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養病犬的守則(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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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景澄的這句話頓時讓許妍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覺。

    事實上, 不僅是他說的話, 從剛才見到周景澄的第一眼起,許妍就覺得他渾身上下充斥著微妙的違和感, 可又找不出哪裏不對——那種抓心撓肺的感覺很難用具體的言辭來描述, 就好像你明明知道有個人去整形了, 卻愣是找不出到底哪個部位整了一樣。

    許妍當機立斷繞過周景澄就往回走, 邊走邊說:“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反正我在這裏待得夠久了, 今天就走。”

    周景澄沒有說話, 隻是沉默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牢牢地釘在許妍的後背上,幾乎要將她的肌膚灼燒出一個洞來, 許妍心下一緊,腳步頓時變得有點慌亂, 甚至於走了兩步後,就忍不住小跑起來。

    正好這時天空飄下了雨絲,夾著風撲在許妍臉上, 冰涼的雨珠轉瞬間打濕了鬢邊的碎發。雖然知道這時候應該趕緊衝回旅館,但許妍還是忍不住回過頭, 往後看了一眼,隻見周景澄依舊站在原地,雨越下越大,隔著雨簾, 許妍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那種危險的預感仍縈繞在心頭,於是許妍咬了咬唇,繼續往前跑去。

    不管他了,就算因為淋雨折騰出病來,也隨他去好了,許妍這麽告訴自己,硬下心腸再不回頭。

    海邊的天氣變幻無常,許妍剛衝回旅館,陡然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她回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發現雨勢並沒有減小的趨勢,透過窗戶望出去,外麵水霧蒙蒙的,這種情況下出門顯然太傻了,許妍隻好坐窗戶旁一邊發呆,一邊等著雨停。

    她的房間窗戶正對著海灘,但許妍的視線在沙灘上逡巡了幾遍,卻沒有發現周景澄的身影,正當她焦急起來,琢磨著那孩子會不會真的站在外麵淋雨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書雲。”門外響起的是異常熟悉的聲音,許妍心下一鬆,周景澄還知道回來,她就不擔心了,於是裝死不出聲。門外的周景澄見沒有回應,也不覺得奇怪,繼續不慌不忙地說,“你生我的氣了,是嗎?”

    雖然是疑問的語調,但他說得十分篤定,仿佛這就是一個事實,許妍坐在房裏,聽著他的語氣低沉下來:“這是我的錯,你生氣是應該的,但就算再怎麽氣,下一次……都不要不辭而別了,好不好?這一個星期,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卻都沒看見你,你知道我有多麽害怕嗎?”

    許妍眼簾微微一顫,搭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她聽見門板上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好像是周景澄把額頭貼在了那上麵。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害怕會失去你。”周景澄的聲音有點沙啞,像是含著不知名的悲傷,讓聽見的人也替他心酸起來,他停了幾秒,才道,“那天晚上的事,我……”

    他說到這卻忽然哽住,緊接著許妍便聽見了一連串的噴嚏聲,盡管隔著門板,而且周景澄似乎用手捂住了嘴,但那種壓抑的聲音卻令許妍蹭地站了起來。

    他該不會還是淋到雨了?之前許妍還信誓旦旦下決心說不管周景澄怎麽作死,自己也不會管他了,但是見到他好像有著涼的跡象,許妍卻還是坐不住了。這麽多年的相處讓許妍養成了留意周景澄身體狀態的本能,以前一旦他有個風吹草動,許妍立刻就會緊張起來,生怕他有三長兩短,直到現在,這個習慣貌似也改正不了。

    在許妍的理智提醒她,她現在還跟周景澄處於冷戰期,不該多管閑事時,許妍的雙腳已經自動將她帶往門邊,打開了門。

    周景澄站在門外,他渾身的衣裳都被雨水打濕了,整個人像是剛被從海裏撈出來一樣,衣服下擺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他所站的地板上已經淌了幾個小水坑。

    見房門被打開,周景澄抬起眼,漆黑的眸子仿佛也在水裏浸泡過,蒙著一層水光,配合上他如今這副可憐狼狽的模樣,他一看過來,許妍就不由自主地心軟了。

    周景澄一直都知道許妍最喜歡他什麽,這招十分有效,許妍一邊唾棄著自己立場不堅定,一邊又暗自埋怨這熊孩子就不會換件衣服再過來嗎,這麽一弄不感冒才怪。

    “自己去拿毛巾擦幹淨!”許妍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側身讓開一條道。

    然而,周景澄卻猝不防及伸出手臂,將許妍攬進了懷裏,他渾身濕透,懷抱十分冰冷,許妍一被拉進去,就不禁打了個寒顫,可是周景澄的手臂跟鐵鉗似的,死死地製住她,讓她無法掙脫開來。

    “那天晚上的事,我並非有意為之,是有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在我的酒杯裏下了藥,我做那些事時,人也不清醒——書雲,你想從我口中聽到的,就是這句話?”周景澄以不容拒絕的強硬姿態將許妍按在自己的胸口,近乎耳語般輕聲說著,語調中有幾分詭秘的陰冷感,“你真的認為我不是故意的?”

    許妍的雙手本來正在推拒,聞言,猛然攥緊了周景澄的衣領。

    似乎感覺到了許妍陡然繃緊的身子,周景澄低啞笑著,繼續說道:“起因的確是有人給我下了藥,但我完全可以避開的,知道我為什麽還是喝下那杯酒了嗎?”

    他肆無忌憚地、一點一點地將那層遮羞布撕下來,將最真實的自己袒露在許妍麵前,他微微一低頭,就貼在許妍的耳畔,囈語著:“因為我想要你,但卻又不敢以清醒的狀態來麵對你——沒錯,我心裏全是這樣卑劣無恥的想法,你這麽多年來的教導,從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我這個人內裏肮髒的實質。”

    “周景澄!”許妍突然高聲叫出他的名字,聲音又急又快,像是被氣狠了,“閉嘴!”

    此時此刻,許妍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模樣時產生的那點憐惜全都飛走了,隻餘下驚怒,在過去這些年裏,她從來沒用這麽嚴厲的語氣對周景澄說過話,她總是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卻根本沒反思過這樣是不是正確的——於是,同樣的,她也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周景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是你的錯。”仿佛能猜到許妍的想法,周景澄像是按住一隻小雞仔似的,輕鬆製止住了許妍奮力的反抗,讓她隻能在自己懷裏撲騰,怎麽也無法離開。頓了頓,周景澄閉上眼在許妍發上吻了吻,低聲道,“……書雲,我們回家。”

    許妍隻覺得周景澄的手摸索著按上自己後頸處的某個地方,不知使了什麽方法,她眼前一黑,身子就軟了下來,暈了過去。

    ……

    周景澄並非單獨前來的,他一手托著昏迷的許妍,空出另外一隻手撥出電話,過了一分鍾,便有人走上來,默不作聲地替他收拾好兩個人的東西,然後恭恭敬敬地跟在周景澄身後走下樓梯,又自發去為他辦好了退房手續。

    旅館外早就停了一輛車,周景澄抱著許妍坐進後座,他特意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許妍枕在自己的膝蓋上,好讓她能睡得更舒服些,然後便淡淡地對司機吩咐道:“回帝都。”

    司機立刻發動車子,周景澄手上順著許妍的長發,別過頭看了眼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

    最開始發覺許妍從別墅裏溜走的時候,周景澄倒沒有多少緊張,他深知這個人是什麽性子,所以篤定許妍隻是一時接受不了,跑回了家中,於是周景澄第一時間去了她家中,結果沒找到人。這時候周景澄還是鎮定的,直到去過唐父唐母家中,旁敲側擊地詢問了一會,察覺到連兩位老人家也對許妍的去向一無所知時,周景澄才真正有了心慌的感覺。

    許妍的蹤跡像是被人為地隱匿了起來,周景澄逐漸感到事情似乎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他徹夜不眠地追查著許妍的下落,期間還從唐母那裏得知她說正在跟一個“男性朋友”旅遊——天知道周景澄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勉強沒有在唐母麵前暴露出自己的嫉妒心。

    但也托了唐母的福,他順著許妍打過去的那個電話號碼排查,總算找出了許妍的藏身地。

    許妍不會知曉這些日子他是怎麽過來的,對許妍來說,或許是一段悠閑的假日,但於周景澄而言,卻是日日夜夜的焦慮恐慌,每一晚合上眼睛時他都止不住在想要是找不到這個人了要怎麽辦,也就是這種隨時能可能會失去摯愛之人的煎熬中,周景澄發現了自己是多麽無力。

    哪怕他心裏想著可以慢慢等,但是當許妍突然消失在他麵前,那些溫水煮青蛙的計劃就不翼而飛了,剩下的唯有一個念頭:把她抓回來、鎖在身邊,讓她再也跑不了,哪裏也不能去。

    在車子的顛簸中,周景澄垂著頭,深深地凝望著許妍的睡顏,最後俯下/身去,含住許妍的唇珠細細的輾轉研磨了好一陣,因為怕弄醒她,周景澄沒敢太用力,但這種唇齒相依的美妙感覺稍稍撫平了周景澄的不安,讓他心中踏實了一點。

    “……你會喜歡我送你的鏈子的。”周景澄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如此對沉睡中的許妍說道。

    現在許妍自然聽不見周景澄說的話,但當她一醒過來,立刻就察覺到了周景澄送給自己的“驚喜”。

    她是在一張大床上醒來的,周圍的擺設都有點熟悉,許妍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了那天晚上的臥室,而不用多想,周景澄亦曾在她如今躺著的這張床上,對她做盡了壞事。

    不是……她怎麽又回來了!

    許妍回想起在旅館裏無緣無故暈過去的情景,很容易就明白是周景澄對自己做了什麽,頓時氣得牙癢癢,她快速扯開身上的被子,想要下床找那個兔崽子好好算一算賬。

    結果她剛一動,就發現腳上的觸感不太對……許妍低頭一瞧,驚恐地發覺自己兩隻腳踝上分別套著一個銀色的圓環,上麵連著一條看起來就很堅固的鎖鏈,鎖鏈的另一頭穿過地毯,消失在房間的盡頭,似乎一直拖到房間外,而圓環上還掛著一隻精巧的鈴鐺,她剛下床,鈴鐺就泠泠作響,聲音清脆悅耳,存在感十分強。

    許妍望著腳踝上多出來的東西,一臉懵逼:“……臥槽??”

    她傻站了一會,艱難地消化掉這個突發情況,才省起來呼叫係統:“這怎麽回事!周景澄他瘋了?”

    係統如果能有表情,肯定跟她現在的樣子如出一轍,微妙地沉默了幾秒,它才開口:“我也……不太清楚。”

    就在這時,傳來了推門的聲音,許妍下意識抬頭望過去,隻見周景澄緩緩走進來,他身上穿著居家的寬鬆襯衣,整個人透著一股慵懶,見許妍已經醒了,他也不覺得意外,反而露出笑容。

    “睡得還好嗎?”他溫和地問道。

    周景澄的視線一轉,落在了許妍的腳踝上,銀色的圓環大小合適,剛好能禁錮住許妍的雙腳,卻又不至於磨傷她的肌膚——周景澄挑了許久,最後還是覺得銀色與她最為相襯,許妍的皮膚很白,要不是仔細看,幾乎都看不出來她腳上套了一根銀鏈子。

    許妍跟他對視著,眼中壓製著怒火,拎起那條鏈子,冷冷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書雲,你還記得嗎,你收養我的契機是因為我父母雙雙身亡。”周景澄的臉色沒有分毫變化,似乎感覺不到許妍的憤怒似的,答非所問,“我的母親溫玉——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她,她在我的父親出軌之後,並沒有生氣,她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看住我父親,才導致了這個後果,她很自責,於是想出了另外一種方式來彌補這個錯誤。”

    許妍忽然覺得腳底下躥起一股寒意。

    周景澄嘴角噙著笑:“她將我父親用鐵鏈拴住,反鎖在了臥室裏——然後,我父親果然就再也離不開她半步了。”

    在他的注視下,許妍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周景澄並沒有逼近,仍然維持著的一段距離,站在許妍不遠處,他止住話語,似乎沉思著要如何組織語言,過了好一會,才再次開口。

    “她從來沒有盡到過一個母親的職責,沒有關愛,沒有教導——我覺得她很失敗,既挽留不住父親的心,也與自己的兒子反目成仇,最後落得個一無所有的下場。”

    周景澄慢慢走上前,他每上前一步,許妍就退後一步,直到推到床頭無路可走,不得不停下來——而周景澄則是在她麵前蹲下來,伸手撥弄著她腳踝上的鈴鐺,弄出聲響來,“但好歹,她還教會了我這個方法。”

    作者有話要說:  徹底爆發啦~爆發完了就離結束不遠了

    還有兩章就能完結這個世界了!嘿嘿嘿

    不過下個世界我暫時還沒想好要寫什麽,小可愛們有什麽好提議嗎,歡迎提供腦洞,合適的我就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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