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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零星的飄落雪花,沒想到到了二月末,朝城還會下雪。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青石板上細細的鋪了一層鬆葉,有點點的雪花徐徐的覆蓋其上。

    水木與未名一樣,是百年名校,校園裏清幽無比。清秋穿了保暖的羊毛衫,又在外麵加了一件黑色的長呢子大衣。這樣簡樸的裝束卻依然引得行人側目。好在她還戴了一頂紅色的英倫帽,擋住了半張臉。

    女生宿舍樓顯得很靜寂,大概是剛剛開學,學生們都還沒有到齊的原因。一想到這裏,清秋忍不住難過,如果她陪著燁燃,燁燃也不會這麽早就到學校來。

    宿舍樓裏沒有電梯,於清秋慢慢走到五樓。然而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正從走廊盡頭迎麵走來攖。

    於清秋一時間愣住,睜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從陰影裏走出來的俊美的男人。

    怎會……怎會,再次碰見……

    兩年清心靜氣的生活,清秋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坦然的麵對沈如瑂,再也不會為情所動。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慌亂……可是再一次的相逢,她卻再一次被他撼動靈魂……

    於清秋盡量自然的轉過身,避開迎麵走來的人,望著樓下靜謐的鬆樹林償。

    燦爛的陽光從頭頂灑下來,她把自己的神情全部藏在帽簷下。

    一步……一步……

    她的餘光看見他的影子逼近。

    質地精良的男士低筒皮靴在水泥地麵摩挲的聲音……他讓人無法忽視,身型是鮮有的高大。

    時間之刃並沒有切斷於清秋心底的那根情絲,它反而越加堅韌,緊緊的勒住了她的身體。就像現在,讓她有點喘不上氣。

    然而她是於清秋,與生俱來的清冷,讓她習慣了用淡漠掩飾自己,讓別人忽視自己。

    她看起來那麽平靜,好像是真的沒有看見過沈如瑂。好像她的心裏真的空無一物,隻是凝望著遠方的景色。

    終於,下樓的聲音傳來,清秋堅持了一會兒,等腳步聲遠去,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於清秋卻覺得自己被抽掉所有力量。

    心髒還在劇烈跳動,卻又很快平複下來。清秋有一點點的慶幸——沈如瑂並沒有認出自己。

    沈如瑂隻是順道來看一看燁然,並沒有料到清秋會突然出現。可是清秋看著自己的表情那麽平靜,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整個過程,倒真的是像兩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錯肩而過。

    可是內心有怎樣的波動,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望著樓下遠去的高大背影,清秋的眼睛裏漸漸升起一片迷蒙的霧氣:他瘦了。而且,冷漠。

    。

    清秋特意和孫繽挑了同一門選修課,上課地點是在老校區的一個教室。公共大課,一教室裏烏鴉鴉的坐滿了人,教授在前麵調試投影儀。

    清秋早已站了中間的位置。孫繽從自己的雙肩書包裏掏出麵包和兩罐牛奶,然後一邊插吸管一邊問清秋:“你旁邊的那個位置是誰的?”

    “我也不清楚。”清秋來得稍微早些。她剛剛坐這個位置,就有人來旁邊放了什麽占座。當時她在看書,具體是誰占的座也沒注意。後來從課本裏挪開視線才發現旁邊的占座人在桌子上放了一個蘋果的平板電腦.

    不過現在都快上課了,占座的人居然還沒有來。

    教授試過麥克風音量後先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向大家介紹助教。

    其中一位助教坐在最後排,同學們的視線齊齊往後麵望去。清秋也望著後麵去搜尋那個助教的麵孔,冷不防旁邊的占座者回來了——

    幾乎是從清秋的同桌出現的那一刻,孫繽就一直明目張膽盯著別人看。她還悄悄的推推清秋,示意清秋偏頭去看旁邊。

    清秋很是詫異,轉過頭來看旁邊的人——甲字臉,黑眸。兩道濃眉,額頭寬闊而飽滿,掩不住的王者氣勢。鼻梁直而高挺,嘴唇飽滿而略帶弧度……

    再往下……粗頸上是最具男性特征的喉結,T恤領口處隱約可見性感的鎖骨……原本他身上也能摸到鎖骨的,然而與往日不同,真的,瘦了許多……

    眼眶忽然一熱,清秋迅速轉回身。一低頭,兩顆滾燙的淚水順著睫毛滑落。

    心中似乎有千言萬語。

    這件藍色的長袖T恤,她以前也見他穿過。那個時候,他穿這件T恤似乎有點顯小,而現在,衣服分明是顯大。

    有手帕遞過來。

    清秋微微一愣,她這才發現他變白了許多,不僅是臉上,連手臂上也是——他的袖子擄到肘關節附近去了,小臂上依舊肌肉結實。

    一方藍色格子的手帕安靜的躺在他寬大的手心。清秋想伸手,手腕卻抖個不停。

    他很有耐心的一直攤在她麵前,仿佛她不接他就不罷休。

    好傻。

    清秋忽而又有點想笑,隻得捉了他掌心的手帕來,迅速捂住臉。

    “謝謝。”

    “You-are-welcome”純正的美式發音,不過聲音很低。

    清秋深吸兩口氣,情緒很快平靜下來,然後抬頭,認真聽教授講課。

    一整堂裏,他再沒有跟清秋說話,更沒有像小時候同桌那樣給她遞小紙條。

    而清秋自然也沒有跟他說話,然而兩頰卻騰騰的仿佛有火在燒。

    課件有一會兒休息,他出去了。清秋慌忙捂住兩頰。孫繽湊在她臉龐問:“你們認識啊?”

    “嗯。”

    “他是誰啊?”

    “如瑂……沈如瑂。”

    “我問你們是什麽關係?”

    “……以前的同學。”

    “不是吧?……他在看你耶。你看你看,他就站走廊上……一個國經係的家夥在跟他搭訕,他們在曬太陽——可是他一直看著我們這邊。”

    “嗯。”

    “喂,你剛才還盯著他看,現在怎麽都不看他一眼。他長得真高啊,媽呀,他有多高啊。他長得還挺帥的。哦,是叫沈如瑂是吧?怎麽這麽奇怪的名字……”孫繽很聒噪啊。

    課間休息結束,下半堂課。鄰桌的兩人依舊沒有講話。

    然而清秋這一排似乎已經成為了眾人議論的中心。教授很是苦惱,不得連續兩次對同學們做出“課餘再探討”的提示。

    孫繽終於忍不住向清秋附耳過來:你知道她們在討論什麽嗎?她們紛紛表示你旁邊坐的這位可以問鼎今年的校草桂冠。

    清秋:嗯。

    孫繽:我已經向眾人傳達了名草有主的中心思想。大家紛紛表示理解。

    清秋:嗯。

    聽說風暴的中心,總是最平靜的。大課一結束,沈如瑂就開始收拾東西。清秋以為他會先走,可是沒想到,他開口就是:“請問你帶飯卡了嗎?”

    一如既往渾厚而磁性的聲音。

    清秋的心都跟著抖了抖。“帶了。”她終究還是免不了要跟他說話。

    沈如瑂很自然的說:“我沒來得及取飯卡。中午飯能一起嗎。”

    其實人人都知道,食堂裏有可以用現金付賬的餐廳。

    清秋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穿襯衫的男生遠遠的在教室後門處叫道:“如瑂,不去吃飯嗎?”

    “我等人。”

    襯衫男生望了眼如瑂旁邊的清秋,然後了然的跟其他人先走了。

    孫繽主動告退:“清秋,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如瑂靜默的看著於清秋。清秋隻好點了點頭。

    “我叫沈如瑂。”他忽然又說。

    “誒?”

    “我知道你叫於清秋。”

    “……”清秋有些難以置信……他這是……什麽意思。

    “我幫你拿書包吧。”

    教學樓外陽光燦爛,周圍是朝氣蓬勃的同齡人,或者滿腹詩書的學者,大家一致的往食堂的方向走,歡聲笑語的。

    沈如瑂背著自己的雙肩包,把清秋的書包也拎在手上。

    他們兩人沒有說話,清秋在聽旁邊人聊天,沈如瑂不知道在想什麽。他低頭看著地麵,慢慢的走。

    陽光穿過花架子上的枝葉,有斑駁的光落在他肩上。

    溫熱的季候風吹來,丁香花的花瓣紛紛飄落。有一朵恰恰落在沈如瑂頭發上。

    他似乎有些感覺,偏著頭,隨意的用手抓了抓。結果那朵小小的淡紫色花瓣滑到他頭發叢裏去了。

    “還在頭發裏。”清秋提醒他。

    “嗯?”沈如瑂發出一種很乖的聲音。他很專注的摸腦袋上那朵小花,模樣有些孩子氣,可是那朵花仿佛在跟他捉迷藏。

    清秋想給他幫一幫忙,手已經舉到空中,又怕冒犯他。

    “嗬。”沈如瑂忽然笑了一聲,主動向清秋偏一偏頭,尋求幫助。

    清秋自然是樂意幫這個忙的。紫色的花瓣被她撚出來,又被風吹走。

    沈如瑂臉色依舊掛著笑,可是清秋覺得,他微彎的眼睛裏似乎隱含著……傷感……也或者是因為他的眼睛有點內雙……

    他們尋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兩人點過菜,沈如瑂將兩個書包都放在一個椅子裏,然後與清秋一樣背對窗戶坐下。

    等菜的間歇,兩人都沒說話,仿佛靜默成了最好的語言。

    過往太多,回憶全部染上複古的色調。

    窗戶外是低矮的闊葉林木,熱風一吹,寬大的葉子嘩啦嘩啦的翻飛。

    清秋想了想,找了話題:“你念哪個專業?”

    “金融學。”他還報了自己的班級。是免試碩士。

    他的聲音偏低,又很淡,一隻大手在大腿上慢慢的順拂——以前,清秋懷疑他有多動症,每次兩人坐在一起,他總是不安分。而現在,雖然他也在動,可是手上的動作緩慢,明顯比以往安靜許多。

    他的衣著偏好似乎還是沒有變,下

    身穿著一條質地良好的休閑褲,腳上穿著拚接的牛皮涼鞋,大姆腳指頭露了出來。他的腳指頭跟他的手指頭一樣,圓乎乎的。

    “哦,”沈如瑂仿佛想起什麽,轉過頭來看於清秋,“你喝什麽?”

    清秋條件反射的想躲開他的視線,可是沈如瑂的神色非常的自然隨和,就仿佛與一般的同學交談。

    她的大腦有些短路,隨口說:“椰子奶。”

    “好。”他起身去水吧買飲料去了。

    期間服務員將他們的菜送了過來。

    清秋就坐在位置上等。沈如瑂個子比較高,一眼就能從人群裏挑出來。清秋看他一手握一瓶椰子奶朝座位這邊走過來。腦海中忽然有灰舊的影響像書頁一樣嘩嘩的迅速翻過。

    沈如瑂看清秋望著自己的樣子有點懵,問一句:“怎麽了?”

    “很熟悉。”清秋努力搜尋記憶的殘片,“我們以前好像在這個餐廳見過。”

    “不是這個餐廳,”沈如瑂糾正,“是在旁邊吃餃子的餐廳。”

    “是真的見過?”

    “嗯,真的見過。”沈如瑂主動開啟了椰子奶的拉環,又幫清秋插上吸管。他看一眼清秋,又說:“大概是兩年多前的事情吧。”

    “你來做什麽?”

    “跟一個朋友來吃飯。他叫齊牧野,推薦我來嚐嚐這裏的餃子。”

    “怪不得,我好像想起來了。你曾經也這樣拿著東西從我旁邊走過去……”是的,清秋還有些印象,那個時候,沈如瑂是拿著兩瓶啤酒……同樣的身形,同樣的步調,所以如今的景象再現,她忽然就想起來了。

    換句話說,在自己失憶之後,在他們在夫睿大廈會麵之前,就已經見過了……可是他為什麽一直沒有……

    沈如瑂不經意的說,“我有很多次從你麵前走過,可是你都沒有正眼看我。大約是我不夠突出。”他自說自笑。

    清秋的腦袋裏,忽然有什麽排山倒海而來。心變得涼涼的……難道,真的是像他說的……她從不曾在意他,直到夫睿的會麵……

    清秋手捧著椰子奶,恍然地望著旁邊的沈如瑂。

    沈如瑂依舊神色自如,像是隨意說的:“你可能對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也不記得曾經認識我……”

    沈如瑂的視線挪開了。

    清秋的心裏一陣驚悸。

    她悄悄的捂住胸口,仿佛這樣就能平息自己內心的巨大波瀾。

    若幹個問題在腦海中翻覆:他這樣……皮特長大了會不會恨他……有容怎麽辦?司徒問天知道如瑂的存在嗎?……他的那些女人……他總是有點變化無常的……

    人們太過緊張或者慌張,就會出現智商為零的狀況。清秋覺得自己現在就有點找不著頭緒,不過她還是問了一個關心的問題:“你沒有女朋友了嗎?”他們分開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顯然是屬於極具誘惑力的男人……退一萬步講,就算這兩年他沒有固定女友,那琳達呢……琳達不算他的女人嗎?

    這大概也是一直困擾著清秋的問題。於是她很快的加了一句:“你以前沒有女人的嗎?那她……怎麽辦?”

    “以前……其實也不算女朋友。不過我倒是有個兒子……”

    轟!

    餐廳那邊有個窗口的師傅,把油鍋燒得火熱,鍋裏頓時起了丈高的火焰。

    “……他的父母並沒有準備好迎接他的到來。所以我收養了他。後來他的生母回國發展,將他帶走了……”

    餐廳那邊的師傅不慌不忙的往鍋裏倒入了大盤的菜,來回拉動炒鍋,火焰很快又滅下去。

    寬敞明亮的餐廳裏許多學生來來往往,許多同學一邊慢慢吃飯,一邊談笑。

    環境是這麽的熱鬧,處處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窗外有風穿過了密林飄進來……氣溫不高不低,很是舒適。

    沈如瑂夾著的菜停落在清秋的飯碗上,很溫和的:“我以前很少顧及你的感受,對你不太好。所以你一直都不願意接受我。”他笑著,笑容中是淡淡的苦澀,“不過我以後會學著照顧你的。無論你忘記我多少次,我都會重新追求你……”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足以讓清秋聽得清楚。一字一句,如夢如幻。

    清秋有些恍惚,就像是在夢中。可是如瑂真的就坐在旁邊,他俊美的側臉上甚至滑過明滅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