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江瑟回到了家，準確的說，是回到了“姑姑家”。

    “瑟，今天和吳老師出去感覺怎麽樣？”回到家已經是傍晚了，姑姑在廚房忙裏忙外的，還不忘探出頭問問江瑟今天的情況：“吳老師帶你去哪兒玩了啊？好玩嗎？吳老師是不是很好相處啊？”

    “恩，挺好的，”江瑟知道，要是自己不回答的話，不知道姑姑要問道什麽時候去：“姑姑，我今天有點累了，我先回房間躺一會啊。”

    “恩恩，去吧去吧，等會兒吃飯了我叫你。”姑姑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

    江瑟隻是“恩”了一聲，沒再說什麽，走進房間就倒在了床上，好累啊。

    從以前開始，江瑟就一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明明爸媽都活著，可是卻常年都不在自己身邊，小的時候，還隻是周末被送到姑姑家，平時爸媽不在家的時候，爺爺奶奶會過來照顧她。可是到了現在這幾年，幾乎隔三差五的就會到姑姑家。而現在更是直接住進了姑姑家。雖說姑姑對自己很好，江瑟知道，就像是自己的女兒一樣。可是總是有不一樣的地方。江瑟還記得小的時候，每次和姐姐搶什麽東西的時候，最後姑姑都會罵姐姐，說姐姐怎麽這麽不聽話？怎麽和妹妹搶東西。又或是兩個人一起犯了什麽事姑姑也隻會批評姐姐。偶爾江瑟做了什麽錯事，姑姑也隻會著急江瑟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出事，最多說一句“下次小心點……”就沒事了。江瑟清楚的記得有一次和姐姐爭一件畫架，兩個人搶的不可開交，當然，最後，那個畫架還是被姑姑給了江瑟，姐姐當時哭著說：“我不要江瑟住我們家，我不喜歡她。為什麽要讓她住我們家啊……”

    雖然因為說這些話，姐姐被姑姑狠狠的罵了一頓。可是江瑟的心，一下子就涼下來了。是啊，姐姐就比自己大兩歲，憑什麽要讓著自己這個外人呢？

    從那以後，江瑟就開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很少說話也很少和姐姐發生矛盾。年歲漸長，姐姐變得越來越成熟穩重，兩歲的差距在青春期的時候顯得尤為明顯。姐姐也開始變成了主動關心照顧江瑟的那個人，就像姑姑一樣，不管是出於親情或是同情。

    江瑟在家裏變得沉默寡言，最多和姐姐親近一點。小時候的那些事姐姐或許早已忘記，江瑟也並不介懷。隻是那些無心的話，像子涵心中的一根針一樣，偶爾的，會紮江瑟一下。僅此而已。

    江瑟永遠沒辦法做到和姐姐一樣，躺在姑姑的懷裏撒嬌，雖然姑姑也經常摸摸江瑟的腦袋，也會抱抱江瑟，可是江瑟每次都是僵硬著身體，好像很抗拒的樣子，次數多了，姑姑以為江瑟不喜歡這樣，也就漸漸不這麽做了。可是江瑟並不是討厭或是抗拒，江瑟從心底裏想要有個人像這樣的抱抱自己，摸摸自己的腦袋，可是江瑟不知道如何回應，那些撒嬌的話，江瑟總是說不出口。江瑟沒辦法像姐姐一樣，每次回家就撲到姑姑懷裏，蹭啊蹭的。就算姐姐現在是個大學生了，平時在別人的麵前都是端莊沉穩的樣子，可是每次回家，一定會撲上去先親姑姑一下。“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姑姑每次都這麽笑著說，可是每次，姑姑臉上的表情都是笑容滿麵。

    姐姐會給姑姑姑父帶禮物，也會給自己帶禮物。姐姐會過來摸摸江瑟的腦袋然後驚呼：“哎呀，瑟。你又長高了，怎麽辦？以後我要成為家裏最矮的一個了嗎？”

    這樣子的話江瑟聽了無數遍了，可是每次聽江瑟都覺得無比的開心，“家裏”，在姐姐心裏，自己也算是這個家的一員吧，自己就是她的妹妹。

    這就是江瑟喜歡姐姐，親近姐姐的原因。姐姐一直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姐姐小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江瑟知道那些都是氣話。要是現在自己去質問姐姐，估計姐姐早就不記得有這回事了。長大了之後，姐姐也是真心的喜歡江瑟，當親妹妹一樣的疼著。雖然偶爾因為江瑟的沉默，姐姐會生氣，但是沒一會兒，姐姐就又樂樂嗬的來找江瑟了。

    對於這樣的姐姐，江瑟半是羨慕半是嫉妒。羨慕姐姐，爸媽都在身邊；羨慕姐姐，總是能夠開開心心的；羨慕姐姐，總是有很多的朋友。可是這些，隻能是羨慕而已。

    江瑟心裏藏著很多很多的話，可是隻能夠將這些話藏著心底。江瑟也漸漸長大，知道了要學會偽裝，在學校她和班上的同學，不管男生女生，都能說得上話，也有幾個關係不錯的同學。對老師，江瑟都是客客氣氣的，有禮有節，從沒有因為姑姑是學校老師的原因就有什麽特殊待遇。雖然是班長，可是江瑟既不是老師的走狗，也不是同學的包庇者，她像個天平一樣，公正無私。正因為如此，反而使得江瑟受到同學和老師的信任。

    看上去一切都很順利，可是江瑟的心，卻像投入大海的一顆石子，慢慢的往下沉，周圍一片漆黑，陽光變成了頭頂的一個幻影。慢慢的往下沉，不知何處是盡頭。

    上了高中以後，每日重複著同樣的事，江瑟已經學會將自己的心調成機械模式。沒有感覺，就沒有痛苦。理性，是支撐著江瑟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有時候，江瑟會想。如果自己自殺了，會不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老師同學都會很驚奇吧，這樣一個“好學生”。為什麽會自殺呢？這個話題會讓自己的同學討論一年以上吧，搞不好還會變成校園疑案之類的。爸媽也終於會回來看自己了。在逢年過節之外的時候。他們會哭嗎？江瑟想著，也許媽媽會哭吧。爸爸？不知道，江瑟是真的不知道。也許姑姑和姐姐會哭的比他們更厲害吧。

    爸爸是個攝影師，媽媽是個專欄作家。這樣的家庭組合本來應該是受人豔羨了。如果不是他們拋棄了自己的話。沒錯，是“拋棄”。

    逢年過節的時候爸爸媽媽終於會從世界上的某個角落飛回來，具體在哪兒江瑟從來都不問，也一點都不想知道。反正隻要不是在江瑟身邊，那就是在“外麵”。除了s市，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對江瑟來說，都是“外麵”。

    爸媽回來的時候，會給江瑟和姐姐帶禮物，一模一樣的兩份東西。江瑟都不需要和姐姐爭什麽。爸媽估計也是這麽想的吧。

    每次回來，媽媽會拉著江瑟講他們在不同地方的所見所聞。江瑟還小的時候會興奮的坐在媽媽身邊，聽媽媽講那些故事。等到江瑟叛逆期的時候，有好幾年，媽媽一開口，江瑟就起身回自己的房間去了，鎖上門，完全無視媽媽無奈的眼神。到現在，江瑟隻是安靜的坐在一邊，聽媽媽講完，偶爾附和幾句。這幾年，爸媽回來，都會誇江瑟越來越乖了，謝謝姑姑把江瑟帶的這麽好。江瑟也隻是笑笑，不管這些話裏有幾分真假。

    對這樣的江瑟來說，偶爾有幾個人能真心聽自己說話，江瑟就覺得無比的感激了。江瑟總是覺得，自己的心理年齡遠超自己的生理年齡。和同齡人講話的時候，江瑟總是能夠看穿她們心中的那些小心思，江瑟也並不會說什麽，隻是笑笑著附和。反正，本來，江瑟就不怎麽說話。

    有時候，會有同學開玩笑的說江瑟的眼神好嚇人。江瑟也就笑笑，眼神這種東西。自己有什麽辦法控製呢？

    所以，當遇上班主任李老師的時候，江瑟真的覺得幸福的不得了。終於，有個人能夠來聽聽自己的想法了。

    吳老師也是一樣。

    江瑟承認，自己對吳老師的男朋友最初是有點喜歡的，但也就隻有“一點喜歡”罷了。畢竟第一眼，江瑟就覺得這是一個沉穩的人。可是，老師的男朋友。江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對吳老師，江瑟的感情是嫉妒的。為什麽她看上去這麽幸福，好像全世界都是她的。

    可是慢慢相處下來，江瑟發現自己錯了，吳老師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像江瑟身邊的一般人一樣。那次江瑟和王健起爭執，讓江瑟哭的，不是王健，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吳老師說的“這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江瑟的立場說話。

    江瑟知道，最開始的時候，吳老師說在班上而不是回辦公室談的時候，江瑟就知道，因為吳老師和姑姑是同一間辦公室，吳老師不回辦公室說這件事，是為了不讓姑姑知道。

    事實上，到現在，姑姑都還不知道這件事的發生。

    今天，吳老師又帶自己去海邊，看到了那麽可愛的小孩子。江瑟突然發現，其實自己並沒有那麽悲慘。那些自己感覺的所謂悲慘，不過是自己在腦海中為他們多加了幾筆陰影。就像今天的那副素描一樣。

    而吳老師，就是製止自己走向黑暗的那個人。那幾個小孩，也是。

    “瑟，出來吃飯了……”

    “好……”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