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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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樹是對體力和心理的雙重考驗。在樹上的第六天,呂烈攀爬的速度明顯變慢了很多。他的手變得遲緩無力,腦袋開始迷迷糊糊,腳也好幾次踏空,差一點連人帶簍子摔下去,成為無數殉道者中的一具。

    更糟的是,他遠遠低估了這座巨樹的高度——他已經爬了六天了,可是上方仍是無窮無盡的樹幹,一眼望不到頂端。

    無論如何節約,簍子內的幹糧和水已經見底了。

    事到如今,是就此下樹,還是繼續往上爬?

    向下返回的話,自然比向上爬的速度快多了。但是自己就算回到陸地,不是被公差抓進牢裏,也遲早被體內的那團邪火折磨死。

    可是向上爬也大約是死路一條。呂烈不知道還要爬多久,他甚至懷疑這座巨樹根本沒有盡頭——它的存在形式或許就是無限的延伸,伸往一個沒有盡頭的空間。

    更令他絕望的是,這一路上爬來,他沒有發現一個他渴望已久的巨樹之果。幸好這巨樹的本身仿佛有一種安撫的魔力,讓他體內的邪火稍稍緩和了一些。隻要呆在巨樹上,應該能大大延緩他自燃的速度。

    呂烈匍匐在樹壁上,猶豫了很久。

    最終,他下定了決心,重重一拳頭砸在樹壁上:爬!大不了就是一死麽,二十年後又是一條漢子。繼續往上爬,至少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存活下來,也比向下返回,死得窩窩囊囊好。

    既然下了死決心,呂烈不再猶豫。他本來就是兵荒馬亂中長大的孩子,屍骨堆中撿過食,人坑中爬出來過,什麽大場麵沒見過?他呂烈就不信了,經曆了這麽多戰亂沒死,到頭來會被一棵樹給困死了。

    呂烈待到太陽出來雲霧散去,又向上方探望了一眼,試圖確定巨樹上方的情況。

    他這一看,發現自己上方大概兩、三百米的地方,有六個黑色的輪廓貼在樹皮上,一動不動。從呂烈這個角度來看,應該是人的輪廓。

    呂烈雖然膽大,卻不魯莽。他很清楚,這兩千米的高空,可沒有陸地上律法的製約。陌生的爬樹者在巨樹上相遇,為了爭奪食物大打出手,甚至殺人搶貨,都有可能。在對方善惡不明的情況,貿然前進隻會遭來劫禍。

    高空風大,呂烈看不清那六個輪廓的具體情況。他生怕對方發現自己,隻能停在原地。

    可是那六個輪廓仍然靜靜呆在自己的上方,半天不前進一步,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難道在這種地方,還有心情看著自己腳下的風景詩興大發?

    呂烈進退不得。他何時這麽狼狽過?正當心裏窩著一團火的時候,隻聽啪嗒一聲,額頭涼涼的。上方滴下來一點液體,落在了呂烈頭上。

    他心中暗中不好:怎麽,難道偏生這時候,又下雨了?

    在巨樹的世界,下雨可絕對是一個大災難。雨天會讓樹皮更加滑手,爬樹者稍有不慎,就會失足墜落。

    很快,呂烈便發現他的判斷錯了。天上的液體又落下了兩滴。他伸出手接住了那液體,放在鼻下細聞——濃烈的腐臭味道,這絕對不是雨水的味道。

    驟地,他的瞳孔縮成了兩點:不會錯的,這個熟悉的味道,自己以前在戰場上和死人堆中經常聞到。這是腐敗的屍體才會發出的壞掉的味道,那從上方滴下來來的,是屍水。

    呂烈仰起頭,看著上方六具輪廓迎風微微飄蕩。那已經是六具掛在高空的屍體了。

    他心中一驚,左手一斧子砸入樹皮固定身形,右手反手抽出背後的長砍刀,擺出準備戰鬥的姿勢。

    “有敵人!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麽,但是它明顯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它已經殺死了六個爬樹者,並且很可能徘徊在附近,隨時會回來!

    “在自己上方二百米的距離,這段距離已經變成了充滿死亡和變數的過道!”

    這是呂烈做出的第一判斷。

    可是他心中疑惑漸起:

    一、若是這六人遭受攻擊身亡,為什麽屍首還掛在樹上?在這兩千米的峭壁上,完成劇烈打鬥之後,戰敗者卻沒有失去平衡掉下深淵,發生這點的概率幾乎是零。

    二、他們是死於其他爬樹者,還是樹上的野獸?若是死於其他爬樹者,為什麽他們背上的包裹沒被拿走?若是死於野獸之口,為什麽他們的身軀還是完整的?

    呂烈已經在原地等了很久了,再等就要天黑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他在下方又觀察了一段時間,確定上方暫時沒有異動之後。呂烈將長砍刀咬在嘴裏,緊弓著背,雙手並用,小心翼翼向上爬去。

    這短短二百米,就是風吹雲動都讓呂烈心提到了嗓子眼。

    微微出乎他的意料,他一路上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最終卻有驚無險爬到了屍首的位置。

    剛才呂烈在兩千米處是逆風,現在他往上爬了兩百米,已經進入順風口了。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腥臭襲來,嗆得他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從背後看,這六人有男有女,脖子黝黑,手臂粗壯。鞋子是防滑的魚鱗片製成,身上穿著高空禦寒的鹿皮,背上的包裹鼓鼓囊囊,看起來儲備充足,腰間的武器有匕首、有雙節棍,一看就是為高空打鬥準備的敏捷型武器。

    呂烈想要找出他們的死因。他爬到了最靠近自己的男屍旁邊,進一步觀察他。

    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具男屍已經死了那麽久了,臉部肌肉都開始溶解了,但仍清晰地看見他生前的表情——張大到極點的蒼白嘴巴,渾濁的眼白眯成了一條線,眼角的魚尾紋都被扯緊了。

    他在大笑。

    死人也會笑?

    他在笑什麽?

    他死前究竟看到了什麽,要讓他發出如此誇張的大笑?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危險,和同伴的一一死亡也阻止不了他的笑意?

    明明是大白天,呂烈卻感覺自己的雞皮疙瘩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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