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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