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十八一朵花，一朵花。眉毛彎彎眼睛大，眼睛大。紅紅的嘴唇雪白牙，雪白牙。粉粉的笑臉，粉粉笑臉賽晚霞。”一大清早的，李赫男就用他獨特的方式叫醒了睡在外間的嚴雪鬆，還有睡在廂房的高家全。

    “流氓。”嚴雪鬆睜開眼睛，喃喃的罵了李赫男一聲，就用被子捂住了頭，繼續躺著。

    她昨天睡得很晚，一直在考慮今天的事情。學校都放假了。校長和老師們按照政府的要求，從昨天開始挨家挨戶的作家訪，勸說學生們不要再上街遊行。

    幾個組織學生遊行的老師和學生，全部都被湖南都軍湯薌銘湯屠戶下令逮捕了。大部分學生都不敢再參與遊行了，剩下的，就是想繼續遊行，也沒有人來組織了。

    “別再唱了。”嚴雪鬆心煩意亂，怒火上湧，掀開被子，高聲向裏間喊道。

    “你終於醒了。該起來做飯了。”李赫男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滾蛋。”嚴雪鬆一把將枕頭掄起來向門口砸去。

    “再不出發，晚上就到不了家了。”李赫男逃出門外。

    “唔唔。”嚴雪鬆沒有理會這些，隻是捂著臉哭了起來。她不是為自己在哭，是在為這個衰弱無比，受盡欺侮的國家在哭，是為這個沉睡在墳墓之中的民族在哭。

    她想起了楊老師說過的話：苦難的中國正處在漫漫黑夜之中，見不到一絲光亮。但隻要有一線光明刺破這黑暗，黎明就將到來。我們革命者，就是要用自己的血肉，去點燃那一絲光明。

    可嚴雪鬆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她敢於拋棄一切，也願意為這個國家和民族貢獻一切，但卻找不到機會。難道真的要和李赫男退學，回到那個剝削家庭去嗎？

    “少奶奶起來了？”高家實收拾好了需要帶回家的包裹，等在院中。

    “我看，我們要在路上吃早飯了。”李赫男搖了搖頭。

    “哎。少爺，這次回去，真的不再回來了？”

    “我叫你準備的東西呢？”

    “給。就這些，十二塊大洋。你這什麽安定藥，怎麽這麽貴啊。”高家全將幾盒西藥遞給了李赫男。

    “閉嘴。一邊呆著去。”李赫男接過藥盒，小心的看了看屋門，一腳將高家全踢到了一邊。

    “哎，能不能平安到家，全靠你了。”李赫男轉身回了屋中。

    嚴雪鬆哭的累了，慢慢起身，穿好了衣服。她沒有穿學生裝，而是穿上了旗袍，這是以前在老家當少奶奶時候經常穿的衣服。

    她本來很想拋下一切到北京去找揚老師的，但她不認得路，也沒有路費，還沒有楊老師在北京的地址。她知道，她隻能跟著李赫男回家去，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她小心的把學生裝疊好，依依不舍的放入了衣箱。

    李赫男推開門，端著一杯熱水進來，遞給她道：“喝杯水吧。沒有什麽好難過的。你要相信詩和遠方，希望就在不遠的將來。”

    “一邊去。”嚴雪鬆沒有理他，簡單洗漱了一下，走出門去了廚房。

    “你流了那麽多水，應該補充補充。”李赫男緊追不舍。

    “別在這礙手礙腳的。”嚴雪鬆動手和麵，準備做麵條。

    “給個麵子唄，我幫你倒的，已經放溫了。”

    嚴雪鬆無奈，隻得接過杯子，一口喝光。“好了，去院子裏等著去。我的大少爺。”

    “大少爺那是我哥。”李赫男擔心她倒地受傷，沒敢走開。

    “還想，不想，吃。怎麽這麽暈啊。”

    果然，十二塊大洋沒有買到假藥，李赫男的細心也起了作用。他一把接住要暈倒的嚴雪鬆，衝高家全喊道：“你叫的車呢？”

    “少奶奶怎麽了？”高家全跑過來問道。

    “睡著了，省得路上鬧騰。快去叫車，帶上她和行李，馬上出發。”

    “車就等在外麵呢。”

    “你去拿行李。”李赫男很有經驗的攙扶著嚴雪鬆走向院門。能沒有經驗嗎？上輩子四個姐姐如果喝醉了酒，都是他來負責照顧的。按他的說法，是終於找到機會報複四個姐姐了，隨便打罵，絕對安全，還沒有後遺症。

    一輛老舊的馬車，裝載著他們三人的青春和留戀，離開了長沙城。

    “少爺，你不讀書了，那準備做什麽？”高家全心情很好。因為生活的一切都要回到他熟悉的軌道上來了。

    “你不是說，蓮花鎮所有的商鋪都是咱家的嗎？咱家都有什麽買賣，我那四個哥哥都幹什麽呢。”

    “那是肯定的。大少爺還辦了洋工廠呢。生產的洋布，都賣到國外去了。二少爺買了十幾條火輪船，在長江上都算得上號的。三少爺在武漢當了什麽革命黨，聽人說，騎馬挎槍，手底下三千多弟兄，威風著呢。四少爺和你一樣，都愛看書。聽說馬上要到花旗國去，念什麽佛大學。你說他也不怎麽信佛啊，幹嗎非要到外國念佛去。”

    “不是吧，都這麽厲害？”李赫男心中叫苦。上輩子被四個姐姐壓著，他再怎麽努力，也隻能是家中最廢物的一個。這輩子好不容易沒有姐姐了，卻被四個哥哥壓著，還是最廢物的一個。

    “那我就在家陪老爺子和老太太，替他們哥幾個盡盡孝。都在外邊忙著，家裏頭冷清。”李赫男也看得開了，他這角色和上輩子一樣，都是在家當吉祥物和開心果的命啊。

    “是啊。老爺身子骨也不那麽硬實了。上次打了少爺之後，老爺自己也病倒了。咱們回長沙的時候，才勉強能下床。少爺，你可不能再犯倔了，好好給老爺認個錯。你這一病，老爺子心痛著呢。”高家全是從小在府中長大的，對主家很有感情。

    “放心。我別的本事沒有，哄哄老頭、老太太什麽的，絕沒有問題。”李赫男對自己身上這點特長還是很有信心的。

    “少奶奶沒什麽事吧？你那藥片片是幹什麽的？”

    “那叫安眠藥。你不是說老太太總是睡不著覺嗎？這藥肯定好使。”

    “是不錯。”高家全看了看車中熟睡著的嚴雪鬆，對這藥的療效十分認可。

    “給老爺子買的藥備好了嗎？”

    “都備好了，和西藥一起買的。可人家說那不是藥啊。”

    “放心，絕對比藥好使。來，先給我一瓶嚐嚐。”

    高家全從包裹中掏出一個類似炮彈一樣的玻璃瓶遞給了李赫男，“一共就買了2瓶。”

    “怎麽買這麽少？”

    “一瓶四個大洋，隻能買這麽多。給孩子們買的糖果都不太夠了呢。”

    “那還是收起來留著咱自己喝吧。太少也拿不出手啊。”

    “隻要真好使，讓二少爺他們從上海再多買些來就是了。聽說在那邊，這香檳酒要便宜不少呢。”

    “有頭腦，是做生意的材料。你將來打算做什麽？”

    “跟著少爺唄，還能做什麽。”

    兩人一路聊著天，漸漸接近了蓮花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