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耳邊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 緊接著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匆匆遠去，像是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穿著宮女衣衫的小丫頭探頭探腦地看了一眼，當她發現水裏有個腦袋起起伏伏時，連忙提起裙擺跑了過去。

    “你是誰？”

    見水裏是個陌生的小孩，小丫頭忍不住問了一句，但很快她發現對方並沒有辦法回答她。她連忙朝四周看了看，但這會周圍並沒有人經過，而她也是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並沒有人可以叫來幫忙，該怎麽辦呢？

    “救——唔！”水裏的人掙紮了一下，卻因此嗆了一大口水，眼看著就要堅持不下去。

    小丫頭心裏一著急, 就要伸手去抓——

    然而就在她伸手的刹那，她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不能救他, 不可以！

    小丫頭愣在那裏不知所措，甚至都沒有發現池子裏的人不經意地劃了一下水, 而後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全然沒了先前的慌張和害怕。

    短暫的猶豫過後，小丫頭還是想要伸手去救人, 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聽起來十分的焦急：“三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

    小丫頭一下擔心起來，她今天是偷偷跑出來的, 一旦被發現就會連累旁的人。她踮起腳尖看了看，好在來人隻是一個同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後麵並沒有跟著其他人。

    “沁兒，你怎麽來了！”她拍了拍胸口緩了緩神，隨即指著水裏說，“快幫忙救人，他快要淹死了！”

    被叫做沁兒的丫頭朝水裏看了一眼，在三公主殿下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眼神。她對著三公主說：“殿下趕緊回去，不然娘娘就該發現了，這裏交給奴婢就好。”

    “可是——”三公主看了看水裏的人，猶豫著不肯離開。

    沁兒立馬嚇唬她說：“娘娘剛剛已經在找殿下了，殿下若是再不回去，就會被發現了！殿下放心，奴婢會水，等下就救他上來。”說著她忙不迭地把人往回推，隨後作勢要去水裏救人。

    “那你小心點！”三公主叮囑了一句，心裏擔心皇後發現她偷溜出來的事，連忙加快腳步往回跑去。

    等人離開後，沁兒將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來，隨後對著水裏的人冷冷地說了句：“救你，還不如救一條狗。”

    說完這話，她調頭就走，完全沒注意到水裏的人驟然變色的麵孔。

    等到周圍一片安靜，水裏的人才渾身冰涼地自己爬上了岸。他目光死死地盯著剛剛兩人離開的方向，久遠的記憶慢慢如潮水一般湧入他的腦海——他並沒有記錯，剛剛想要救他的小丫頭就是他記憶裏的人，可是那人卻叫她“三公主”！

    三公主，不正是後來的長公主嗎？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他喃喃出聲，絲毫沒有在意身上那一水的冰冷。猶記得那一日，她巧笑倩兮地看著他，而他麵上掛著笑，心裏卻不屑地嘲諷，同時想著另外的人；而後的半年，他們相敬如賓也是相敬如冰，她視他為良人，他卻視她為棋子，及至後來她突然反目，而他隻是覺得遺憾，卻從沒有想過為什麽。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過來自己有多蠢，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在身邊，可他卻沒有好好珍惜，反倒是誤信了他人的話，把珍珠當成了魚目。

    一陣冷風吹來，他微微顫了顫，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

    他匆忙找到人問了路，可當他看到自己的父親時，心頭突湧而來的複雜讓他一下止住了腳步——這個男人一直是他最為尊敬的人，可是他欺騙了他，也利用了他，最後還放棄了他！

    “怎麽回事，一身的水？”男人冷聲問道，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沒有溫度，但在旁人看來卻是再正常不過，因為這人從來不苟言笑，一如在戰場之上時。

    “是孩兒不小心落了水。”他微微垂下頭，掩去了眼裏的複雜。

    男人聽後隻是皺了皺眉，隨後就帶著他離了宮。

    而這一次，沒有人救他，他也就無需去問救他的人是誰了。

    …………

    一轉眼數年過去，因為一些人的改變，故事稍稍發生了一些偏移，但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譬如宮變和皇權的更迭。

    新帝剛剛年滿十六，就展現出了非凡的才華，他以雷霆之勢重新肅清了朝堂，讓這個泛著腐朽之氣的皇朝煥然一新，也給了百姓莫大的期望。

    這天，皇宮裏傳出旨意，要給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擇婿，也就是挑選駙馬，其聲勢堪比皇帝選妃，倒是惹得京中一片沸騰，一個個都仰著脖子，想要看看究竟駙馬會花落誰家。

    而到了皇宮設宴的那一日，離皇城最近的酒樓人滿為患，大家都想要第一時間知道，這幸運兒會是哪一個。

    縱觀皇朝上下，最令女子羨慕的，不是高居太後之位的太後老人家，而是被皇帝封了長公主之銜的三公主殿下，背後有皇帝和太後兩座靠山，她幾乎什麽都不用做，隻管開心就好。

    同樣的，最令男子羨慕的，就屬這即將揭曉的駙馬人選了，據說小皇帝對他那位皇姐百依百順，就差沒當成女兒來養了。隻要能當上駙馬，哄了長公主殿下開心，那榮華富貴就唾手可得，甚至封侯封爵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而此時此刻，皇宮裏卻是另一幅景象。

    小皇帝指了他滿意的幾人，試圖說服他的皇姐從中挑一個，可他看上的，他皇姐一個都看不上，反倒是目光不停在那些該死的麵孔上流連，真真是要把他急死！

    “皇姐，那人可是陳廢妃的侄兒，這麵皮雖然好看，可也不能當飯吃啊，再說這身份也不合適。”小皇帝好言相勸，試圖把對方的視線往他中意的人那邊引。

    長公主聽了小皇帝的話，認真思考了一下，點點頭說：“皇上說的是，身份不合適，那還是換一個。”

    “好。”小皇帝默默籲了口氣，他還真擔心他的皇姐又和前世一樣看走眼。

    長公主往底下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最後指了指角落一人說：“皇上看那人如何，看著挺好玩的。”

    “好玩？”小皇帝詫異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去，差點吐出一口老血，“皇姐，那人也不合適，他——”

    長公主頓時皺起了一張好看的臉，說：“皇上替瑞福挑，瑞福什麽都不懂……”

    小皇帝一看，連忙擺上笑臉解釋道：“皇姐別急，這人也不是不行，但這駙馬若是當了，日後就不得在朝中任職，皇姐得考慮人家願不願意是不是？”

    這好像是個問題，長公主想了想，突然疑惑道：“可皇上不是說，底下的都是自薦要當駙馬的人選嗎，為何又會不願意呢？”

    “這……”小皇帝一時啞口，突然就後悔起當時的決定，好好的搞什麽自薦呢，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他皺著眉頭往底下看了一眼，心裏卻不禁泛起嘀咕，不知為何，有些事和前世不一樣了。

    那個周涵也就是尉廷章，自前些年就一直留在京中讀書，說是不想和他父親一樣當武將，也正因為有了這個主動留下的人質，陳妃一事周家並沒有當幫凶，反倒是主動交出兵權，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而另一個，因為他前世丟了一部分記憶，不記得他為何要反他，現在雖然堤防，卻又礙於太後的情麵，不得不給他一官半職。偏偏那人確實了得，即便他處處為難，卻還是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讓他心生忌憚，又找不出光明正大的理由發落，也是心塞得不行。

    最後他靈機一動說：“這樣好了，皇姐先多挑幾個合意的，朕讓人好好查查他們的底，務必給皇姐挑一個十全十美的。”

    長公主見小皇帝如此執著，就順了他的意多挑了幾個。

    但她不知道的是，小皇帝回頭就換了一套說辭，他對那些被挑出來的人說，他覺得他們都還不錯，所以準備將人都送到公主府，同意的就留下。

    這番話一說，十個有九個都打了退堂鼓，還有一個是沒明白其中意思的。

    不過有人當即提出了質疑：“敢問皇上，這是長公主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小皇帝看著那張臉就生不出好氣來，他冷笑一聲說：“朕的意思就是長公主的意思，爾等若是有顧慮，現在就可以離去了。”

    “那皇上可想過殿下的名聲？雖說曆代不是沒有先例，但長公主殿下顯然不是那樣的人！”說話的人一臉的義正言辭，正是剛剛晉升的顧小將軍。

    皇帝嗤笑了一聲，說：“顧將軍也在這，真是讓朕意外不已，朕好像說的很清楚，若是當了駙馬，就不得在朝為官，顧將軍不會不知道？”

    顧斐鈺麵不改色地回道：“臣知情，也認同皇上的決定，可臣想當麵問一問長公主殿下，是不是真有此打算——”

    小皇帝打斷他說：“若真呢？”

    顧斐鈺微微愣了愣，隨後咬牙道：“臣願意留下。”

    “哈哈——”小皇帝大笑出聲，可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他都要氣死了，這顧斐鈺上輩子和他作對，這輩子還要和他作對，簡直是可惡至極！他壓下心裏的怒氣，隨後掃了一眼眾人，“還有誰要留下的，快些決定了。”

    底下原本因為被點名而慶幸的，這會一個個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他們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都是男子三妻四妾，現在要讓他們反過來，他們如何受得了。

    於是這些人紛紛告罪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憐憫地看一眼顧斐鈺，就仿佛像看一個異類。

    小皇帝也知道自己的主意有些歪，但他隻是不想要那兩個，可目前的情況卻和他的初衷剛好相悖，他看上的都走了，還剩下一個猶猶豫豫的，卻是那周涵。

    見此情形，小皇帝一口氣憋在胸口，那叫一個難受。要不是考慮到另一個當事人是他的皇姐，他還真想看那兩人互相殘殺。

    他笑了笑，說：“既然兩位考慮好了，那朕再考你們一次，若是朕和皇姐同時遇險，你們會先救哪個？”

    底下的兩人一聽，同時猶豫起來。

    小皇帝看著，心裏不由冷笑，口中說道：“朕希望聽實話，若是有半點不真，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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