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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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小子,就知道吃。一點禮數都不懂嗎?"李赫仁一進飯堂,就衝著八仙桌那邊喊道。

    "爺爺好,奶奶好,爺老子好,五叔好。嗯,五嬸呢?"兩個十來歲的孩子,胖胖乎乎,一幅小大人模樣的與眾人見禮。

    李赫男早有準備,立刻兩包洋糖果扔了過去。

    兩孩子馬上被糖衣炮彈放倒,不再關注五嬸子去向了。

    "嗬嗬,還不謝謝你五叔。先都收起來,吃完飯再吃。"李家大嫂一邊張羅丫環們上菜,一邊衝兩個兒子下令。

    李福生家中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一家人,老老少少團坐一桌。

    也不知是不是香檳開胃,李福生比平時多吃了不少。大家談談笑笑,一直吃到夜色深沉,才散了宴席。

    李赫男提著一個食盒,回了自己的院子。

    本來他們的小院中也有幾名丫環伺候的,可全被嚴雪鬆給辭了。如今隻剩下他們和高家全三個,顯得無比冷清。

    李赫男見高家全迎了過來,隨口問道:"雪兒醒了沒有?"

    高家全先關了院門,這才回答他說:"還沒有。張大夫來看過了,說沒有事。"

    "我帶了不少夜宵來,你拿些去。"

    "我和牛管家他們吃過了。太飽了,吃不下,給少奶奶留著吧。"

    "嗯。希望她能吃的下。"李赫男搖了搖頭,有些膽怯的走進了正房。

    高家全也十分同情的歎息了一聲,轉身回了自己的廂房,關門睡覺去了。對於少爺少奶奶之間即將暴發的戰爭,他幫不上忙。

    李赫男的正房有內外兩個套間,兩人一直是女主內,男主外,分屋睡的。

    李赫男將食盒放在堂屋會客桌上,遲疑了片刻,倒了杯水,轉身走進了嚴雪鬆的睡房。

    嚴雪鬆,人如其名,皮膚雪白,又有著水鄉女子特有的細膩。身如鬆柏,挺直苗條,麵容嬌俏,略帶著幾分頂風傲雪的英氣。

    看著熟睡中的雪兒,閱女無數,早被人造美女弄得審美疲勞的李赫男,竟然有了幾分心動。

    李赫男暗歎一聲,如果當初租女友的時候,遇到這個女孩兒,第二個必須條件,也不是不能通容。

    他從床邊洗漱架上拿過毛巾,在水盆中打濕,稍稍擰了擰。

    拿著濕毛巾,他咬了咬牙,喃喃自語:"希望暴風雨不要太猛烈。我隻是一個餓著肚子找食吃的小海燕,可沒有想過與風雨搏鬥啊。"

    他下定了決心,將毛巾捂在了雪兒臉上。

    受冷毛巾一激,嚴雪鬆慢慢從昏睡中清醒過來。

    嚴雪鬆睜開眼睛,緩了緩神,望了望周邊熟悉的環境。

    "喝水,己經溫了。餓了沒?我給你帶了宵夜,全是你愛吃的菜。都是恩媽親自吩咐廚房準備的。"

    "你早上給我喝了什麽?"嚴雪鬆冰冷的問道。

    "買給恩媽治失眠的藥,你幫她試過了,效果不錯。"

    "你擔心我和恩媽耍鬧?還是擔心我去遊行?"

    "都有一些。主要是怕你發揚革命的大無畏精神,去給湯屠戶增加罪孽。"

    "我沒那麽傻。隻是十分的失望罷了。國家,沒有國,哪裏有家。古人尚且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嗬嗬。可現在呢?列強不把我們當人看。拿我們當豬仔賣,拿我們當東亞病夫,當狗來看。我們隻想讓政府知道我們的憤怒,讓列強知道我們的寧死不屈。可街上的人們拿我們當瓜娃子,政府拿我們當搗亂分子。這個國家,這個政府,真的沒有希望了。滿清亡了,民國建立了,可我們的國家,還是原來的樣子,隻差了一根辮子。唔唔。我們還在被當豬仔賣,我們的後代還要像狗一樣活著,沒有一點尊嚴。如果我的死,能點燃那一絲刺破黑暗的光明,我不會猶豫。可我不知道那絲光明在哪裏。唔唔唔。"嚴雪鬆躺在床上,捂著臉,輕聲哭泣。為了這個讓她無比熱愛,又無比失望的國家哭泣。

    嚴雪鬆知道與李赫男說這些,有如對牛彈琴。但她實在是太苦悶,太孤獨,太失落了。她身邊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人,也沒有理解她的人。

    但李赫男卻是明白她,懂她,也敬佩她的人。他上一世的太爺爺、太奶奶都是老紅軍,他爺爺、奶奶,都是紅小鬼。他沒有長成歪脖樹,他爺爺奶奶功勞不小。他是九十年代孩子中,少數幾個聽著革命故事長大的人。

    李赫男對中國的末來可沒有絲毫悲觀。學曆史專業的他知道,今年是1920年,明年共產黨成立,1924年國共第一次合作,轟轟烈烈的民主大革命,己近在眼前。

    但李赫男不敢告訴嚴雪鬆末來的樣子,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隻是暫時孤獨的革命先行者。

    "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睜眼看吧。哪個願臣虜自認。因為畏縮與忍讓,人家驕氣日盛。萬裏長城永不倒,千裏黃河水滔滔。江山秀麗疊彩峰嶺,問我國家哪像染病。"

    李赫男想起祖籍廣東的爺爺,經常唱給他聽的一首老歌。與聽革命歌曲相比,他情願寫悔過書,所以歌詞記得不全。

    "哪個願臣虜自認,國人漸己醒。因為畏縮與忍讓,人家驕氣日盛。說的真好。這是你從哪裏聽來的?"嚴雪鬆眼睛一亮,隻覺身體中又鼓起了鬥誌。

    "先吃飯吧。"李赫男見好就收,從不戀戰。

    "喂,你怎麽這樣?這個時候說吃飯,掃人興致。"嚴雪鬆恨的牙疼。

    李赫男毫不理會,轉身去了客廳。

    嚴雪鬆無奈,隻得起身追了上去。她也確實有些餓了。

    "香酥鯽魚,麻辣豆腐,哇,還有臘味合蒸。還是恩媽惦記我。"

    "知道就好。恩媽年紀也大了。她一直想要一件小棉襖啊。"

    "她想要棉襖?我給她做一件?"

    "你就是她那件棉襖,以後多孝敬她一些。"

    嚴雪鬆手中筷子停頓了一下,默默點了點頭。

    李赫男喑自得意。嗯,看來女人的弱點不會因為時空改變。在享受美食的時候,女人是最聽勸的時候。

    "你為什麽帶我去長沙?"李赫男為雪兒盛了碗湯,轉開不愉快的話題。

    "怕你這憨娃子被打死,怕爺老子被你氣死。你說你發的什麽瘋,砸祖宗牌位幹什麽?"

    "我哪知道,全不記得了。"李赫男感謝健忘症。

    "不過。那時候的你,還真有些革命的英雄氣概。可現在,你把那僅有的一點優點也忘記了。你學會逃跑了。無恥。"果然,女人填飽了肚子,會立刻變臉翻小帳。

    "我那是戰略性轉進,保存有生力量,與敵人持久戰。"

    "你還學會了給我下藥,沒安好心。"

    "我那是跟你演了一出苦肉計。不然你哪有雞湯喝?我們肯定在祠堂罰跪呢。"

    "苦肉計?那要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你沒有經我同意。"

    "不要看過程,要注重結果。別管黑貓白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

    上輩子,李赫男打慣了以少對多的戰役,此時一對一較量,始終不落下風。

    "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你再掐我,我可喊人了啊。"女人與家人辯論失敗,總會付諸武力。真所謂耗子抗槍,窩裏橫。

    "你不嫌丟人,你就喊。"嚴雪鬆乘勝追擊,誓將餘勇追窮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