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絕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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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受過袁成軍的囑咐,她一來到我房間,還算客氣的說:“後天全家要去南山寺那邊祈福,一來呢,是想讓霖兒散散心,二來祈福,保佑老爺之後事情事事順利,所以要起大早,千萬不能遲到。”她想了想,又說:“你姐夫和小姨都會去。”

    對於王鶴慶的話,我是半天都沒反應。

    這時碧玉端過來一杯茶水,王鶴慶接過後,飲了一口茶再次問:“話呢,我也已經帶到,至於你聽沒聽到,那便是你的事情。”

    她見我愛搭不理的,放下手上的茶杯,起身便想走,不過這時我在她身後問了一句:“我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可能去不了。”

    王鶴慶轉身看向我笑著說:“誰身子舒服了?我也身子不舒服,也不想動彈,我都要去,何況是你這個年紀比我輕的年輕人,祈福不是哪一方的責任,而是一起祈禱佛祖能夠保佑我們全家人健康平安,你若是不想去,你自己去跟老爺說,我是完全沒意見的。”

    她說完,便喚了句身後跟著的丫鬟說:“喜鵲兒,咱們走,今天我還要去東苑那邊瞧瞧林姨娘呢。”

    丫鬟立馬來到了她身旁,王鶴慶由著丫鬟的扶持,跨過了門口的門檻,出了我院子,朝著東院那邊走去。

    她一走,碧玉便將桌上的一收說:“這個王鶴慶,還真是不識好歹,這茶我拿去喂狗的不給她喝。”

    接著碧玉拿去外麵用力潑掉,我皺著眉頭繼續擺弄著桌上花瓶內的那些花。

    青兒端著一碗小粥來到我身邊說:“這袁太太親自過來請了,想來是沒辦法不能不去了,反正也就一天的時間,小姐就當是散散步踏踏青。”

    青兒雖然是如此說,可我知道她是希望我去的,可這次去寺廟祈福,我是真不想去,便沒有回答。

    到達傍晚快接近晚餐時,我聽到袁府的外頭傳來了車聲,想來是袁成軍回來了,我過了一會兒,便直接起身出了房間,朝著袁成軍的屋子那頭走了去,到達那時,正好看見王鶴慶接著袁成軍進屋,王鶴慶接過袁成軍的軍大衣,跟在一旁問東問西的,兩人均沒見到我站在那。

    在袁成軍即將跨進屋的時候,我在後頭喚了一聲:“爹。”

    袁成軍和王鶴慶一齊回頭看向我,我很少來找過袁成軍,也沒怎麽來過他的屋子,所以兩人均是有點驚訝,不過我還是迅速朝他走了過去,到達他們麵前後,我朝王鶴慶福了福,喚了一聲娘,又對袁成軍喚了一聲:“爹。”

    袁成軍瞧了我來了,當即便笑著說:“清野來了呀,可是找爹有什麽事?”

    我說:“我確實是有事情和您說。”

    袁成軍看了一眼王鶴慶,便又看向我笑著說:“行,先進屋再說。”接著他便朝著屋內走了去,王鶴慶掃了我一眼,倒也未說什麽,一並跟著袁成軍進了屋,我在那停留了一會兒,也跟著走了進去。

    丫鬟將我領去了書房,茶水是王鶴慶端進來的,放在了袁成軍手邊後,又放了一盞在我手邊。

    袁成軍端起桌上的茶杯,沉吟半晌說:“你先出去。”

    王鶴慶哎了一聲,便低著頭緩慢退了出去,當屋內隻剩下我和袁成軍後,我開門見山說:“爹,明天去南山寺,我能否不去?”

    袁成軍放下手上的茶杯,臉上帶著一派祥和說:“怎的,為何不去?”

    我說:“我最近腿腳有些不適,所以……”

    袁成軍打斷我的話說:“明天林姨娘都要一並去,這是祈福,誠心很重要,誰都不能缺席的,不過你腿腳要是不方便,明天你坐車上山,隻需跪拜跪拜也就沒多大的事了。”

    我還想說什麽,袁成軍又笑嗬嗬說:“林姨娘可是一個孕婦,可都沒說不去,清野,這你就有些不懂事了。”

    袁成軍倒是不軟不硬的將我接下來還沒說出的話給擋了回去,一時間,我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袁成軍瞧了我一會兒問:“可是和你姐夫吵架,還沒和好?”

    我笑著說:“爹如何這樣問?”

    袁成軍笑著說:“我就隨口問問。”他又說:“行了,小孩子脾氣見好就收,明天祈福的事情,不管是袁霖還是林姨娘那邊,一個都不能少。”

    袁成軍又開玩笑的口吻說:“你不是第一個來我這稱病說不去的人,看來如今你們這些年輕人,對信佛這種事,還真是沒什麽興趣,倒都崇洋媚外,信國外那些新起的什麽基督教。”

    聽他如此說,我又問:“難道還有人和您說過不去?”

    袁成軍喝了一口茶說:“袁霖那小子,說是身子不舒服,後來林姨娘又來和我說,懷孕了不適宜爬山。”

    聽袁成軍如此說,我倒是沒說話。

    袁成軍見我不說話了,看了我一眼說:“好了,沒多大的事情了,回去,明天都準備準備,早點起床去拜見佛祖。”

    看來袁成軍是一步都不肯退讓了,我也沒有辦法,也隻能從椅子上起身說:“那爹,我先回去準備了。”

    他慈眉善目的笑著說:“去。”

    等我回去後,青兒和碧玉正一起朝外走,似乎是來找我的,不過見我回來後,又全都停了下來,青兒問:“小姐,您去哪兒了?”

    我沒有理她們,而是徑直朝著屋內走去,到達床邊後,我便轉過身對碧玉還有青兒吩咐:“把東西都收收,明天出門。”

    碧玉一聽,開心的笑著說:“小姐終於肯去了?”

    我沒有說話,碧玉和青兒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麽,各自開心的去替我收拾東西,那一天晚上我怎麽都睡不著,翻來覆去不知道多久,大約是淩晨兩三點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到第二天早上,又被碧玉和青兒喚醒。

    我頭暈的很,任由碧玉和青兒給穿著衣服,隨隨便便洗漱了兩下,吃了幾口口,便被她們扶了出去。

    府內的車早就在門口候了一時了,袁成軍和王鶴慶早早的坐在車內等了,倒是我們這些年輕人,磨磨蹭蹭的走出來。

    比我更晚的是袁霖和林婠婠,林婠婠跟在袁霖身後,而袁霖出今天其餘時刻都是醉醺醺的,今天的他沒有讓一旁的小廝扶著,自己跛著腿朝著不遠處的車走去,誰都沒有看一般,林婠婠原本是跟在他身後想要上車,不過,她見我都沒有跟袁霖同坐一車,有點不妥,又跟著我上了同一輛車。

    等車子發動後,我看向林婠婠說:“其實剛才你跟他上一輛車,也不會有人講的。”

    林婠婠卻笑著說:“尊卑有序,這點我還是明白的。”

    林婠婠這個人便是他太守規矩,難怪王鶴慶喜歡得不得了,聽她如此說,我倒是不好再說什麽,隻是沉默的坐在那,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車搖晃的,還是怎樣,人竟然又開始昏昏欲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車開了多久,當林婠婠在我身邊輕輕搖晃著我時,我迷蒙著雙眼,抬起眼四周看了看,竟然不知道何時,車已經到了南山寺的山上了。

    林婠婠在我身邊笑著說:“妹妹,到了。”

    我這才看向她點了點頭,便推著車門下車,可誰知道,腦袋睡得還暈乎著,差點摔了在地,還好碧玉一把抱住我說:“哎呦,我的小姐,您清醒一點。”

    等我終於清醒了不少後,視線逐漸清楚了些,才發現袁成軍身邊有個穿月白衣衫,身材頎長的男子,看不清楚麵目,但從背影看,走姿端正,氣質貴氣,儀態優雅,這世間除了穆鏡遲有這樣的風度以外,還有誰能夠把一襲月白長衫穿得如此的風雅溫潤。

    可惜有人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們身旁跟著兩個貴婦人,貴婦人穿著旗袍,臂彎間挽著披肩,後麵陸陸續續跟著一些提著香爐,端著茶水的丫鬟仆人們,倒像極一副畫卷。

    青兒見我盯著前方瞧著,便問:“小姐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我問:“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雖然我沒有指名點姓,不過青兒知曉我指的是誰,便說:“先生的車是和我們半路匯合的,不過當時您在休息,所以沒有注意到。”

    我想了想,便也沒有說話,而是開始朝前走著,林婠婠走的慢,所以袁霖跟著林婠婠在後頭。

    雖然到了山上,可這裏還是離寺廟有段距離,但路勝在平坦,可是我還是沒走幾步,便走的有些氣喘籲籲,喘得跟條狗似的,吊著青兒還有碧玉艱難的朝前走著。

    可碧玉和青兒卻一點事情也沒有,反而有些難以理解的看向我說:“小姐,這才幾步路,後麵懷著孕的林姨娘都沒您這麽大的反應呢。”

    我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林婠婠倒是身輕如燕,反觀袁霖,便有些吃力了,不知道是腿疼還是怎樣,額頭上隱隱出了一層汗,手也始終撐著大腿,艱難的朝前走著。

    林婠婠幾次想要扶著他,可是伸出去的手,又緩緩手了回去,大約是怕傷著袁霖的自尊。

    我又扭過了頭,碧玉見我不說話,以為我是自愧不如了,便又說:“小姐,您瞧見了嗎?讓您平時偷懶不運動。”

    我也難得接碧玉的話,依舊艱難的朝前走著,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好在這裏不比承德那邊,很快便到了寺廟的門口,依舊是主持出來迎接,袁成軍他們知道我們這些年輕人,不愛和他們這些人打招呼,而且還有些一些下屬在,便也沒有等我們,由著主持們最先帶著走了進去。

    等我們趕到的時候,袁成軍他們已經在大雄寶殿內,祭拜佛祖,因為人多,光祭拜,都要一段時間。

    我隨便敷衍了一下,以為所有人跪拜完後,就可以走了,可誰知道,這次主持還要開光念法,也就意味著,我們還要在這待一段時間。

    主持在那作法,我也隻能跪在蒲團上,所有人都認真的到不行,我一時無聊,左瞧了瞧,右瞧了瞧,當目光落在前方的穆鏡遲身上後,我又立馬收了回來。

    倒是穆鏡遲像是感應到我目光一般,本來他正雙手合十,閉著雙眸的時候,我視線在他身上短暫停留那一瞬間,他張開了雙眸,不過他並未朝著我這邊看過來,倒是站在他身邊的王芝芝,見他睜開了眼眸,小聲問了他一句:“怎麽了?”

    沒多久,穆鏡遲又緩緩垂下了雙眸,淡聲說了句:“沒什麽。”

    王芝芝聽到他如此說,倒也沒有再多問,繼續虔心祈禱著。

    方丈不知道念了多久的經,念得我是昏昏欲睡,但時間過去半個小時後,我瞧見前方終於傳來了動靜,大約是念經結束了。

    袁成軍這時候才想起我們這些晚輩一般,知道我們對這種事情沒什麽興趣,便打發著我們先去各自房間內休息。

    我聽了,隻差沒謝天謝地了,拉著碧玉她們頭都沒回便往走,青兒和碧玉明顯是還想讓我跟穆鏡遲打個招呼,可此時我隻想去找個地方歇歇腳。

    到達房間後,我第一時間便朝床趴了過去,青兒和碧玉還在我耳邊鬧著問,我怎麽可以連招呼都不跟穆鏡遲打,便回了房,這樣顯得多生分啊。

    我隻覺得青兒和碧玉聒噪的很,又加上這南山寺廟熱的很,便立即捂住耳朵,無比煩躁的說:“你們讓我休息一會兒,該幹嘛幹嘛去,別總在我耳邊說個不停。”

    碧玉和青兒知道我不愛聽這些話,便又全都閉了嘴。

    沒多久丫鬟們便送了冰塊進來,看到那些冰塊,我就像是找了救兵一般,抱著那一桶冰怎麽都不肯鬆手。

    還讓青兒跟碧玉在一旁替我打著扇,青兒是知道我貪涼的,可今天我表現的夠煩躁不安了,也不好再勸,隻能在一旁替我扇著涼風,我抱著那冰塊,順著這涼風,聽著外麵的蟬聲竟然昏昏沉沉的便睡了過去。

    睡到中午,外邊來了丫鬟過來傳我用午膳的,我本來困的很,想讓碧玉她們去廚房隨便拿點,可誰知道丫鬟卻說:“少奶奶,都要去的,二爺和柳姨娘都在宴席上等了。”

    這言下之意,自然是袁霖他們都去了,而我自然是也不能缺席。

    青兒見我懶洋洋趴在那兒說:“小姐,您就過去,隻是吃個飯的時間,又不要您多少時間。”

    我想了想,隻能艱難的從床上爬了起來,碧玉見我終於有反應了,趕忙去一旁給我挑了件衣服,似乎是想再給我梳個頭,我說了一句:“麻煩。”

    便沒再讓碧玉精心打扮,而是隨著那請我用午膳的丫鬟離開了這裏,到達席間後,果然所有人都入了席間,就連袁霖都已經坐在那了,我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的入了席。

    不過袁霖就坐在了我旁邊,袁霖的另一邊是林婠婠,席間很大,宴都是清齋小宴,桌上的主持正在說著重新修繕南山寺的問題,那邊正聊著。

    我自然是誰都沒看,而是迅速吃了幾口,想著能夠盡快走,那邊盡快走,正吃得無比快速時,卻發現袁霖正在不斷的喝酒,林婠婠一直在一旁提醒,他也不聽,一杯一杯接著往下喝的時候,他忽然把手上的酒壺往桌間一摔,接著他抽出槍站了起來,狠厲的眼神準確無比的對準穆鏡遲說:“我殺了你。”

    穆鏡遲原本正在和袁成軍說著話,完全沒意料到袁霖會有這一招,包括在宴席上的所有人。

    一瞬間安靜極了,誰都沒有說話,看向了袁霖。

    穆鏡遲的表情很讓人值得尋味,一開始是略微驚訝,接著他倒是比任何都反應的快,而是直視袁霖手上那柄對準他的槍說:“袁霖,你醉了。”

    這句話一出,袁成軍忽然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問:“袁霖,你又在這發什麽酒?!”滿桌的酒菜在晃蕩。

    袁霖卻沒有動,喝了不少酒的身體在酒精的催化下,不斷的歪歪斜斜站在,可他手依舊努力支撐著桌麵,手上的槍也沒有收。

    他嘴角帶著嗤笑,看向袁成軍說:“我沒有醉。”接著他又說:“爹,您不就為了他身上那點銀子嗎?為了那點銀子您什麽事情不能幹?不僅和他簽了我的賣身契,如今又斃掉了我一條腿。”他指著頭頂說:“現在我腦袋上頭頂冒著綠光,可是您呢,戎馬一生,今天竟然跪在了一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麵前。”他低低笑出聲:“真是可笑至極。”

    袁霖的話讓袁成軍臉難看到了極點,可他沒有和袁霖多爭辯什麽,因為他知道和一個醉酒的人去計較,根本沒什麽好計較的,他當即看了一旁的王鶴慶。

    王鶴慶被這樣的變故嚇得臉發白,在接觸到袁成軍的眼神後,她便立馬衝了過去,一把握住袁霖手上那把槍說:“霖兒,你醉了,娘先扶你下去。”

    袁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忽然將王鶴慶往地下狠狠一推,怒罵了一句:“滾開!”

    王鶴慶整個人狼狽的摔在了地上,當那些丫鬟想要去扶她時,已經來不及了,她摔在地下慘叫了一聲。

    緊接著,袁成軍忽然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袁霖臉上,毫不猶豫的,袁霖整個人被那一巴掌直接被甩趴在了桌上,一桌飯菜被他壓得碟子亂飛,碎片四濺。

    桌上所有人對於這轉變發出驚呼聲,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忽然被一雙手一拽,下一秒,袁霖手上那把槍便頂在了我腦袋上,他掐著我頸脖依著我搖搖晃晃從桌旁站了起來,他鼻尖上全都是被袁成軍那一巴掌甩出來的血。

    他依舊在笑,發出陰冷又森然的笑,像是瘋了一般,像是沒了理智一般說:“爹,這一巴掌你打的真是好,不如您再給我一巴掌,讓我清醒清醒。”

    他手掐著我脖子提起來,又看了一眼對麵麵無表情盯著我們的穆鏡遲,在我耳邊問:“那個奸夫是你的好姐夫?你說要是我當著他的麵,一槍斃了你,他會怎樣?”他在我耳邊耳語著,用隻有我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音量,接著他在我耳邊發出癲狂的笑,那笑震得我血液冰涼。

    所有人都不敢動,深怕袁霖手上那把槍,一個不小心走了火,我的小命便沒了。

    穆鏡遲同樣沒有動,他沒有逼近袁霖,更沒有情緒激動,而是用平靜的語氣和他說:“袁霖,你把她放了

    袁霖沒有聽。

    穆鏡遲再次說了一句:“有什麽話我們可以好好聊,你應該清楚明白自己如今在做什麽。”

    袁霖看向穆鏡遲,嘴角始終保持著詭異的笑說:“我怎麽會不明白我在我做什麽,我心裏清楚的很,怎麽你怕我殺了她?”他低低笑了出來說:“你不用害怕,姐夫,她是我妻子我怎麽會殺了她呢。”

    接著他的槍從我的太陽穴,順著我的臉頰,槍口忽然強行的插入了我口腔內,他笑著說:“我現在不過是在教這個"dang fu",怎麽好好做人而已,姐夫,你用不著這麽焦急,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的。”

    我耳邊忽然傳來嘎吱嘎吱聲,我聽見袁霖緩緩扣動了扳機,當我感覺他指尖往下壓得越來越緊繃的時候。

    忽然王芝芝驚恐的大聲尖叫了一句:“不要啊!”緊接著,嘭的一聲,有一顆子彈從槍口破口一聲發出,還沒等我弄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就在下一秒有什麽液體濺了我一臉。

    我分不清楚那些溫熱的液體到底是我的,還是誰得,我隻知道雙眼全被一片黏黏的紅給黏住。

    接著下一秒,有什麽東西摔在了地下,我被一股力道往懷中一扯,有雙手立馬覆在了我臉上,那雙手細膩,寬大,無一處薄繭,指尖帶著幽幽的藥香。

    我聽見袁霖在我不遠處發出了一聲慘叫聲,接著便是王鶴慶崩潰的大哭聲,在我還沒來得及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我又聽見袁成軍在那大喊著:“醫生!醫生!快來醫生!”

    整個宴席亂成了一團。

    沒多久,我便被那雙手遞還給了另一個人,我聽見他在我身邊吩咐了一句:“先帶小姐回房。”

    我看不見周圍的一切,我的眼睛裏仍舊是一片紅,接住我的人似乎是碧玉還有青兒。

    她們領著我小心翼翼朝前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似乎被人帶到了一間房間,緊接著,我便被人摁著坐了下來,有雙手在眼睛上輕柔的拭擦著,一下一下,等那紅逐漸在眼睛內褪卻後。

    我隱約看到了青兒和碧玉的臉,在我麵前逐漸清晰了起來,好半晌,當眼睛徹底適應住麵前的麵前的一切後,我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碧玉和青兒都被嚇得哭紅了眼睛,她們緊張的問:“小姐,您沒事?別嚇我們。”

    我呆滯看了她們良久,手下意識去撫摸自己的頸脖,發現血不是來自於我,我身上無一絲傷口,那麽剛才的血是誰的,槍聲又是來自於哪裏?

    我看向青兒和碧玉,碧玉知道我想要問什麽,她哭著說:“血是姑爺的,姑爺的手,被子彈給射穿了。”

    我說:“是誰的人開的槍?”

    碧玉哭著搖頭說:“太混亂,根本看不清楚,不過像是先生帶過來的人。”

    我又看向青兒,青兒確定的說:“是先生的人動的手。”

    我好半晌都沒說話,不知怎麽了,心裏竟然如此的平靜,沒有一點波瀾。

    碧玉見我許久都沒說話,以為我是被嚇傻了,又哭著問了一句:“小姐,您沒事?您怎麽不說話?”

    我說:“青兒,你去外麵看看,袁霖如今怎麽樣了。”

    青兒立馬點頭說:“好,我現在就去看。”她從我麵前起了身,大約是也還沒有回過神來,腿有點軟,竟然還沒跨國那扇門,整個人便摔在了地上,碧玉大聲喚了句:“青兒姐姐!”

    青兒又立馬從地下爬了起來說:“我沒有事。”接著手撐在門上頭,緩緩站了起來,又迅速朝著外頭跑了去。

    青兒一走,我便極其安靜的坐在那裏,半天都沒有一點動靜,碧玉隻敢安靜的陪著我,差不多兩個小時,青兒匆匆趕了回來,喘著氣和我說:“小姐,姑爺是子彈射穿了手,不過子彈如今已經被這裏的一個和尚取出來了,目前正在緊急召醫生上山,到底是什麽情況,還要等西醫來了才知道情況。”

    我點了點頭說:“好,青兒,你繼續去那邊盯著,有什麽情況第一時間告訴我。”

    青兒用力的點了點頭,又轉身朝外走,不知道為什麽我身上沒有一絲力氣,身體極其的虛弱,我對抓著碧玉的手說:“帶我井邊,我臉上還有血。”

    碧玉說:“您臉上的血擦幹淨了。”

    我卻固執的說:“沒有!我聞到了血腥味!”

    碧玉被我神給嚇到了,隻能迅速的扶著我出了門,朝著外頭走了去,到達井變,她便繼續用毛巾替我擦拭著,可那股血腥味,仍舊在我鼻尖如影隨形,我一把扯過碧玉手上的毛巾,狠命的往臉上擦著,碧玉見我這力道,怕我擦傷自己,想要來搶奪,我一把將她推到了一旁。繼續用力擦著,直到將皮膚擦到破了皮,臉上一片火辣辣我才停下手,蹲在那不斷喘著氣,看著水內自己的倒影冷靜了一會兒後,我又再次抓著碧玉的手說:“碧玉,帶我回房,我要休息。”

    碧玉見我終於不再擦了,立馬把毛巾從我手上一奪,便快速將我從地下給扶了起來,回了房。

    之後我躺在了床上,碧玉寸步不離的陪在我身邊,我手也不敢鬆開她手半分,一直在聽著外頭的動靜,等著青兒回來,可是我等了許久,始終未聽到青兒的聲音,緊繃的神經終於疲憊的往下鬆懈,我有些支撐不住了,意識也逐漸往下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是被穆鏡遲的說話聲給驚醒的,他問碧玉:“睡了多久了。”

    碧玉在一旁戰戰兢兢回答說:“有一兩個小時了。”

    穆鏡遲嗯了一聲。

    接著又說:“讓她好好休息。”他似乎是想轉身走,可是好像又停了下來,又添了一句:“別再給她吃涼的。”

    碧玉抖了兩下,又立馬說了一句:“是,先生。”

    穆鏡遲最終踏出了門外,我看見他白衣衫在外麵的一片白光中,閃閃爍爍,辨不清楚是虛還是實。

    等我徹底睜開眼時,屋內隻剩下了碧玉,剛才穆鏡遲的聲音就像是幻聽,我愣愣盯著碧玉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我沙啞著聲音問:“剛才誰在屋內說話……”

    碧玉沉默了幾秒,便過來扶我說:“先生過來了。”

    原來剛才真的是穆鏡遲。

    碧玉又說:“不過先生沒有待多久,過來看了您一眼,便離開了,就剛離開沒多久。”

    我沒說話,碧玉替我肩上披了一件衣服,我想了想問:“青兒回來了嗎?”

    碧玉說:“還沒有呢,也不知道那邊的情況怎樣,先生也沒有說。”

    我看了一眼天,才發現竟然已經是晚上了,碧玉便問我:“小姐,您要吃點什麽嗎?我現在給您去廚房拿。”

    我一點胃口也沒有,隻是搖著頭,碧玉又勸著說:“多少也要吃點。”

    我說:“我不餓,還是先等青兒回來。”

    青兒差不多是晚上十點來到我房裏,她到達我房裏便說:“姑爺那邊穩定下來了,手倒是幸運的還能夠動,有知覺,不過手心破了個洞,後麵怎麽樣,還要看恢複的情況。”

    我聽青兒如此說,還是又問了句:“醫生難道沒有說別的了嗎?比如手會不會如從前一般。”

    青兒說:“倒是沒有說,隻是說要看後期恢複。”

    我沒有再多問,青兒知道我在擔心什麽,她又說:“小姐,您現在擔心也沒有用,姑爺自己喝了酒在宴席上耍酒瘋,怪不得您什麽,他的手有怎樣的造化,那邊全看他自己,我們誰也救不了他。”

    沒多久廚房那邊便把飯菜送了過來,碧玉再次勸著說:“小姐,先吃點,今天白天在宴席上,您也沒有好好吃什麽。”

    我想了想,確實是有些餓了,便點頭坐在了桌邊,可見這件事情有多突然,寺廟連飯菜都準備得不是很齊全,我應付了兩下,隨便吃了一兩口,便讓青兒她們端了下去。

    之後那一晚上我基本沒有怎麽睡,等天一亮後,我從夢中驚醒,碧玉在我身邊一把握住了握手,我反握住她,滿頭大汗,我看了周圍,發現還在寺廟,原來還沒有走。

    我問碧玉:“我們什麽時候走。”

    青兒替我端著洗臉水從外頭走進來說:“姑爺的手如今還不能動,所以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不過……”青兒猶豫了兩下說:“今早上先生走了,帶著王姑娘。”

    我不解的問:“為什麽走了?”

    青兒搖搖頭說:“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聽外麵的下人說,好像是因為昨天的事情生了意見。”

    碧玉憂心忡忡的說:“先生怎的就將小姐放在這裏,要是袁家的人對小姐公報私仇可怎麽辦。”

    青兒放下水盆說:“不會的,現在袁家正是有求於先生的時候,袁家怎敢公報私仇,他們不敢怎樣的。”

    青兒雖然如此說,可仍舊安撫不住碧玉慌亂的心。

    過了半晌,碧玉又問:“先生就這麽走了嗎?可有留什麽話給小姐?”

    青兒點點頭說:“留了,讓小姐安心待在這裏,其餘倒也什麽都沒說。”青兒停頓了幾秒又說:“還讓您暫時不要去看姑爺,也盡量避免去和王夫人起衝突。”

    碧玉說:“完了完了,穆家和袁家這是徹底鬧翻了嗎?”

    青兒說:“這件事情本就是袁家的不對,小姐再怎麽不是,姑爺也不能三番兩次耍酒瘋來殺小姐,先生這次也是生氣了,才會有如此做法,若是這一槍不開,不然任由袁家那些人欺負咱們?”

    碧玉聽青兒如此說,倒是聽出了幾分道理。

    青兒又坐在我床邊,看向我:“小姐,這件事情先生自然有他的思量,您別怕就是,安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我們便從這裏回去。”

    我卻沒有回答青兒。

    穆鏡遲離開後,這座寺廟裏便隻剩下袁家的人暫時居住在這裏,王鶴慶在那天午宴上,親自見那一顆子彈射穿了袁霖的手後,便嚇得直接暈了過去,之後醒來,日夜啼哭,擔憂袁霖的手會殘廢,如今的袁霖因為一條腿,早就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若是又丟了一雙手,那簡直是接近殘破不堪。

    王鶴慶就這唯一一個兒子,如今因為這樁婚事,竟然從一個健全的人,變成如此狼狽殘疾的模樣,這讓王鶴慶如何想的通,啼哭了好幾天後,幹脆用了一截白綾往房梁上一掛,對外哭喊著說,若是不殺了我,給袁霖泄憤,她便是不活了。

    她這話雖然沒有當著袁成軍的麵說,但確確實實是說給袁成軍聽的,當袁成軍趕到的時候,王鶴慶整個脖子已經掛到白綾內,隻差踢凳子了。

    婦道人家,不懂什麽大道理,隻知道唯一的兒子如今成了這副模樣,怎樣都要討個公道。

    她哭著問袁成軍:“老爺!就因為您當初提的那樁婚事,霖兒如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他一個好好的人,當年是如何的意氣風發,可現在呢?可現在他成了半個殘廢躺在床上,你讓我這個當娘的如何想的通啊!我不懂您沙場上政事上那些大道理,我隻知道,袁霖是我唯一的兒子,也是您唯一的兒子,就算您擁有了這個天下又能夠如何!這些難道能夠抵得了兒子的健康嗎?!”

    王鶴慶的詰問,竟然讓袁成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向喜怒不形於的他,此時臉上是濃濃的悲傷和無力。

    他問:“那你要我如何?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了霖兒無理在先,他三番兩次要殺清野,穆家會有這樣的行為,也是有理可依的。”

    王鶴慶哭著說:“我不管什麽有理可依,我隻知道他穆家的人如今安安全全在那裏,沒有一絲傷。”王鶴慶捂著胸口,撕心裂肺的問:“可是我家霖兒呢?腿跛了,人也廢了,如今手還不知道未來是個什麽情況,老爺,您告訴我,霖兒這和死了有什麽區別?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幹幹脆脆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呢?何必如此來折磨他。”

    王鶴慶哭著搖頭說:“霖兒是我的兒子,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這件事情若是您還要罷休的話,我是絕對不依,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思。”

    袁成軍問:“那你要如何才肯依?”

    王鶴慶扯著白綾,站在椅子上說:“殺了那個賤人,一定要殺了那個賤人。”

    袁成軍一口否決說:“不可能,別的事情可以由著你,唯獨這一件事情不行。”

    王鶴慶哭著問:“為什麽?難道您還想穆家那些銀子?銀子比霖兒重要嗎?”

    袁成軍陰沉著臉說:“你這個婦道人家懂什麽!現在人不能殺,為今之計是好好找個醫生治療霖兒的傷,總之你別再這裏給我胡鬧,你若是要死,我也不攔著,你知道我是最討厭女人用這樣一哭二鬧的手段來威脅我。”

    袁成軍說完,冷哼了一聲,便不再看王鶴慶,轉身便朝外走。

    王鶴慶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袁成軍竟然還選擇隱忍,當即便在他身後大喊著:“老爺!”

    可袁成軍沒有回頭,很快便離開了房間。

    王鶴慶整個人垮坐在椅子上,那根白綾在上頭晃啊晃啊。

    王鶴慶淚眼模糊凝視著袁成軍離去的方向說:“如今您到底是怎麽了,以前沒靠著穆家不也一樣過來了嗎?您怎能因為權利去犧牲掉自己的兒子,他可是您的親兒子呐……”

    她的話,可惜,袁成軍已經聽不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