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赫男離開長沙之後所經曆的最平靜安詳的夜晚，也是李赫男內心最為糾結和不安的夜晚。

    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他，對於嚴雪鬆的選擇充滿了畏懼。他不知道上輩子拿到的曆史研究生學曆能不能幫他在民國時代找到飯碗。

    他仔細回想以前四個姐姐和現在四個哥哥走過的道路，悲哀的發現，自己選錯了專業。

    上輩子四個姐姐，大姐選修數學，當了高級經濟師；二姐選修文學，進了文化部；三姐選修計算機，做了高科技公司的CEO；四姐選修英語，成了國際貿易公司高管。他被父母寄予無限厚望，選修了曆史，本來打算接爺爺的班，考個公務員，入黨從政的。可一不小心穿越到了民國，沒有班可接了。

    這真是體力活做不來，腦力活沒得做了啊。李赫男心中把所了解的職業仔細思索一遍，真沒有適合他來做的。唯一靠些邊兒，有些可能性的，就是去做考古研究了。或許可以在墳墓中多接觸古玩，再慢慢轉行，做個古玩販子。

    李赫男躺在床上，望著熟睡中的嚴雪鬆，心中漸漸下定了決心。他輕輕吻了一下妻子，悄聲說道：“我說過，讓你做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說完，心中一鬆，躺在了她的懷抱中，無比香甜的睡去。

    清晨的陽光撥動著生物鍾的指針，把逃離現實的人們，從睡夢中喚醒，拉回到殘酷的現實當中。

    嚴雪鬆早已醒來，拿著筆和紙，悄悄坐在床上，規劃著她和他的未來。

    “怎麽起這麽早。”李赫男迷迷糊糊的被生理排泄需求憋醒，睜眼看到嚴雪鬆正嘴咬著鋼筆對日記本發呆。

    “哎。我算了一下，去掉房租，再采買些必備的生活用品，我們必須要在一個月內找到工作。不然的話，可能要餓肚子了。李少爺，努力啊。”

    “放心，本少爺早有定計。你乖乖在家當少奶奶吧。另外，做好生娃的準備。如果連生四個女娃，嗬嗬。一輩子衣食無憂了啊。”李少爺想起了爺老子李福生對他的承諾，也想到了在民國時代權傾天下的宋氏三姐妹。

    “一邊去。”嚴雪鬆擔心的看了看自己肚子，祈禱送子觀音沒有聽到李赫男的胡言亂語。

    “嗬嗬。”李赫男一臉壞笑，渾身上下充滿無限動力的衝向了衛生間。

    李赫男兩人規劃好了自己的未來，田盛也已經做好了前往日本的準備。

    “三哥。現在上海這邊的黨務，孫先生有沒有安排？”

    “你不是始終堅守食不言、寢不語的嗎？”埋頭吃早點的王亞樵有些吃驚的看著田盛。

    “我想盡快把赫男他們安頓好。”田盛有些隨意的說道。

    “哎。我是應該幫你，還是故意拖延一下才好？”王亞樵不希望田盛去日本，深陷在溫柔鄉裏。

    “我早應該過去的。我讓櫻子等我三年，可她一等就是十年。一個女人，又能有幾個十年？是我耽誤了她。”

    “很稀罕嗎？我們中國多的是貞節烈女。值得嗎？那個日本女人是趙飛燕還是楊玉環。”

    “我也不是唐明皇。我隻是個平民百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去管。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櫻子被父親逼迫，嫁給了她不喜歡的人。聽說，她傷心欲絕，每日以淚洗麵，已經快不行了。我要去日本見她最後一麵，去陪著她。今生欠下的情債，今生了結。”

    “你混蛋。”王亞樵憤怒起身，一拳把田盛打倒在地。他昨天被田盛一番話語驚住，沒有細想。現在他終於聽明白了。那個日本女人已經嫁人了，而按照日本風俗，貴族之妻不可外嫁。田盛去日本最好的結果，就是讓男方答應他們兩人一起自盡，同赴來生。田盛不是要去赴溫柔鄉，而是一心去求死的。

    “呸。”田盛微笑著吐出一口鮮血。

    看著自暴自棄，一心求死的田盛，王亞樵怒火中燒。他一把抄起椅子，不管不顧的砸向田盛。

    “你還笑？我讓你笑，讓你笑。我讓你笑個夠。想死不用去日本，我直接打死了你。”

    王亞樵恨田盛的軟弱，氣憤他的悲觀。他想打醒他這個最喜愛的弟弟，這個曾經與自己誌同道合的弟弟。黃興病逝，宋教仁遇刺，蔡鍔去世，加之護法失敗，國民黨全麵敗退廣州。現在的中國，象他這樣堅持理想的革命者，都處在一種彷徨無計，無比孤單的煎熬狀態中。

    “住手。三哥，你幹什麽。”前來告別的李赫男和嚴雪鬆連忙上前，攔住了王亞樵。

    李赫男使盡力氣，搶下王亞樵手中的椅子扔到一邊。嚴雪鬆上前抱起被打的滿臉是血的田盛。

    “盛哥。”嚴雪鬆嚇得淚流滿麵，不斷的呼喊田盛。

    “嗬嗬。舒服。舒服多了。”田盛擦淨臉上的血，輕輕推開嚴雪鬆，平靜的看著王亞樵說道：“謝謝三哥。我的心早就死了，在宋先生被刺殺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這麽多年，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我累了。我隻想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埋在一起。弟弟隻有這麽一點要求，還望三哥成全。”

    “什麽？櫻子姐姐死了？”奮力推抱著王亞樵的李赫男大吃一驚，回頭詢問田盛。

    “他要去日本陪那個日本娘們一起死。”王亞樵淚如雨下，痛心不已。

    “什麽？不是去搶親的嗎？”李赫男不可置信的輕聲問道。

    “搶個屁的親。他有那個雄心？他這是一心求死去了。他這是活夠了。”王亞樵掙紮上前，還想繼續打醒田盛。

    “盛哥？”李赫男一邊強行擋住王亞樵，一邊呼喚田盛，讓他承認是去搶親而不是去求死。

    “盛哥。你真的要和櫻子姐姐一起自盡嗎？為什麽啊？你不是認識黑龍會的那個會長嗎？請他出麵幫忙啊，實在不行，像阿男說的，把櫻子姐姐搶回中國來。”一路同行，嚴雪鬆已經把田盛當作哥哥一樣看待，絕不希望他死。

    “你們懂什麽？日本等級森嚴，女人地位低下，貴女不二嫁。死了也隻能埋在夫家。黑龍會麵子再大，最多隻能把那娘們屍體要出來。”

    看到田盛神遊天外的模樣，王亞樵歎息一聲，知道他死意已決。他痛苦的捂住臉頰蹲坐在地上，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勸田盛回心轉意，不知道怎麽激發他的鬥誌和生機。

    “盛哥。你是對中國失望了吧。你覺得中國已經沒有了希望，沒有了前途。你認為滿清入關，三百年沉淪之事將要重演，是不是？”李赫男知道田盛決不是因為那個日本女人才心如死灰的。

    “是啊。打吧，打吧。都死吧。沒希望了。宋先生死了，中國沒有希望了。”田盛麵無表情，喃喃自語。

    李赫男走上前，輕輕扶起田盛低垂的腦袋，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不。中國不會亡。睜開眼睛看一看吧，我們的同胞已經漸漸覺醒了。不久前遍及全國的學生運動說明了什麽？此起彼伏的罷工遊行說明了什麽？是憤怒，是抗爭。這股力量看著無比柔弱，經不起他們棍棒敲打，但在它的背後，蘊藏著無比巨大的力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現在的中國已經幹柴密布，隻差點燃希望的火星。中山先生在廣州不會對此視而不見的。他就是點燃這星星之火的人。你要一心求死，我不攔著。我隻希望你再等一年。明年這個時候，我親自送你去日本，如果你還想去的話。”曆史研究生李赫男對於五四運動的曆史意義背的滾瓜爛熟。

    “真的嗎？南北對戰，消滅軍閥，不會引來列強幹涉嗎？”田盛滿懷希望的看著李赫男。

    “不會的。列強內戰剛剛結束，歐洲已是一片廢墟，百姓厭戰，經濟崩潰，各國政府紛紛倒台。這是中國南北統一最好的時機。”李赫男重複著自己從曆史書本中得來的答案，勸慰著田盛。

    “時機？”

    “對。俄國剛剛發生平民革命，內戰未定，不可能南下。英國艦隊連出港的石油都買不起了。美國忙著四處催要欠款，無心東顧。法德兩國已經筋疲力盡，也無力幹涉我們。有能力幹涉我們的隻有日本。可小日本還沒有這個實力和膽量。如果日本敢與中國開戰，列強肯定會全力支持我們，而不是日本。隻要一年。相信我。隻要一年，中國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李赫男化身成了革命的布道者。

    “你怎麽這麽肯定？一年後會發生什麽？”王亞樵、田盛、嚴雪鬆一齊呆愣愣地看著李赫男。

    “啊？這個麽。我相信中山先生的能力和眼光。”李赫男麵紅耳赤，心虛的遮掩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