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中，白玄冬剛才摔落下來的地方，忽然有風掠過，然後大青山那個老家夥的身影憑空浮現。

    老家夥眯著眼睛，在地上掃了一圈後，目光停在一片枯黃的落葉上，上麵有一點暗紅的血跡。

    一抹冷色自他眼底閃過。

    風起，身影如煙一般，消散。

    老家夥剛走沒一會兒，這裏又有一人出現，老家夥剛落地，就往前踉蹌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旁邊的大樹，才穩住身形。

    他抬手捂住嘴，輕咳了一聲。收回手時，嘴角有一些鮮紅之色。

    老家夥麵有焦急之色，掃了一眼地上那堆雜亂的落葉，微微皺了下眉頭。接著，他伸手朝著那堆落葉一抓，幾片落葉飛到了他的手心之中。他盯著那幾片落葉，嘀咕了一聲後，手一甩，那幾片落葉就飛了出去，在昏暗的森林之中，起起伏伏，不約而同地朝著某個方向飄去。

    老家夥深吸了一口氣後，忙跟了上去。

    離這裏大概二三十裏外。白玄冬扶著一棵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巨樹，彎著腰，劇烈的喘息著。每一口呼吸，胸口都仿佛撕裂一般，傳來刺骨的疼痛。撐著巨樹的手，微微顫抖著。

    他抬眼看向山林深處，昏暗的深處，藏著的不知是絕望，還是希望。

    白玄冬收起眼底那一縷灰暗色彩，深吸了一口氣後，再次抬腳往深處走去。

    離他大概還有十數裏的地方，有一條小溪，從山林深處，順著山勢蜿蜒而下。小溪上，有一棵樹橫在了小溪之上，仿若一座樹橋。

    樹橋上，一個小夥子橫坐其上，雙腿垂下，無聊地前後甩動著。他雙目眺望著前方，仿佛在等什麽人。

    “怎麽還沒來？”小夥子低聲抱怨了一句，手一甩，一顆石子飛了出去，落在了不遠處的溪水之中，濺起了不少的水花。溪水深處有魚蝦受了驚嚇，驚慌四散。

    “老家夥也真是的，想救人就救人，非讓我來這裏等著幹什麽？救個人還繞這麽多彎，怎麽就那麽多事呢！”小夥子忿忿說完後，手又一甩，又一顆石子飛了出去，落進了溪水之中。那些魚蝦慌忙躲進了石頭縫隙中，不敢再出來。

    “哎，都快無聊死了！”小夥子又哀歎了一聲，然後身子往後一仰，整個人頓時往後摔去。就在他要掉下樹，一頭紮進下麵的溪水之中的時候，雙腿一彎，勾住了那根樹幹。於是，他倒掛在樹枝上，身子微微晃蕩著。他眯起眼睛，看著這個倒過來的世界，看了一會後，他覺得……

    還是挺無聊的！

    ……

    白玄冬離這裏已經不遠了！

    隻不過，他已經走不動了。他再次停了下來，靠著旁邊的大樹，用力地喘息著。胸口的疼痛，都已經麻木了。這一回，不止是手打顫，連腳都在打顫了！

    他低頭看向腳下那厚厚的落葉，他的腳踩在這落葉之中，深深地陷了進去，之前的雨水被積了出來，浸濕了他那雙已經沾滿了泥土落葉的靴子！

    這雙靴子，是趙府前段時間剛送來的。說是天熱了，擔心原來的靴子穿著不舒服，所以特定送來了夏天穿的靴子。

    靴子是城中最好的裁縫店做的，很合腳，也確實很透氣舒服。

    可惜了！白玄冬想，這麽好的靴子，估計要不少銀兩吧！

    他想著想著，咧嘴笑了起來。

    大難臨頭，他竟還有心情想這些！白玄冬不禁地在心中自嘲！

    歇了一會後，他感覺好了些，又能走上幾裏路後，他伸手從旁邊的樹葉上抹了一把，然後將手指送進嘴裏吮吸了兩下。冰涼的雨水，帶著一絲甘甜，還有一絲樹葉的青澀味一起留在了口腔之中，讓他感覺又好了許多。

    他吸了口氣，抬眼望向深處，眼神堅定！

    一定能逃過這一劫的！白玄冬自我安慰著！

    其實，他知道希望渺茫，他甚至能感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老家夥正在快速追來，或許下一刻，他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可是，他不想坐以待斃。他還想再掙紮一下，就如同那秋後的螞蚱，明知大限將至，卻依然不甘心地蹦躂一樣！或許……

    或許他就成功了呢！

    所以，他要給自己打氣，先說服自己堅信會成功，他才有力氣繼續走下去！

    一腳深，一腳淺，泥水在他那雙花了不少銀兩的靴子裏來回晃蕩，似乎都能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音了！

    剛才那些雨水帶給他的那一絲力量，已經消耗殆盡。他每走一步，就停下來喘上兩口氣，看著前方不知盡頭的山林，心裏剛剛好不容易給自己打的氣又開始往外泄了！

    身後不遠的地方，有飛鳥驚叫著飛起，在山林上空盤旋著不肯離去。

    白玄冬抬頭看了一眼，目光透過密密麻麻的枝丫，勉強看到了一兩隻飛鳥飛速掠過的身影，如一道黑線。

    他慘笑了起來，伴著輕微的咳嗽，和不住滲出的鮮血。

    他來了！

    死亡，也要來了。

    他終究還是要死嗎？白玄冬靠在旁邊那棵大樹上，身子不斷地往下溜。

    他不惜拋下大嬸，不惜昧下自己的良心，卻終究還是要死嗎？若是如此，他還不如當時選擇回去，雖然死得可能更快，可他心中或許就不會如現在這般煎熬！

    大嬸，是因他而死啊！

    當時，他若是拒絕了大嬸，不去大嬸家中，她和小元就不會被他連累！

    他忽然想起，曾有人叫他掃把星！

    如今看來，那人沒叫錯！他確實是！

    白玄冬靠在樹下，嘴角掛著淒慘的笑容，慢慢地閉上了眼！

    或許，早點去見大嬸也好，親自向她賠罪，不知她能否原諒他！

    周圍忽然間安靜了下來，沒有蟲鳥鳴叫，隱約中，似有溪水流動的聲音，潺潺入耳，十分動聽。

    白玄冬眉頭微微挑動了一下。

    他睜開眼，看向自己腳上的那雙靴子，忽然覺得有些對不住趙大家。

    他想，或許他該將這雙靴子去洗洗幹淨！

    於是，他擠出身體裏最後的一絲力氣，咬牙站了起來，踉蹌著朝著溪水潺流之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繞過幾棵大樹，有從一排灌木下麵爬過，本就已經狼狽至極的他，更加狼狽，滿身的落葉泥水，都遮住了身上那些斑斑血跡。

    灌木背後不遠，就是那條小溪。溪水清澈，緩緩流動，溪邊青草依依，有小花妖嬈。白玄冬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怔住了。

    他笑了起來，想，死在這裏也不錯，起碼這裏風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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