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了就借命，輸了就留下自己的命。這樣說起來倒也公平合理。隻不過我怎麽都覺得自己的命會比薑離厭的命要貴一些。

    我歪著腦袋問山主：“山神選人，憑的是什麽？”

    這件事一定要問清楚，萬一山神常年享受山人的供奉，對薑離厭稍稍偏袒一些，那我豈不是要倒黴了？

    山主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山神更公正了。如果他認為你需要山人的命，就一定會讓你拿走。如果他認為你並不是需要，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借這條命。”

    劉鐵手翻著白眼說：“空口無憑，萬一你們做什麽玄虛，該怎麽辦？”

    山主慘然一笑，說：“山人雖然很少在圈子裏走動，卻也聽說過陰陽店鋪於不仁的名頭。若是不公平，他家的兩位老板，他結交的那些朋友們豈肯善罷甘休？山人的命雖然不值錢，卻也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

    頓了頓，他又說：“而且山神是被人王伏羲所降服，在降服它的時候，早已經抹去它的神智，雖然稱之為神，卻類似於電腦程序一樣，隻知道判斷對錯，又如何會有偏袒的想法？”

    我沒想到山主竟然還懂得電腦程序這種事，立刻就對他刮目相看。旁邊的薑離厭冷笑道：“你以為我們山人隻是一群故步自封，不懂變通的族群？實話告訴你，山主曾經就讀於牛津大學，學成之後回國，受邀加入了中國科學院，直到十三年前才退休，回到五指山上養老。”

    我頓時對眼前這個氣喘籲籲，看起來活不了多久的老人刮目相看，沒想到在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竟然還藏著一個牛津大學的高材生，中國科學院的院士。難怪能做出這樣的舉例。

    山主苦笑一聲，說：“每一個族群，都要跟得上社會形勢，否則的話必定會被時間所淘汰。”

    雖然不知道山主所說是真是假，但他說的那件事卻是事實。我是代表張三陵來五指山借命的，若是他們敢坑我，那些老家夥非得踏平五指山不可。

    當然，如果我是在公正公平的情況下跟薑離厭比一下，不管是輸是贏，都是我自己所選，哪怕是因此而死都落不到閑話。

    其實我對借人性命這種事是比較抵觸的，但是我了解張三陵，他是張家第一高手，天下七老之一，從來不做沒意義的事。既然他需要借命，就說明事情已經到了不得不去做的地步。

    他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我，哪怕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出於對他的新任，我也要先完成這件事。

    我並沒有急著跟薑離厭一起走進山神的嘴巴裏，而是問劉鐵手：“山人的命，借走了還能還嗎？”

    劉鐵手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能還是能還，但是驅魔人一般很少跟山人借命的。一旦需要借命，必定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是你死我活，所以就算是想還也未必還得起。”

    “再說了，山人的命本來就是人王伏羲給的，當初山人的祖宗都答應了伏羲氏，他們的命，乃至子孫後代的命，都是為了人類而存，隻要是滿足條件的人來借，就不得推三阻四。這是他們的命運，也是他們應盡的義務。”

    我點點頭，然後對山主和薑離厭說：“其實借人性命這件事，我並不是很喜歡。隻不過我也有自己無法抗拒的因素。不過你們放心，我和其他驅魔人不一樣，既然我借了，就一定會還給你們。如果我沒辦法還你們的命，就拿自己的命來抵，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做人的原則！”

    劉鐵手大驚失色：“老於，你瘋了嗎？山人借命本就是他們的職責！隻要能借走，還不還無所謂的！”

    我對劉鐵手鄭重的說：“對於我們來說是無所謂的，但是對山人來說，卻是有所謂的。每一個人都要掌控自己的命。這次我因為迫不得已要問山人借命，就必須要有借有還。”

    薑離厭盯著我：“你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驅魔人。就衝你這句話，我就當你是一條漢子！請吧！”

    驅魔人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出去的話就沒有收回的。尤其是陰陽店鋪是出了名的信譽良好，即便是不理俗事的山人也有所耳聞。

    山主看我的眼神很是古怪，他的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變成了一聲歎息，然後揮了揮手，示意我和薑離厭一起進山神的嘴巴。

    山神的嘴巴約莫有兩米多高，四四方方，猶如刀削斧劈一樣。嘴巴周圍還有不斷閃爍的八卦符文，那就是著名的伏羲八卦圖。隻要這八卦圖還在，山神就永遠猶如山主所說，就是一個守護山人的死程序。

    其實我很想研究研究真正的伏羲八卦，要知道八卦從洪荒年代流傳到現在，中間的演變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現在，所謂的先天八卦也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的殘缺，又被聰明才智之輩補足。

    反倒是最早的伏羲八卦圖，卻早已經沒有人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

    現在能在山神的嘴巴裏看到完整的伏羲八卦圖，幾乎沒有一個驅魔人不為之瘋狂的。

    薑離厭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說：“這裏擁有最原始的伏羲八卦。你別看簡單和原始，但我在清華大學上學的時候，一位導師曾經跟我說過，世界上越是簡單的原理，就越是牢固不可破。就像是三角形雖然簡單，卻是宇宙中最牢固的一種形態。”

    我驚訝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釋然，說：“看來每一個山人都曾經受過高等教育，對不對？”

    薑離厭淡淡的說：“山人也是人。隻不過我們背負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擔子。你知道嗎？這裏的伏羲八卦，在五指山上也有完整的一份，山上最有智慧的那一群人，都會仔細的研究伏羲八卦，因為隻有這樣，才有可能擺脫掉祖先留給我們的命運！我們並不甘心隨時被驅魔人們借走自己的命！”

    不知道怎麽回事，他越是這麽說，我心裏反而越是覺得釋然。這樣才是一個正常人的心態，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命掌握在別人手中。誰也不想在這生活的好好的，忽然間就有人跑過來說，要借走你的命。

    然後他還不得不把自己的命交給人家。

    山人也是一個正常人，他們反抗才更符合人的心理。如果逆來順受，不知反抗，說明他們的思想層次還停留在奴隸製社會。

    薑離厭並沒有給我仔細研究伏羲八卦的時間，他指著左側的山洞對我說：“八卦分陰陽，也代表著對錯。你我各進一條路，如果是對的，就能安然無恙的出來，如果是錯的，那出來的就隻有三魂七魄！你可想好了？”

    我微笑著看了薑離厭一眼，說：“山人的命，我必須要借。對不起了！”

    山神是石頭成精，嘴巴裏自然和常人不一樣。這裏麵有兩個咽喉，分別通往下麵，兩個咽喉彼此並不相交，我和薑離厭要做的，就是各自進入一條咽喉。

    雖然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有什麽古怪的東西在等我，但是山神嘴巴裏的伏羲八卦圖卻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安全感。這是人王伏羲的手段，他號稱人王，必定就會為人類的安全負責。

    隻要有八卦圖在，這裏就永遠也不可能對我產生傷害。

    我隨意挑選了一個咽喉，拎著虞劍就跳了進去。在跳進去的時候，我看到周圍的八卦符文隨著我的到來而閃閃發光。這給我帶來的感覺就像是進了一個鑲滿寶石的管道裏麵。

    好在這個管道並不長，也就三四米的高度。我跳下去的時候，覺得腳下柔軟，竟然不像是踩在石頭上一樣。轉頭看了一下，才發現這裏竟然是一個小小的房間。

    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盒子”，一個由石頭構造成的盒子。

    盒子的四壁都是伏羲八卦圖，上麵就像是通了電流一樣流光溢彩，猶如城市裏的霓虹燈。我朝四周掃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一麵鏡子。

    鏡子是鑲嵌在石頭裏麵的，灰蒙蒙的像是銅鏡。我走過去伸手擦了一下上麵的灰塵灑落，露出光潔的鏡麵來。

    鏡麵下麵，一個麵容削瘦的青年正在對著我呲牙咧嘴，我嚇了一跳後，才發現鏡子裏這個呲牙咧嘴的青年就是我。

    被自己嚇著自己，說起來雖然玄乎，但這種事還真不稀奇。畢竟人看不到自己的相貌，如果沒有鏡子，很多人其實都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

    偏偏就有很多人不習慣照鏡子，比如我就是這樣一個。

    山神的肚子裏忽然出現這麽一個古裏古怪的鏡子，立刻就讓我警惕了起來。不過看鏡子周圍有伏羲八卦圖的卦文，就知道這東西其實並不是邪祟。

    於是我大著膽子，用袖子擦掉鏡子上的灰塵。

    灰塵擦掉之後，就露出了鏡子的全貌。從材質上來看，這東西的確是銅製的，也不知道是怎麽保存的，竟然幾千年後都不腐朽。

    我用手敲了敲鏡麵，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發現了有點不對勁，我明明是在疑惑，為什麽鏡子裏的我卻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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