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誘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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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雷厲風行,韋逸霜趕到皇極宮的時候,該問的已經問的差不多。

    殿外的玉階前跪著好些奴才,看著都是伺候大公主的人。

    “臣妾來遲了,還請陛下恕罪。”韋逸霜眉心微皺,滿麵憂容:“怎麽偏偏這幾次的事,都是衝著淩夫人去的。臣妾實在想不明白,一個潛心靜修又慧心蘭性的女子,怎麽就能在宮裏成為眾矢之的。”

    這番話說的極為動容,對淩夫人的關心,連韋逸霜自己都深信不疑。

    她抬起頭時,對上了皇帝眼底那一抹稍微溫熱的流光,心口也跟著熱了起來。“皇上,臣妾不相信這件事是大公主做的。大公主畢竟是淩夫人的至親,又生性單純,怕就怕有人利用這孩子,做些個歹毒事。”

    “說下去。”韋貴妃的話正中皇帝下懷,問過了騰玥身邊伺候的奴才,皇帝也不信事情真是騰玥做的。

    “之前淩夫人在齋堂住著,一直相安無事。可忽然臣妾就聽到風聲,說齋堂裏住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韋逸霜細細想了想,道:“似乎還就是在刺客入宮縱火之前的幾日。”

    “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話?”皇帝眼神凝滯,看樣子是心裏存著火。

    韋逸霜略微想了想,臉色稍稍有變:“臣妾,臣妾也不記得了。大約是和後宮妃嬪們閑聊的時候,聽見了些吧。”

    皇帝這才讓她平身,示意她近前說話。

    臉上略帶些恰到好處的喜色,韋逸霜並沒有欣欣然的歡愉。她知道皇帝心係淩夫人的安危,任何不該有的情愫,在這個時候都隻能壞事。“皇上有何吩咐?”

    “朕與你一樣,也不信騰玥會如此歹毒。既然後宮一早就有風吹草動,那就把這人揪出來。”皇帝總覺得韋逸霜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呼之欲出的名字。

    也正因為有這麽個人的存在,她才會這個時候過來,為他分憂。

    “臣妾明白了。”韋逸霜垂首,卷翹的睫毛遮住了她一雙鳳目:“不管是誰,在後宮裏興風作浪,臣妾都容不得她。必然會確保淩夫人與淩皇子的平安。”

    “所以朕最放心將後宮交給你打點。”皇帝握住她柔軟的玉手,合在自己的雙掌掌心。“這些日子,你為朕分憂,受累了。”

    如此暖心的話,韋逸霜眼底泛起了霧氣。“能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並不覺累。”

    德奐進來的有些不是時候。

    他已經許久沒見過皇帝這樣溫情脈脈的同韋貴妃敘話。

    “何事?”皇帝並未鬆開韋貴妃的手,側目問了一句。

    “回皇上的話,方才有羽林衛來報,在雨花閣發現一形跡可疑之人。”德奐臉色不大好,小心的抬頭看了皇帝的眼色:“隻是人沒能抓住。”

    “雨花閣?”韋逸霜心裏有數,臉上卻露出吃驚的表情。她從皇帝手裏抽回自己的手,轉而看向德奐:“那裏不是已經閑置許久了。自從太後將雨花閣的經書和花草都挪到福壽宮,雨花閣就鮮少有人去了。”

    她故意這麽說,就是想要皇上知道,那裏別說是藏一個人,就是藏十個人也綽綽有餘。

    “什麽形跡可疑的人?”皇帝沒理會韋逸霜的話,反而是問德奐。

    “那人穿著宮中的侍衛服,卻沒有當職。反而是躲在雨花閣中,不知在做什麽。奴才叫人細細搜查了一遍,在雨花閣裏竟然找到一件被火燒穿的夜行衣。且還有許多醫治燒傷燙傷的藥膏。最奇怪的就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廂房裏,還有許多殘留食物的杯盞碗碟。”德奐細說一遍後,又道:“奴才以為,此人或許和齋堂縱火有關。”

    “有傷在身,也跑不遠。”韋逸霜凝眸道:“隻管再叫人去搜。”

    這話說完,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而向皇帝行禮:“陛下,上回齋堂出事,搜遍了整個後宮也沒發現有什麽異常,找不到半點痕跡。可這時候,人卻在雨花閣裏出現。臣妾以為,會不會是這刺客狡詐,曾經藏匿在後宮哪個妃嬪的寢宮裏,因為當時事出突然,妃嬪們的寢宮隻是走馬觀花的搜了一下,並未仔細。到底羽林衛去搜也多有不便。”

    “那麽貴妃的意思是?”皇帝沉眸與她對視。

    “臣妾以為,後宮要搜查,卻不可以再敷衍了事。”韋逸霜片刻沒有猶豫,審慎道:“不如由皇上禦前的姑姑們領同羽林衛一並搜宮。不便之處盡可以化解。”

    皇帝聽完便點頭,沒有任何異議。“德奐,按韋貴妃所言,徹底的把後宮搜查一遍。”皇帝特意強調道:“不許遺漏任何一處。”

    “奴才遵旨。”德奐的臉色一晃就嚴肅起來,迅速的退出殿去,召集羽林衛以及禦前伺候的姑姑們布置搜宮事宜。

    “陛下,臣妾的華榮宮也要一並搜查。臣妾的宮中也不能例外。”韋逸霜知道皇帝的心思重,不想留下什麽把柄。

    “嗯。”皇帝點頭,眼中閃過讚許之色。“就依你所言。”

    “謝皇上。”韋逸霜方行禮完,還沒站直,就看見皇帝的龍袍衣擺從身邊掃過。“皇上……”

    “你且回宮去吧,朕有事要做。”皇帝疾步往外走,召喚了內侍監去牽馬。

    韋逸霜看著皇帝急匆匆的背影,心口窒悶的不行。“這是為何?”

    她喃喃自語,卻無法給自己答案。怎麽好像皇帝對淩夫人越來越上心了,即便是對方沒有那種心思,他卻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這麽想著,韋逸霜就更奇怪了。昔年皇後在的時候,也不見皇帝有這般深情。

    “娘娘,咱們回宮吧?”純好不知道何時走了進來。

    韋逸霜看她的眼神有些空洞:“純好,你說,要怎麽才能讓男人對一個女人死心?是不是殺了她,就一了百了?”

    “當然不是了。”純好不假思索的說:“要是活著,興許喜歡喜歡就不喜歡了。可若是死了,豈不是會因為遺憾而一直藏在心底?”

    這話像是一記耳光,猛的打醒了韋逸霜。她張了張嘴,滿麵愕然的看著純好,竟無言以對。

    “奴婢說錯話了。”純好低下頭去,臉色隱隱不好。

    “不,你沒說錯。”韋逸霜倒吸了一口涼氣:“你說的對。如果是得到了的,或許就不珍惜了。可若是得不到的,保不齊就會記掛一輩子。”

    說到這裏,她臉上的笑容變得清冷又寡淡。“若不是因為思慕皇上,我當年也不會進宮。滿以為憑我的美貌與才情,不能當皇後也會是皇上的知心人。卻原來……所以啊,我必須要成為皇後。”

    她將手擱在純好的手上,慢慢的往外走。“總不能人也沒有,心也沒有,容顏不在,連榮華富貴和權勢都沒有。女人這一輩子,總得有點什麽吧!偏偏我又是個沒孩子的!”

    “娘娘您還年輕呢,往後一定會為皇上誕下幾個小皇子的。”純好篤定的說。

    “還幾個皇子呢!”韋逸霜自嘲道:“哪怕一個女兒也行啊!可老天就是非要和我過不去!”

    聲音陡然冷厲許多,卻十分微弱,她滿麵殺氣:“我沒有也就罷了,那些賤人誰也別想搶在我前頭生出皇子來。即便能生,也管飽活不過一天。這些年,這才是支撐我活下來的信念。”純好不敢搭話,扶著她走下了玉階。

    這時候的望宮,還沉靜在死亡威脅的死寂裏。十餘名禦醫正埋頭配製解藥。

    那些被迫或是自願為淩夫人試藥的人,在解藥調製好後,一個接著一個的吃下騰玥做的鬆糕。再服用解藥。

    然而折騰到這個時候,仍然不見起色。

    皇帝心裏放不下淩夫人的安慰,居然騎著馬趕到了望宮。

    對於皇帝突然的到來,禦醫們除了緊張和畏懼,便再沒有別的感受。誰也不敢親自上前迎駕,生怕皇帝問起解藥的事。

    所幸皇帝一來就去了淩夫人的廂房,根本顧不上理會院子裏的那些人。

    而這個時候,淩夫人居然醒轉了。

    淩燁辰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房中,看見淩夫人蘇醒,他高興的不行。“娘,你醒了!”

    “小英。”皇帝快步走到床邊,將她扶起來。“可覺得好些了嗎?來,靠著這個軟墊坐著能舒服些。”

    這些伺候人的事,沒想到皇帝做起來很順手呢。

    淩燁辰眉心微動,道:“娘,孩兒該去服藥了,晚些時候再過來陪您。”

    小皮子會意,急忙召喚人將淩皇子抬出了廂房。

    “小英,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皇帝柔柔的關懷,讓人暖心。

    “無礙的。”淩夫人虛弱的說:“那鬆糕美味,是大公主一番心意。料想下毒的必不是她。”

    “是的。朕知道。朕也是這麽想的。”皇帝寬慰道:“你不必為這些事煩心,隻消好好養身體。外頭的禦醫已經在為你調製解藥了。且朕也已經查到些眉目,很快就能找到下毒的人。你不會有事的。”

    “又讓皇上費心。”淩夫人虛弱無力的被他攬在懷裏。那感覺既溫暖又陌生。

    “若你當初嫁給了朕,該多好!”皇帝每每想到這些,就痛心不已。“小英,你就不能回到朕身邊嗎?朕會讓你做朕的皇後!”

    “不。”淩夫人連連搖頭:“那世上的人會恥笑陛下的!陛下您一世英名,豈能毀在一個孀婦手裏?”

    “小英,你這麽說,就是低估了朕對你的情意。”皇帝心疼的將下頜貼在她冰涼的額頭上,心裏竟有些害怕。如果她就這麽去了,那往後的日子,他還有什麽值得嗬護?“朕在意的就是你而已,其餘的都不要緊。”

    淩夫人已經沒有力氣說話,隻是慢慢的閉上眼睛。如果事情真的還有回旋的餘地,她如何不想守在這個男人身邊,可惜……

    “我父皇又來了?”騰芽來井邊打水的時候,發現淩燁辰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望著天。

    這是她僥幸逃脫活埋之後,第一次和他說話。

    “嗯。”淩燁辰略點了下頭,不預備再說什麽。他轉過臉,也不再看她。

    其實她不知道,麵對她的時候,他心裏充滿了愧疚。

    “我那隻簪子是你放在那的?”騰芽走到他麵前,輕聲的問。

    淩燁辰沒有做聲,一點也不像他之前的樣子。

    “你害的我差點沒命。你娘卻救了我一回。算是扯平了。”騰芽也沒打算和他糾纏這件事。“我隻是好奇,你娘為什麽要救我?替你還我人情?”

    “我說過,會帶你離開望宮。”淩燁辰目光深邃,唇邊的笑容有些詭異。

    騰芽還來不及看清楚,他便又恢複了怯懦的樣子。

    “我真是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本事。”

    “夾縫求生。”淩燁辰不鹹不淡道:“隻要在宮裏,就都得學。”

    “也對。”騰芽忽然來了興致:“倘若我父皇要納你娘為妾,你怎麽辦?”

    “胡言亂語。”淩燁辰登時就怒了,一雙眸子透著火光,恨不得把騰芽烤焦。“這樣的話,我不想再聽見。”

    騰芽聳了聳肩:“好。反正我說不說,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你這個賤丫頭,原來是躲在這裏。”騰玥到處都沒能找到她,沒想到她竟然和鄰國的皇子躲在後院。“你以為你今天在父皇麵前替我說話,我就要謝你?”

    看她說話這麽有底氣,騰芽就知道她還沒有試毒。否則毒氣攻心,不死就不錯了,還能在這裏叫喚。”長姐,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在父皇麵前所言,不過是出自我的本心。無論你領情還是不領情,都是你的決定,我並沒有要你謝我的意思。”

    “這裏沒有旁人,你何必做戲。”騰玥盛怒之下,根本沒把淩燁辰放在眼裏。“別人看不透你的心思,你當我也看不透麽?你不就是想在父皇麵前賣乖,好讓父皇能恩典你離開望宮!何必拿我當幌子。”

    “長姐,我好心說了這些話,你也沒有任何損失不是麽!”騰芽縮了縮身子,皺眉道:“眼下望宮裏那麽亂,人那麽多。最是需要清淨的時候。長姐還是莫要與我生氣了。萬一攪擾了淩夫人的安靜,父皇可是真的要生氣了。”

    “少在這裏裝好人。”騰玥走過來,一把攥住了騰芽的衣領。“怪不得你找我要食籃裏的糕點呢!你一早就隻得有人往裏麵下毒了對不對!這個人,想必是和你串通一氣,你就是故意來氣我,事後再來說便宜話的對不對!”

    騰芽就這麽被她揪著領口,也不動彈。一雙烏溜溜的眸子,閃爍著委屈的淚光。“我有什麽本事能和人串通一氣啊?我連一樣值錢的東西都拿不出來。就算是想要下毒,連毒藥都弄不來,長姐這樣冤枉我,真的好麽?”

    淩燁辰清咳兩聲,皺眉喊了小皮子。

    他是想替騰芽解圍。有人來了,這大公主想必也不好繼續刁蠻下去。

    可是喊了兩聲又兩聲,都沒聽見小皮子應聲。

    他正奇怪是怎麽回事,就看見秦順容急匆匆的奔過來。

    “淩皇子,你怎麽還在這裏啊,快去看看淩夫人吧,她似是不大好了。”秦順容的話剛說完,小皮子就領著個內侍進來,將淩燁辰抬往廂房。

    這個時候,心懸在半空,淩燁辰心裏的恐懼無法形容。

    倘若娘有事,那他所有的努力還有什麽意義?

    秦順容見皇子走了,才上前去勸說:“大公主,畢竟皇上這時候還在望宮呢,還是化幹戈為玉帛,可好?”

    “你別以為我會饒了你。”騰玥隻是不想再得罪父皇,氣鼓鼓的鬆開了手。

    騰芽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溫和的對秦順容點了下頭:“人多了過去怕添亂,我們就在這裏等消息。”

    秦順容心想也好,免得皇上見了騰芽又要責怪。“那好吧,我先去看看。”

    騰芽笑看著秦順容離開,才對騰玥道:“其實姐姐孤在宮中,孤立無援,又何必給自己樹敵呢?何況崇明殿的事情,姐姐已經得罪了宓夫人和二公主,甚至馮太師和馮子玨也不會對你有什麽好關照,你為何還非要跟我撕破臉。就像之前那樣,你來送送東西,看看我,使使小手腕不也挺好的麽!如此一來,你我又要彼此提防,實在是沒趣。”

    “用不著你來教訓我!”騰玥被她說中了痛處,鼻子發酸。“你少在這裏幸災樂禍……”

    騰芽覺得她也挺可憐的,長長歎了口氣:“我如何有資格幸災樂禍。你們的幾句話,就能要我的命。我得加倍小心的活著。”

    前頭急嘈嘈的腳步聲,讓後院聽著都不安寧。

    騰玥腿都軟了。“我沒功夫和你在這裏磨嘴皮子,我得去看看姨母。”

    騰芽跟在她身後,一起往後院去。

    秦順容把她倆都攔在了廡廊下:“別過去了。徐麗儀在裏頭。”

    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騰芽一下就覺出了有深意。怎麽不是皇上在裏頭,不是禦醫在裏頭,卻偏偏說是徐麗儀在裏頭!

    難道這個時候,對徐麗儀至關重要,所以才把她單獨拿出來說麽?

    “我要去看姨母。”騰玥心慌的不行。

    “我說大公主,你稍安勿躁。你這樣闖進去也沒用的。”秦順容低聲哄道:“禦醫都在裏頭呢,不會有事的。”

    不知道為什麽,聽她這麽說,騰玥真的沒再堅持要去。

    騰芽深吸了一口氣,心想憑徐麗儀的睿智,肯定能為她自己翻轉局勢。

    房中,禦醫們麵如死灰,束手無策。

    皇帝急的雙眼充血,恨不得要殺人了。

    可淩夫人仍然不見好轉,眼看著身上的毒就要控製不住了。

    徐麗儀站在門內,緊緊攥著拳頭,是時候搏一搏了。

    她咬緊牙關,從鬢邊摘下一支素銀的簪子,擰著眉頭走上前去。

    皇帝根本就顧不得看她一眼,所有的心思都擱在懷中的人身上。“小英,朕在這裏呢,你別怕,不會有事的。”

    言罷,他抬起頭,朝禦醫們吼道:“還不趕緊配製解藥,你們一個個的都是草包嗎?”

    “皇上,不如讓罪妾一試。”徐麗儀這時候,已經走到了床尾的位置。她的動作十分麻利,不等皇帝反應過來,手裏的素銀簪子已經朝著淩夫人狠狠刺下去。

    一下兩下,她刺到第三下的時候,皇帝震驚的瞪圓了眼睛。“住手,你是瘋了嗎!”

    “皇上,罪妾不能住手,否則淩夫人必死無疑。”徐麗儀說話間拔出簪子,又在不同的位置連續刺了五六下。

    “你好大的膽子!”皇帝攬著淩夫人的手都在顫抖。

    徐麗儀根本顧不上那麽多,轉身對身後跪著的禦醫道:“快過來幫我放血,這幾處傷口,每一處都不能放過。直到烏血變成鮮紅色的血為止,快!”

    銀簪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徐麗儀顧不得撿。

    禦醫們見狀也不敢耽擱,紛紛上前幫手。

    皇帝的震怒稍微平複,看著禦醫和徐麗儀拚命的擠出烏血,將懷裏的人稍微用力抱緊了一些。“我記得宮裏有六清散和熱毒丸,禦醫可有帶來?”徐麗儀皺眉問。

    “有的,已經拿來了。”其中一位禦醫往桌子上的藥箱看了一眼。

    “趕緊的,把兩種藥調和在一起。往傷口上敷。”徐麗儀心裏明白,若不是用宮裏的藥,若不是當著皇帝的麵給淩夫人解毒,隻怕皇帝會第一個懷疑她下毒。隻是這樣一來,淩夫人就要多受些苦。隻怕解毒之後,身子要好好調養一段日子。

    禦醫照辦,將藥迅速的敷在已經擠出鮮豔血色的傷口處。

    徐麗儀這時候才問皇帝:“之前的藥方皇上可否交給內侍監去配藥?”

    皇帝往那桌邊瞥了一眼。

    原來藥方早就被他扔在地上。徐麗儀知道他多疑,也不往心裏去。隻對一旁的小皮子道:“你速去速回,多拿幾服藥來。就在這房裏煎,關上門窗,讓藥氣能隨著呼吸進入淩夫人的體內。稍後煎好再服用事半功倍。”

    “諾。”小皮子撿起了藥方,一溜煙竄了出去。

    這時候皇帝才發覺,淩夫人的唇色沒有那麽深的顏色,反而是透出了些許的紅。“小英,你可覺得好一些了嗎?”

    所有的傷口都敷上了要散,徐麗儀才鬆了口氣。慢慢的退開,撿起了地上的簪子。

    簪子的尾端已經發黑了,銀色不見。徐麗儀從腰間摸出了一塊布,細細的在指尖摩挲。

    “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皇帝瞟了她一眼,覺出了她的不舍。“朕回頭賞你些好的就是。”

    徐麗儀不由得勾唇,笑容卻特別酸澀。“皇上怕已經不記得這支簪子了。那是臣妾入宮的第一年,您帶著罪妾喬莊逛廟會,您送給罪妾的。再好的東西,也找不回當年的情分。”

    說到這裏,徐麗儀朝皇帝行了個禮:“罪妾沒有別的本事,唯獨自幼跟著祖父學習醫道。罪妾敢擔保淩夫人一定平安。倘若有什麽差池,罪妾也願城受責罰。”

    說完這話,她兀自轉過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皇帝看著她瘦弱而又錚錚的身影,心口微熱。

    他已經不記得,當年到底是為什麽事情,把徐麗儀發落到望宮裏來。可是陪她去廟會,送她那支毫不起眼素銀簪子的往事卻曆曆在目。

    徐麗儀從裏麵走出來,麵色如舊。可她的心卻抑製不住的顫抖,這一回,她能不能逃出這望宮?能不能恢複從前的身份?一切就隻看這一舉!

    她的心太不安寧了。

    秦順容快步迎了上來,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可她卻能感覺到徐麗儀的心思。

    就如同徐麗儀也同樣明白她的擔憂。

    兩人四目相對,均是一笑。

    這笑容有寬慰的意思,也有祝福。秦順容希望徐麗儀能如願,哪怕隻有她一個人能如願都好。禦醫替淩夫人請了脈,確定已經沒有什麽不妥。

    皇帝總算是放下心來,隻等著懷裏的人慢慢蘇醒。

    “徐麗儀,皇上這時候……”德奐走進來行了個禮。

    徐麗儀連忙道:“正在房裏呢。你進去就是。”

    “多謝。”德奐略顯客套,實則卻是心急如焚,三步並作兩步就走進了廂房。“皇上,那刺客給抓住了。”

    一聽說是刺客給抓住了,秦順容不由來了精神。“徐麗儀,走,咱們也去看看。”

    徐麗儀卻輕輕搖頭:“這麽多人為淩夫人試藥,都中了毒。眼下沒有什麽比給他們解毒要緊。你還是留下來幫我好了。”

    聽她這麽說,秦順容連忙點頭:“說的是,人命大過天,咱們趕緊著吧。”

    騰芽沒想到徐麗儀還有這麽善良的一麵,於是卷起袖子也湊了過來。“我也來幫忙。”

    “好。”徐麗儀看她小小的手,細細的胳膊,不由一笑:“等下內侍監把藥拿來,你留下兩份放在這院子裏煎。”

    “好。”徐麗儀拿著素銀簪子,要為試藥的奴才放血。

    騰芽連忙從自己的身上扯下粗布,預備著幫他們包紮。

    “你倒是麻利。”徐麗儀笑著道:“隻是等一下要擠出毒血,不急著包紮,這活還是讓秦順容來。”

    “無妨。”騰芽煞有介事的說:“一點血而已,嚇不到我的。”

    兩人互睨而笑。

    而這時候,騰玥已經候在了淩夫人的房門外。她豎起耳朵,就怕聽不到裏頭的說話。她就想知道,到底是誰非要殺死姨母不可,又是誰如此狠毒的嫁禍給她。

    可是豎著耳朵集中精神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什麽名堂來。

    皇帝扶著懷裏的人躺好,又細心的給她蓋好被子。隨後才對一旁坐著的淩燁辰道:“燁辰,好好照顧你娘。朕明日再來看望。”

    “多謝皇上。”淩燁辰瑟縮著身子,並不敢看皇帝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愛屋及烏的緣故,皇帝總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憐。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會醫治好你娘,也會醫治好你的腿。”

    “多謝皇上。”淩燁辰微微仰起頭,看見皇帝眼底的一抹慈愛,難得露出了笑容。

    皇上也跟著揚起唇角。

    騰玥看見父皇出來,連忙上前行禮:“父皇……”

    皇帝看著她畏懼又委屈的樣子,心裏還沾染著方才的暖,語氣溫和不少。“你既然在這裏,就好好照顧你姨母吧。”

    “是。”騰玥聽見這樣柔和的語調,心裏鬆快不少。這也就是說,父皇不再生她的氣了。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才走了幾步,皇帝就看見忙碌的幾個人。

    那是徐麗儀領著秦順容和騰芽,正在為幾個奴才解毒。用的還是方才的法子。

    原本是著急去審問那被捉住的刺客,可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這一幕,皇帝居然停下了腳步。

    徐麗儀溫婉的樣子,並沒有因為她身穿粗布衣裳,素麵朝天而有所改變。依稀還是和從前那樣,嫻靜又硬朗,剛柔並濟。

    就連幾乎被自己以往的秦順容,這時候看上去都十分順眼。皇帝也鬧不清這望宮到底是怎麽了,好像是隱藏在這深宮之中的一片桃源。

    最後,皇帝的目光定格在騰芽身上。

    她的眼睛透著清澈,真的跟蘇荷很像。袖子卷的那麽高,一雙小手看上去那麽瘦弱,不知道為什麽,皇帝的心口微微酸澀。

    “父皇……”騰玥看見皇帝在看騰芽,心裏有些嫉妒。“父皇,您能告訴女兒,是誰在鬆糕裏下毒,毒害姨母嗎?”

    皇帝回了神,眼眸一沉,語氣透著威嚴:“不管是誰下的毒,朕都一定會嚴懲。你且放心,好好照顧你姨母就是。”

    “多謝父皇。”騰玥乖巧的行禮:“恭送父皇。”

    皇帝這才快步走出了望宮。

    秦順容忙不迭的湊過來,笑容明媚:“方才皇上可是足足看了你好一會兒,看樣子,有戲!”

    “但願吧。”徐麗儀微微勾唇,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咳,說這個多見外。”秦順容臉上一喜,轉身繼續幹活去了。

    皇帝上了禦輦,才問德奐:“那刺客是在哪裏抓住的?”

    “回皇上的話,刺客是在九重殿外沒多遠的一處涼亭裏被抓住的。”德奐鬱悶就在這裏。若是在九重殿裏麵被抓住,那也好說了。可偏偏是在外頭的涼亭裏。

    “當時可還有誰在?”皇帝又問。

    “回皇上的話,當時除了刺客之外,並沒有一人。隻不過,那刺客發現有人時,慌忙的把什麽東西塞進口中,欲吞下腹。羽林衛好容易才搶了一小塊,是寫了字的紙。看樣子,是有人與那刺客互通消息所用。”

    “紙呢?”皇帝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這件事。

    德奐雙手遞進了禦輦。

    字是殘缺的字,隻能看見最後兩行兩個一半的字。寫的是什麽大抵能猜出來,可因為殘缺的太多,無法一眼就辨認出是誰的筆記。

    但這也不重要,最起碼,皇帝已經能肯定,這刺客一定是勾結了宮裏的人,才會下毒手。“人可看好了?”

    “皇上放心,奴才叫人好好看著,絕不會讓他自盡。”這點把握,德奐還是有的。

    皇帝這才稍微寬心了些,不再多言。

    很快,輦車就到了皇極宮。

    羽林衛將人牢牢的捆好,就扔在殿上候著皇帝回來。

    一見到那刺客,皇帝心裏莫名的怒火就直衝玉冠,周身散發著威嚴之氣。

    “朕知道你未必會說,甚至還會嚼舌自盡以求能少受折磨。但朕想要告訴你的是……”皇帝斂眸,目光裏交織著陰戾與寒涼。

    那刺客並不敢抬起頭,卻又想知道到底皇帝會怎麽收拾自己。

    ”若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共處背後指使。朕便會封你為護國將軍,為朕馳騁沙場。你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也會享有殊榮。能為朕辦事的人,朕絕對不會虧待。“皇帝的言辭不容置疑,每一個字都散發著巨大的誘惑力。“向來人都是求生,沒有求死的。你若是違拗朕的心意,那即便是你死了,朕也同樣不會饒恕你的家人!”

    刺客身子一顫,猛的抬起頭。這樣近在咫尺,皇帝的每個字,都讓他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不住的點頭,似是想通了。

    德奐得了眼色,解開了堵著他嘴的布條。

    “皇上,奴才有罪,奴才該死。奴才並非存心要違拗聖意,不過是聽吩咐辦事罷了。”那刺客戰戰兢兢的說:“奴才隻是奉命去齋堂縱火,奴才真的沒有行刺任何人。”

    “別說這些廢話。”皇帝眼色一沉,目光銳利的瞪著他:“是誰指使你放火?”

    “宓夫人。”那刺客稍微猶豫,就脫口而出。“宓夫人並未說過要行次什麽人,隻是做做樣子,佯裝行次罷了。最主要的目的是縱火。”

    聽到了心裏的那個答案,皇帝似是輕鬆了不少。

    可刺客卻仍然心中不寧:“皇上,奴才自知有罪,可奴才真的是奉命行事……”

    “你們一共多少人入宮?”皇帝語氣稍微平和了些。

    “回皇上的話,十人。”刺客道:“我們是分三次入宮,分別走了不同的宮門。由頭是宮中增添護衛,或者頂替旁人,在縱火之前的兩天就已經等在宮裏。”

    “還有什麽沒說?”德奐見皇帝神色凝重,故而問道。

    “入了宮,我們就一直藏在雨花閣裏聽候差遣。宓夫人並不與我們見麵,有什麽緊要的事情,都是以書信的方式,讓飛鴿送來。我們並不回話,把鴿子撒回去就算收到消息。一應的飯菜都是有專門的人偷偷送過來。每晚都是深夜才會有人送飯菜來。這樣就能避免被被人發現。宓夫人事先也將雨花閣安排了親信打理,所以即便我們藏身其中,也不會被外人察覺。”

    那刺客沉默了片刻,又道:“其餘的幾人都在縱火之後,以輪休或者別的由頭送出宮去。可我身上有傷,又在脖頸耳側比較顯眼的位置,貿然出宮,隻怕會被察覺。所以宓夫人要我繼續留在雨花閣裏,說是等風聲過了,再設法送我出宮。沒想到還沒出宮,就被發現了……”

    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已經無比清楚。

    “毒害淩夫人的事,可是宓夫人圖謀?”皇帝心中已經把這罪責套在了宓夫人身上。所以必有此問。

    那刺客卻一臉疑惑:“並非奴才不如實稟明,實在是並未聽從宓夫人的吩咐經辦此事。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人為聽候夫人的差遣。”

    “無妨。”皇帝心想,單憑放火這一樁罪,就足以讓宓夫人身首異處了。所以哪怕下毒的事情沒有十拿九穩的證據,也沒妨礙。

    微微斂眸,他吩咐道:“德奐,你去安排一下。對後宮隻說刺客嚼舌自盡。”

    “諾。”德奐應聲而退。

    皇帝則走近那刺客,問了一句:“除了宓夫人,還有和人牽涉其中?”

    刺客連忙搖頭:“皇上仁厚,對奴才這樣寬宏,奴才必然知無不言,再不敢隱瞞了。可我們確實隻聽從宓夫人的吩咐,再沒有和宮裏的其他人有聯絡。”

    “你們都是宓夫人母家豢養的死士?”皇帝早有耳聞,宓夫人的父親,是當朝第一武將。也知道這宓夫人母家早就在暗中招賢納士,在暗處為自己辦見不得光的事。卻不想,原來這些奴才的手,已經伸到宮裏來了。

    “回皇上的話,是。”那人垂下眼眸,道:“宓夫人手上,有奴才等人的賣身契,也有奴才一家老小的居所。倘若得知奴才走漏風聲,那就……”

    皇帝略微頷首,道:“你放心,朕言出必行。”

    “奴才不敢奢望高官厚祿,隻求皇上能保全奴才家人平安。”

    說了這樣多的話,皇帝有些疲倦,待德奐回來,他才道:“你將他安頓在皇極宮的地牢。著人好好照顧。來日扳倒宓家,有你為朕效力的時候。”

    “多謝陛下開恩,多些陛下開恩。”刺客連連叩首。

    德奐吩咐人謹慎的送他離開,見皇帝麵有愁色,少不得寬慰:“陛下,興許是宓夫人早有了反叛之心,才會做出這樣刁毒的事情。求皇上不要生氣,以免損傷龍體。”

    皇帝冷笑了一聲,不悅道:“損傷龍體有什麽要緊。她們這是把刀子往朕的心口上紮。從前皇後是這樣,蘇荷是這樣,現下連宓夫人也是這樣。德奐,你真以為後宮那些塗脂抹粉的女子,個個心靈和外表都是如出一轍的光鮮亮麗?她們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朕。”

    想到這裏,皇帝少不得蹙眉:“騰珠的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回皇上的話,內務局送了幾個日子來選。隻是近來事情太多,奴才還顧不得呈於皇上擇選。”

    “那就不必選了。”皇帝斂眸:“就下月初一。”

    “這會不會太……”從今天算起,到下月初一不過才五天而已。德奐是想說這也太趕了些吧。說不定公主的鳳冠霞帔還沒準備妥當呢。然而到嘴邊的話還沒往下說,皇帝已然不耐煩,他隻能硬生生的吞下去。“奴才這就去九重殿一趟。”

    “唔。”皇帝略微沉首。“別的事情不要走漏風聲。”

    “奴才明白。”德奐利落的退走幾步,還沒轉身就又被皇帝叫住。

    “淩夫人無礙,朕要大赦後宮。徐麗儀從前是住在哪個宮殿?”這些細微的事情,皇帝早已經不記得了。

    “回皇上的話,是明月宛。”幸虧德奐記得。

    “明月宛太小也太偏了。”皇帝並不滿意:“可還有別處?”

    “清風殿還空著,日常總有奴才去收拾。”德奐見皇帝抬舉徐麗儀,便擇了一處不錯的殿宇。

    “清風殿不好聽。”皇帝忖眉,微思方道:“改為複春殿。”

    “諾。”德奐麵帶喜色。

    “傳旨後宮,複徐麗儀位分,賜居複春殿。還有秦順容,也一並跟著過去吧。”皇帝擺一擺手:“朕乏了,你且退下。”

    “奴才告退。”德奐心想,皇帝此舉,隻怕後宮那些妃嬪才不會善罷甘休呢。能不累麽,這稍後的日子有得她們折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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