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沈毅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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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十二坐在台階上輕敲門沿,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李家二老祖在廳中調息,似乎被其弄得有些煩躁,罵道:“不是來回踱步,就是手敲門沿,你就如此空不下來?”

    關十二沒有回答二老祖的話語,隻是望著窗外明月,喃喃道:“已經三天沒見娘親,算算家裏的柴火似乎要用完了。”

    李家二老祖哼地一聲,向身邊的銅盆嘖出一口血水,旋即又道:“小家夥你別給臉不要臉,要是沒有老子,你就別那幾個小老兒弄死在台上了。”

    關十二轉頭看向李家二老祖,目露疑惑:“這也是我想問你的,聽那些老家夥說,李天容似乎是你的徒弟,你非但沒有報複我,反而維護我,這是為何?”

    他沒等二老祖開口,一拍腦袋,自言自語道:“是這樣了,你也想要黑娃子是吧。”

    二老祖疑惑:“黑娃子?”

    “我那把刀就叫黑娃子,用它砍柴不僅很輕鬆,我那刀法也是靠著它才會的。”關十二解釋道。

    二老祖聞言仰天大笑,直到自己咳出血來,臉上的笑意也沒有消散:“十大刀之一的聽鬼,到你這裏成了劈柴刀不說,還有個這麽土裏土氣的名字,外頭那些為了得到它擠破腦袋之人,要是知道了真得氣瘋不成。”

    關十二憨憨一笑:“你難道不想要嗎?”

    二老祖:“我這已經是半截身子在土裏之人,要這玩意兒作甚?”

    “你既然不要,又為什麽將我帶到你的住處來?”關十二又問道。

    二老祖哼地一聲:“你爹叫什麽?”

    “不知道。”

    “不知道?”

    “嗯,從小沒見過,我娘隻說那是個大修士,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於是將我們托付給李家,便走了。”

    “那你恨他嗎?”

    “連交集都沒有,又有什麽好恨的。”

    “你爹叫關士工,五階修士,修真浩劫之時為了救一個重傷的李家修士,死了。”

    關十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似是心不在焉道:“哦。”

    “不失望?你爹既算不上一個大修士,也早已死了。”李家二老祖問道。

    關十二還是低著頭:“恩,黑娃子早說過我爹回不來了。”

    二老祖又開口:“那你恨不恨我,我就是那個李家修士。”

    關十二抬起頭,看向二老祖,笑道:“我十幾年來砍柴練刀,生逢末世卻也過得安逸,又怎麽會恨你。”

    “可你卻沒得安逸了。”

    關十二目露疑惑:“為什麽。”

    二老祖緩緩開口,目中惆悵,恍惚間已經看到了當初救下他的那個修士:“一個要成為天下第一刀客之人,一生注定不會安逸。”

    短發少年擺擺手:“那不過是說說而已。”

    “如今老夫卻要幫你,你不能拒絕。”

    關十二臉上閃過一陣猶豫:“可是我母親......”

    “我當年本想將你母子二人接到我宅子邊上來,你母親不肯,如今我要幫你,你自然也不用擔憂你母親的安危。”

    關十二笑道:“我好像已經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那你明日就得走。”二老祖道。

    “去哪裏?”關十二問道。

    “人間界,修真界,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任何有刀客的地方。”

    “我豈不是去送死?”

    “送不送死老夫不知,老夫隻知道一件事。”

    “什麽事?”

    “‘天下第一’這四個字,不是對著木樁練出來的。”

    ......

    沈毅一回來,便閉目持刀,靜立院中。

    月漸低沉,四周寂靜無聲,唯有柳樹輕輕搖曳,朝著夜色沙沙低語。

    沈毅宛若石雕,一動不動。

    他的心在動。

    意識馳騁,回味著夏無歸的指點,又將其刀法與灑酒刀結合在一起。

    夏無歸的功法乃是醉八妖中刀類功法,名為醉霜雪,據夏無歸說,他還有一把佩刀,也名為醉霜雪,玄鐵打造,一經舞動,其芒如宛若月紗,頗為不凡,不過此刀被他落在了異鄉。

    異鄉是哪,夏無歸沒說,沈毅也沒問。

    沈毅知道,以他的實力拿不到這把刀,若是真有緣,他也會如見到夏無歸一樣,見到醉霜雪。

    再觀刀法,不知將醉霜雪改編成灑酒刀之人是何種曠世奇才,兩者心法本源相同,但出刀之技巧已經大不相同了。

    灑酒刀性烈,出刀剛猛,手中銀光一亮,則天地任我魚肉,醉霜雪則注重自然,月下刀舞,輕盈爽快,刀起則花開,刀落則風動,隨意的揮舞之間,殺意徒然而現,那命也徒然而逝。

    兩者一個像是喝了烈酒的北塞猛將,醉臥沙場,豪氣幹雲,一個則是沉於春釀的白衣儒生,鬥酒百篇,手摘星辰。

    尋常人思索至此,便已經出刀開練。

    沈毅沒動,他不急於動。

    明知死期的兩個月讓他有了質的變化,使他追求修道一途的心更為堅定。

    他覺得這不是他要的刀意,這也不足以揮出夏無歸那樣的刀。

    都說修煉之人,追求的是時間,而修煉一事,卻是讓人忘了時間。

    此言不假,修士壽命雖長,但閉關起來,動輒百年千年。

    沈毅隻不過一個二階小修,這才稍稍思索,還不及運功,日頭就又轉了一圈。

    他睜眼之時,已是第二天的深夜。

    他動了。

    他忽的明白其夏無歸的話來。

    “人一出刀,是人拿刀,何嚐又不是刀在拿人,所以揮出去的,不僅僅是刀,也是你自己,你若不醉,刀豈會醉,你若醉於表麵,刀又豈會醉在心底?所謂酒水之醉,就是醉於表麵,你看著功法運轉快了,實則不過是你自身意識慢了,而醉在心底,別人覺得你慢了,實則你卻是快了,別人覺得你漏洞百出,實則你卻是無懈可擊,擁有這樣的刀,你的功法才會快,你的出刀才會快。”

    沈毅沒有去思考其中的真真假假,但他卻聽到了一日之間的各種聲音。

    有落葉隨風點地,又有嬌花暗自盛開,有爬蟲鑽泥,有飛鳥騰空。

    也虧了他的境界,讓他記性好的異常,以至於這些聽過的聲音一經回想,便又在他的耳邊響起,到最後他好似變成了那片葉子,那隻飛鳥。

    把自己想想成葉子和飛鳥的不過三種人:醉了的人,戀愛中的人和小孩。

    沈毅自然不是小孩也沒有戀愛,那豈不就是醉了。

    醉了。

    木刀印著月色,形成幽暗的青光,不太亮,也不太快,走刀瀟灑,宛若隨心而舞,不致命,也足以讓覺得不致命之人送命。

    這是醉霜雪,也是沈毅的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