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碼頭的麻袋山到貨倉足有二三百米的距離。學了丁阿四的扛包技巧，李赫男雖然感覺輕鬆了一些，但半天時間隻勉強背了三趟。

    這時的李赫男已經累得腰疼、腿疼、胳膊酸。他的肩上還磨破了皮，掌上也打起了泡。

    汗流如雨，氣喘籲籲的李赫男放下麻袋，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休息。那幾名青幫的打手還算說話算話，並沒有走過來打擾李赫男。

    但想到辛苦掙來的三文錢可能因為背不滿十趟而被工頭貪汙掉，李赫男有些欲哭無淚的感覺。

    “開飯了。歇息一會兒繼續幹。”工頭敲響掛在倉庫門邊的鐵板，發出了李赫男期盼已久的聲音。

    一百多名搬運工三五成群，默默走到倉庫附近的各處角落，取出自己帶的幹糧和清水，享受起了一天當中難得的休閑時光。還有幾十人在兩三名打手的帶領下默默走向遠處，去了李赫男不知道的包身工飯堂。

    李赫男愣愣的看著四散的人群，心中再次詛咒王亞樵。這他娘的明顯是隻讓幹活卻不管飯的節奏啊。

    丁阿四微笑著走上前來，拍了拍李赫男的肩膀說道：“你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屬於包身工。工頭沒喊你去食堂那裏領窩頭和鹹菜嗎。”

    “沒人告訴我啊。”李赫男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委曲的說道。

    “你吃我這份吧。我去替你跟工頭說說。”丁阿四把他的飯盒遞給了李赫男，轉身去了賀掌櫃那個棚子。

    賀掌櫃正和幾個看場子的青幫打手聚在一張桌子上吃著酒菜。

    丁阿四含笑上前，彎腰低頭的說道：“賀掌櫃，新來的那小子還沒領餐具和幹糧呢。”

    賀老頭不滿的輕哼一聲說道：“一上午就他娘的扛了三個包，還想著要幹糧吃？阿四，你小子跟他認識？”

    “嗨，我哪認識他去。聽口音像是湖南老家那邊的，順手幫一幫而矣。”

    “算了。被人賣了也挺倒黴的，給他兩窩頭吧，別真餓死了在這裏。”幾名知道內情的打手幫著勸說了一句。

    “哼。丁阿四。今天我就給你個麵子。去廚房幫他拿兩窩頭去吧，鹹菜就別想了。”賀掌櫃喝了口小酒，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哎。我替他謝謝賀掌櫃了。您老可是最心善的一個人了。”丁阿四低三下四，千恩萬謝的躬身而去。

    李赫男看著丁阿四慢慢走向遠處，消失在了倉庫拐角後麵。他輕笑一聲，打開了丁阿四留給他的木製飯盒。

    裏麵有兩個半斤來重的雜糧饅頭和幾塊鹹菜。

    自許是黃金舌頭的李赫男也顧不得這億苦思甜午餐的醜陋模樣和滋味了，拿起饅頭就著鹹菜大口吃了起來。

    丁阿四拿著兩個黑乎乎的窩頭走了過來。看到李赫男狼吞虎咽的樣子，有些好笑的把自己的水壺遞了過去。

    “謝謝。”李赫男毫不客氣的接過水壺，咚咚咚飲下半壺。

    “不客氣。”丁阿四接過水壺，擦也未擦，直接喝了幾口，津津有味的啃起了不知什麽東西做的黑麵窩頭。

    “你怎麽稱呼？”李赫男吃著金黃色的雜糧饅頭跟丁阿四聊起了家常。

    “丁阿四。你呢？”

    “王亞樵。”

    “噗！咳咳。”難以下咽的黑麵窩頭差點把丁阿四給嗆死。

    “你認識我？”李赫男微笑著問道。

    丁阿四一邊擦嘴，一邊苦笑著搖頭說道：“我雖然孤陋寡聞，但也聽說過上海灘斧頭幫王幫主的大名。”

    “三哥有沒有通知我家裏，把我送來這裏勞動改造的消息啊？”李赫男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友情。初次見麵就肯把自己的雜糧饅頭讓給自己，使李赫男肯定了丁阿四的身份。

    “三哥？誰啊？”丁阿四依然裝著糊塗。

    “別裝了。我知道你是三哥派來看著我的人。不過，咱這碼頭可有些涉黑的嫌疑啊。用了這麽多包身工，工頭還一個賽一個的凶狠，根本就是把工人們當奴隸在用啊。”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裏是青幫的地盤，你說話小心些啊。讓那些家夥聽到，少不了一頓毒打。”丁阿四提醒李赫男這裏可不是斧頭幫的地盤。

    “靠。夠狠。”李赫男在心裏把王亞樵又痛哭毒打了一頓。

    丁阿四擔心李赫男戳破他的身份，不再理會李赫男，沉默的啃著黑乎乎的窩頭。他心裏也把華克之和龔誌珍痛罵毒打了一遍。把這樣一個大麻煩扔給自己，他們是恨自己不被青幫發現，恨自己不被人家當二伍仔給打死在這裏啊。

    “晚上下工後我睡哪裏？能從這裏出去不？”李赫男擔心嚴雪鬆兩天見不到自己會十分著急。

    “你是被賣來當豬仔的。還想著出去？嗬嗬。”丁阿四冷笑著打破了李赫男的自由幻想。

    “你說這裏是青幫的地盤？我提袁克文和杜月笙能好使不？”李赫男希望早點離開這個豬仔窩，這個不是人呆的地方。

    “你怎麽不提段祺瑞和徐樹崢呢？不比他們兩個的麵子大？”丁阿四有些嘲諷的說道。

    李赫男想了想，點頭說道：“跟他們雖然能搭上線，但不太熟悉啊。”

    “作夢吧你。”丁阿四搶過李赫男手中飯盒，站起身準備結束這不愉快的交流。

    “別走啊。坐下。我還有事拜托你。”李赫男連忙將他拉住。

    “咱倆很熟嗎？”丁阿四一把推開李赫男的糾纏，但卻沒有繼續離開。

    “用不用我喊一聲斧頭幫的丁阿四在這裏臥底啊。”李赫男湊上前在丁阿四的耳朵邊上輕聲說道。

    丁阿四迅速看了看周圍，見沒有人注意這裏，一把將李赫男拉到角落裏，用手摁著他的脖子，惡狠狠的小聲說道：“你他娘的瘋了？別亂說話。雖然我不是什麽臥底，但你這話會害死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真不應該搭理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小人。”

    “咳咳。放，放手。快憋死了。”李赫男拚命想掙脫開丁阿四掐住他脖子的右手。

    丁阿四將他輕輕放開，繼續威脅道：“不想死就閉上你的臭嘴。”

    “好了。自家兄弟，我不會去告密的。”李赫男長吸幾口長氣，隨意的保證道。

    “你還說。”丁阿四對李赫男確實無可奈何，他確實不可能殺人滅口的。

    “你下了工能回家裏的吧？幫我給家裏帶個話。就說我有事暫時回不去。”李赫男相信王亞樵會隨便編個理由安撫嚴雪鬆。他不想跟王亞樵的說法發生衝突，隻好模糊的傳個信，好讓嚴雪鬆安心。

    丁阿四看了看周邊，確認沒有人監視監聽，這才不耐煩的說道：“我不認識你家。”

    “我可以告訴你地址啊。”

    “娘的。真是麻煩。說。”丁阿四知道，雖然不清楚李赫男是如何認出自己的，但李赫男確實已經識破了自己身份。

    李赫男貼近他耳邊，把自己家的地址詳細告訴了丁阿四。

    丁阿四小聲說道：“我會跟上邊說你的要求的。但他們同不同意，我可不敢保證。”

    “不管成不成。總之多謝了。等以後我出去了，定有厚報。”李赫男知道，丁阿四不會自做主張幫自己傳話的。他隻是想跟王亞樵確認一下，有沒有考慮安撫好家屬的事情。

    “下午你至少扛七個大包。”丁阿四懷著報複的心態提出了幫忙傳話的條件。

    “行啊。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幫我弄點東西出來。”李赫男微笑著談起了條件。

    “用不用幫你找輛汽車來啊？”丁阿四沒好氣的說道。他還沒聽說過扛大包還要自帶工具的。

    “你還別將我，我還真會開汽車的。隻怕你沒那個本事。”李赫男冷笑一聲說道。

    “哼。想的美。老實扛你的大包。”丁阿四說不過李赫男，再次想起身離開。

    “別走啊。我說真的。我有辦法讓大家輕鬆一些。而且不用花錢，也廢不了什麽功夫。”李赫男強拉著丁阿四重新坐了下來，繼續商議自己的計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