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019王子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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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王的葬禮一直舉辦了十四天,那十四日裏,抬頭就是白綾,舉目都是孝衣,小長樂穿著孝子的白衣,頭上係著孝帽,每日都安靜的跪守在靈堂前,羽王一死,宮內的事物似乎也繁多了起來。

    然則,最讓獨孤長樂煩心的事,卻是除了母妃和王後,羽王那剩下的三十二位嬪妃的去處。按照以往的習俗,大王一逝,除了有子嗣的嬪妃和王後,其餘人自是要殉葬的。但對於一個現代人,於小長樂而言卻是太過殘忍。

    羽王死後,作為王宮的領頭人物,王後娘娘卻也沒有一人獨大,反而事事以王子殿下為先,即使小長樂大逆不道的反對古訓,把那三十二嬪妃留了下來,王後也未變過臉色,反而讚賞的道:“王兒心地慈善,是南寧之福,黎民之福。”

    來上香的大臣都知道這是王後在表態,也是要讓眾人知道,這即使羽王過世,既是不是王後親出,這小王子也是南寧未來的大王,既是她現在年幼,那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欺淩的。

    十一月初一那日羽王下葬,王子領前,百官送行。

    之後的日子誰都道王後娘娘該安排王子殿下北上烈火,接受詔封。南寧畢竟是烈火王朝的封地,這新王登基之事,必然是要由烈火的皇帝冊封。

    然則,誰也沒有想到,王後最先辦理的卻不是這件事。而是眾臣子都本以為黃了的婚事——王子殿下和上官小姐的婚事。

    許多大臣搖頭歎息,王後娘娘這是要上官家一人獨大嗎?

    隻有寥寥的幾人清楚,那上官敏玉若是進了宮,從此便是小王子保命符。

    王後娘娘牽著小王子的手走上朝堂,冷眼掃過眾人,淡淡的道:“大王逝世新王登基必須守孝三年,三年之內不得見喜,這話雖是這麽說,王子年幼等上三年也不怕什麽,但我那侄女卻已虛歲十七,正是大好風華,難道也要空等這三年!”

    群臣諾諾不語,王後的氣勢,比之溫和的羽王更是冷厲。隻有幾個算是識相的大臣輕聲上前,彎腰道:“那依王後娘娘之見……”

    王後垂眸掃了眼台下:“古訓上說,王子守孝時期是在大王逝世三個月之後開始,那我們便在這三個月之內,把這婚事辦妥當了,也省的耽誤了我那侄女的大好年華。”

    被王後抱到王座上的小長樂很想大喊,我現在就去守孝,現在就去,不要讓我娶親啊。然則,她卻隻能坐在王座上扮啞巴。來的時候王後和幽妃千叮嚀萬囑咐,進了大殿以後她什麽都需要幹,也不要說話,一切都由王後來操持。

    其實,小長樂很想對天翻個白眼,電視上演的不都是皇後嬪妃之類的相看兩相厭麵和心不合表麵上妹妹姐姐的喊的親切暗地裏鬥的你死我活的嗎?那為什麽幽妃把自己交給王後會這麽放心呢?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沒有兄弟姐妹,不會發生手足相殘、同胞互憚、八王奪嫡之類的事情嗎!唉,那像她這般聰慧無雙的人物為何還要重生呢?奪位戲沒有,宮鬥戲沒有,難道還指望自己未來起兵造反…南寧這般愛好和平的民風,實在不像有這種預兆的地方啊…

    無論小長樂在心中怎麽吐槽,這婚事卻已是鐵板釘釘。

    在朝堂上始終不發一語麵色平淡的宰相爺回到家內便摔了桌上的書籍,麵色鐵青:“好一個上官青青……”

    聽到消息的上官敏玉趕到書房,看著一臉歉然神色望著自己的父親,低聲勸說道:“父親,你不要太傷心,命運使然,這不是你的錯。”

    “獨孤羽,死的真是及時。”上官青雲咬著牙,沒有再說下去。

    上官敏玉側頭看向窗外,這天,陰陰沉沉,也不知何時才能放晴。

    婚期定在了臘月初三,不過轉眼就是。

    這舊王剛逝,新王就要成親,民間並不是沒有閑言碎語,但誰讓大家都知道那上官小姐是小王子的命定貴人呢,讓這大好的美人白白等上三年,萬一把婚事等黃了,小王子又變成了傻子啞巴,這事情誰擔當的起啊。

    所以,民間單純的黎民百姓也全都對小王子的不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期望小王子能夠越加聰明才好。而那群繁縟書生,正沉迷在《太白集》中不能自拔,哪有時間關心這些國家大事。

    大婚那日,獨孤長樂穿著正紅色的新郎服飾,牽著紅綢拉著新娘走過十裏紅帳,從宮門外迎進上朝的“朱鸞殿”。

    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過門入庭,拜堂成親。放下手中的紅綢,她拉起他的手,邁上層層台階。

    王後從坐著的第七層台階走到上方,緩緩得摘下了頭上的朱雀釵,親手插在新娘的頭上。

    正紅裝,朱雀羽,栩栩如生。

    從此,上官敏玉便是寧國的新後。

    自烈火成立,開國以來,這不知是南寧王後中的第幾任上官氏。上官家,足以載入史冊。

    大臣們有喜有憂,成親的人卻沉默不語。

    王後看著自家侄女被送進朱雀殿,伸手拉住獨孤長樂的手,輕聲歎息:“王兒,自今日起,玉兒便是你的王後,無論未來如何,無論你們將會處在怎樣的位置,你定要善待於他。”

    全身都被包裹在紅色裏的小長樂抬頭去看王後的臉,陽光下那張本該漂亮的臉卻是慘白如紙,這個女子,擋在兄長的麵前,護著情敵的孩子,太多太多的不容易,想到此處,小長樂用力的點了點頭,硬是在僵硬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母後最近臉色不好,也要照顧好自己。”

    觥籌交錯之後,便是洞房花燭。

    幽妃等在朱雀殿外焦急的邁著步子,看著喝了酒後的小長樂搖搖晃晃的被太監攙扶著走過來,趕緊迎上前去,蹲下身抓著小長樂的雙肩:“樂兒可是醉了?”

    本就沒有喝醉的小長樂趕緊搖了搖頭,最近一直都跟在王後身側,她總有種許久沒有見到幽妃的錯覺。

    “既然沒醉,那便把母妃的話記好!”幽妃揮退身側的宮人,低聲道:“雖然你現在還小,但母妃不得不馬上告訴你,樂兒並非男兒身,絕不可以和那上官小姐行周公之禮,尤其是沐浴換衣之事,必須親力親為,決不能假借他人之手,漏了破綻,以後一言一行,均需謹慎。宰相上官青雲覬覦王位已久,所以,上官家的人萬萬不可相信,即使是王後上官青青,你也切勿全心依賴,樂兒,你必須記得,你無兄無父,無親無友,能依賴的,隻有你自己!”

    小長樂張大嘴巴,卻是被幽妃的話震驚住了。

    幽妃卻是沒有給她緩過神的機會,推著她的肩膀道:“樂兒快些進去吧,莫要怠慢了上官小姐。”

    機械的走進朱雀殿,長樂尚不能完全回過神來,實在不知道那幽妃到底跑來找自己想要表達些啥。她本來就無兄無父啊,親人也就幽妃這麽一個而已,至於周公之禮,就自己這豆丁身材?難道人家上官小姐還有稚齒癖不成。

    一想到眉清目秀的上官小姐笑容邪惡的猥瑣幼童,小長樂就覺自己無顏麵見等在屋內的新娘。

    然則,該見的還是得見。

    小長樂走進屋,便見那上官敏玉靠著床側坐著,燭光映著她的側臉,在床側將她的身影拉長,沒有濃妝豔抹,仍舊是個眉清目秀的美人兒,他望著窗外怔怔的出神,不知再想些什麽。

    小長樂邁著小腿兒往前走,無論多少次見到這張臉,她都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總是分不清,自己身處何方。

    她曾經一遍一遍的想,也許這上官小姐便是程玉的前世,然則,這些事情,沒有人能給她證明,她也隻能渾渾噩噩的度日。然則,就算隻是這一張臉,她便也會善待上官敏玉,不會讓她受苦。

    張開手臂,撲到上官敏玉的身前。無論如何,謝謝你,在這一刻,讓我覺得溫暖,謝謝你,把這張臉,帶到我的麵前。

    上官敏玉回神,看著趴在自己腿上的小王子,輕柔一笑,如陽光穿透陰霾,照亮整片荒蕪的大地,他抬手摸了摸小孩子的頭頂,卻把趴在自己腿前的小王子推了出來,溫聲道:“殿下,還有禮節等著你呢。即使你現在想睡,也得等著把禮節行完了,不然,這殿內的宮人都得守到天亮!”

    他說的客氣,卻帶著淡淡的疏離,然則,那撫在頭頂的手掌,又帶出幾分寵溺和親切。

    長樂抬起頭,她總覺的,上官敏玉看自己的眼神很是遙遠,甚至帶著一點點厭棄,那個會欺負自己俏皮的說自己欠他銀子的上官小姐似乎再也不見了。現在的他安靜,文雅,端莊,甚至有了幾分王後上官青青的側影。

    長長地睫毛如蒲扇般垂下,遮住了眼中的那絲黯然,小長樂伸出手,拉著上官敏玉的衣袖把他拉到梳妝台前,按著嬤嬤早就教導好的,拿著龍鳳玉梳替她梳頭。

    上官敏玉是矛盾的,他知道自己該疏遠這個未來的大王,他們注定的勢不兩立,然則,看著眼前的孩子,心裏眼裏,又滿是憐惜。

    透過眼前的銅鏡,他看著那個站在地上還夠不到自己後背的小孩子邁著小腿兒搬來一個矮凳,站在上麵高舉著小胳膊幫自己梳發,一邊梳一邊奶聲奶氣的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孩童的聲音稚嫩而清脆,卻一聲聲傳到他的心裏去。

    放下梳子的小孩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矛盾,踮起腳尖趴到他坐的筆直的背上,伸出嫩嫩的小胳膊攀住他的脖子,暖呼呼的氣息噴到耳邊,用著軟糯糯的聲音道:“姐姐莫要難過,無論你想做什麽,樂兒都會幫你的!”

    一陣暖流淌過心中,上官敏玉卻冷下了一張臉:“殿下莫要說笑了……”

    小長樂卻好像沒有發現上官敏玉變了的臉色,厚著臉皮在他後背蹭了蹭:“姐姐叫我樂兒便是。”

    “臣—妾,不敢!”說到那二字時上官敏玉有些咬牙,對於任何一個男兒,這出嫁,不過是赤裸裸的羞辱,更何況,這臣妾二字更是時時提醒著他的尷尬身份,哪怕,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涼薄的唇抿了抿,壓下那幾欲出口的怒火,低聲道:“殿下的乳名,豈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叫的。”

    “可是,我想聽你叫我樂兒呀!”

    那孩童的聲音天真,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便又讓人頗覺蠻橫無理,一句我想,便是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上官敏玉忍了一天的怒火上湧,“噌”的起身,可憐趴在他背上的王子殿下,兩隻嫩嫩的小手未抓牢,站在凳子上的小身板晃了晃,翻倒在地。

    多虧在最後的結發禮之後,宮人都退了出去,不然還不給嚇壞了眾人。

    小長樂仰坐在地上,雙手支撐著上身,眨巴著眼睛抬起頭,似乎還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話讓他發火。

    上官敏玉的手伸開又握緊,終究沒有去扶她:“勞累了一天,臣妾就先休息了。”他走的迅速,也未脫衣,就躺在了床側。

    無趣的摸摸腦袋,小長樂默默的爬了起來,不明白自己都去哄他了,為何他的臉色卻變的更加難看。思來想去,都覺得這宮內的日子是越加難過了,羽王死的太早,這莫名其妙的重任就落到自己頭上,幽妃喜怒無常便罷了,現在連新娶的上官小姐也高深莫測……

    摸了摸摔得有點疼的屁股,扭頭卻看到桌上動也未動過的食物,這上官小姐貌似一天都未吃過東西吧?!早已忘了自尊心為何物的小長樂爬上椅子巴巴的端起一盤自己最愛的綠豆糕,特狗腿的舉到了床前,列著一張小嘴道:“姐姐一天未吃東西了,吃點綠豆糕再睡吧?”

    在床上躺的筆直的上官小姐鳥也未鳥她。

    小長樂伸著手把綠豆糕放到床頭,自言自語道:“姐姐既然累了,那就等睡醒了再吃吧!”

    算你還有點良心,不枉小爺男扮女裝嫁給你。上官敏玉仍舊閉著眼睛,心裏卻在暗歎這小王子真是厚臉皮。

    一個人自導自演完的小長樂望著擋在床外側的上官敏玉憂傷的歎了口氣,邁著小短腿兒跑道桌下,仰著頭吹了好幾口才吹滅了蠟燭,在被窗外朦朧的月光照的昏暗的室內,摸著黑從床腳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床。

    聽著小王子躺在床內側,上官敏玉悄悄地鬆了口氣,他真怕這小王子轉身出門找人把她抱上床。

    然則,剛躺了一會兒,便聽到那小王子又坐了起來,悉悉索索的爬到床腳拉開被子,竟然小心翼翼的給兩人蓋上了。

    莫名的,心就軟了。

    本以為這次躺下的小王子可以安心睡覺了,誰知,剛過了一刻鍾,那小孩子便翻了翻身,往自己身邊靠了靠,靠了一下不夠,還又多靠了幾次,直到她那熱呼呼的小身子貼到了自己放到身側的手臂,這才停止。

    不過就是被一個小孩子貼幾下,又不是沒被她屁股坐過,忍了。上官敏玉呼吸平穩,不為所動。

    這才剛安靜了一會兒,那小孩子就又出了幺蛾子,伴隨著布料摩擦的聲音,大概是她再用手摸肚子,隻聽軟糯糯的聲音道:“哎呀,我肚子好餓!”

    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上官敏玉感覺到有什麽越過了自己的頭頂,然後便是一陣綠豆糕的香氣,緊接著就是小孩子咀嚼的聲音。

    閉著眼睛裝睡的上官敏玉伸手扶額,這覺,沒法睡了!

    看到一直躺在床上挺屍的上官敏玉終於動了動,吃的歡快的小長樂一臉欣喜的湊到他的臉前,鼻息都噴到了上官敏玉的臉色:“姐姐是不是也餓了?我們一起吃啊!”

    好想打她一頓。這是上官敏玉此刻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對於一個一天沒有吃東西的大好少年來說,傳到鼻子裏的香氣就是赤裸裸的誘惑啊。然則,最先發脾氣的是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這個未來的大王,更不想對她服軟。

    “吧唧吧唧”,伴著吃的特歡快的聲音,小長樂用下巴蹭了蹭上官敏玉的臉:“姐姐真的不吃嗎?你若是再不起來,我自己可一個人吃完了?”

    小孩子湊得近,一張嘴糕點的渣滓都掉到了自己臉上,上官敏玉終於忍無可忍,一巴掌蓋住那張小臉推開遠離自己,張口就想叫她閉嘴,然則,“閉”字剛出口,那軟軟的小手便把一塊甜甜的東西塞到了自己嘴裏,那個到了嘴邊的“嘴”字就咽回了肚子裏。

    嘴裏被綠豆糕塞到滿滿的,上麵還按著一張軟乎乎的小手,不能說話,上官敏玉就睜開眼睛去瞪她。瞪了她以後又想起,天這麽黑,她估計也看不見。

    那小孩子卻好似知道他再瞪自己,迅速的抽回小手,抱著他的胳膊滿床打滾,咯咯的笑了起來。

    黑夜裏,那“咯咯”的笑聲格外的清脆。

    鼓著腮幫子咀嚼著,然後咽下去,上官敏玉張口就想教訓她,然則,剛張嘴,又迅速的被那隻嫩呼呼的小手嘴裏一塊綠豆糕,這次他看得清楚,那綠豆糕一口塞到嘴裏會有些大,所以,她塞到自己嘴裏的,都是被她咬過兩口剩下的。

    此刻,想要打她一頓的心思,又在心裏生的滿滿的。

    伴隨著“咯咯”的笑聲,兩個人就在一個“張嘴”一個“喂”的情況下吃完了整盤綠豆糕。

    不知不覺,那滿腔的怒火就漸漸的消了下去。

    那個小孩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滾進了自己懷裏,枕著自己的臂彎睡得滾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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