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是涼爽的，甚至帶著一絲冷意。

    這個城市才剛剛蘇醒過來，沒有了其他時候的繁忙，倒是讓人不免心情放鬆有些愜意。

    顧塵看著不遠處街道上過往的車輛，隨即偏過頭來，看著身邊雙手依靠在護欄上的秦涼，沉穩了聲線：

    “我們很久沒有這樣相處過了……。”

    自從秦涼把呂笙顧玖和呂梓送回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雖然，時不時的又打聽關注過他的消息，但顧玖把他掩藏的太好了，他聽不到任何一點的風聲。

    也就是顧玖出事之後，他們才知道，顧玖不到七八歲的時候，就接手經營著spade—K，甚至心思縝密的幫秦涼做著治療…。

    如果說之前他要是知道顧玖的行為，他一定會生氣，會憤怒，會認為顧玖這是胳膊肘往外拐，存心跟他過不去……

    話音還未落，秦涼有些急躁的出聲打斷：“打住，我們從來就沒相處過，別想示好亂拉關係。”

    顧塵：“……”

    當他什麽都沒說，果然不可能跟他好好相處，話不投機半句多。

    顧玖這麽一沉默，換秦涼先按捺不住了，有些得意的出聲：

    “看見沒，顧玖一出事，率先找的是我，這說明什麽？”

    “說明你不是他最親近的人。”顧塵雲淡風輕的立馬接話。

    秦涼：“……”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本來還想嘚瑟一會，畢竟顧玖一有事，最先想起和找的不是他親生的爸。

    顧塵這麽一說，顧玖連簡單都躲避，這麽看來，他好像確實不是很重要……

    倆個男人再次陷入寂靜，氛圍有些尷尬。

    按道理說，倆個人都是年過半百的男人了，就算之前有什麽恩怨糾葛的，也該化解放下了。

    可顧塵心裏始終都有一個結，隻要秦涼對呂笙心不死，他們倆就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朋友亦或是其他。

    良久，顧塵轉身，出聲說道：“謝謝，麻煩你的這幾天，會按照一定的金額比例支付，我們一會就走——”

    秦涼皺了眉頭，這是想要拿錢跟他撇清關係？他像是差錢的人嗎？

    “你現在帶走顧玖，他沒有辦法得到更好的醫療條件。”

    顧塵頓步，嘴角輕揚起一抹弧度，回過頭來，聲線中夾著幾分自信：“不，我有。”

    說完，他抬步，離開了天台。

    秦涼眉間的折痕加深，好大一會兒才舒展明白過來，眉梢一挑，發出一聲輕笑。

    顧玖走了運，能騙到個醫學上的天才。

    有些事情，好像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似的。

    ……

    等顧塵回到病房的時候，房間裏亂成一團，三四個身穿白袍的醫生外加倆個保安用蠻力禁錮住了暴走瘋狂的顧玖，簡單攙扶著哭得雙眼通紅的呂笙，除了顧玖啊啊的亂叫聲之外，還有女人的哀傷抽泣——

    顧塵深了眸色，走了進來，看了一眼自個癲狂的兒子，把呂笙簡單倆人帶離了病房。

    一個多小時後，顧塵包了機，從德國，飛往美國紐約霍爾·羅斯巴什教授所在的實驗室。

    中午十一點多，傅聆江提了幾袋子的輔食玩具小裙子各種等等出現在實驗室門口，恰巧遇上秦涼準備出門…。

    秦涼看了一眼傅聆江雙手滿滿的各種袋子，視線有些意味。

    “他們已經離開了。”

    秦涼隻是這麽輕輕的說了一句，轉而快步，與之擦肩而過，坐上了停在路邊的車輛……

    傅聆江楞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很突然，一聲不吭不知不覺的，就離開了。

    想到這，他發出一聲嘲諷的輕笑，轉身離開——

    他算個什麽，人家根本就沒有向他報備去向的必要。

    他打開後座車門，把手裏大大小小的袋子全部扔進了後座，這舉止，好似心裏有些怨言不悅似的。

    他猛的一下甩手關閉了後車門，繞過車頭，坐到了駕駛位置上，發動了引擎——

    卻遲遲沒有踩油門。

    他靠在椅背上，闔眸，深吸了一口氣，滿滿的都是有心無力。

    直到口袋裏的電話響起，阿方索打來了電話……

    ……

    美國紐約，實驗室。

    顧玖這麽一病，顧氏集團的擔子又落到了顧爸爸的身上，呆了沒倆天，就不得不必須回國處理一些公司的事物去了。

    顧媽媽留了下來，一方麵放心不下自個兒子，一方麵，放心不下自個孫女，這樣也好讓簡單安心下來去照顧顧玖……

    簡單隔著倆天都沒怎麽去對顧玖接受儀器和藥物治療，每次隻要他們一靠近，顧玖的情緒就會特別暴躁極端化，這樣根本不利於後麵的治療和接觸了解——

    半夜一點多，簡單穿著一套之前跟顧玖的情侶睡衣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顧玖的床，輕輕的，不敢動他，睡在了他的身邊。

    這幾天原本就一直都睡不好，一睡到顧玖的身邊，聞著他身上帶著淡淡的藥味，情緒一下子沒控製，湧了上來，怎麽也收不住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簡單終究還是抵擋不住睡衣，試探性的輕輕伸手抱住了身邊的顧玖，闔眸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暈暈沉沉時，她的身子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原本就睡在外邊的她，這一推，直接讓她滾了下了床——

    簡單的手傷還沒好，懸空的那一瞬間，幾乎出於本能，下意識的沒去用左手，任由身子跌落在僵硬的地板上，好在離床的高度並不是太高，不是很痛……

    簡單幾乎處於戒備警覺性的快速爬了起來，看著床上坐著的顧玖，連忙伸手，出聲解釋道：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顧玖聽懂了她的話還是其他，顧玖隻是坐在床上角落裏，一雙淡金色的眸子，小心戒備地看著她，沒有向之前一眼撲上來就拳打腳踢嘶吼喊叫的。

    簡單不由得放鬆了下來，手舉著，繼續出聲說道：“我是簡單啊！我真的不會傷害你，所以，放鬆一點好嗎？”

    顧玖依舊隻是看著她，沒有出聲回應。

    簡單歪著頭，抿了唇瓣，試探性的出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顧玖沉默著，不知道是不想回應她，對她仍有戒備，還是根本就不知道簡單在說些什麽——

    顧玖的沉默，讓簡單看他的視線多了幾分複雜和深意。

    而就在這時，許是值班的醫生要過來查看一下顧玖的狀態，門一開，不由得吸引了簡單和顧玖的視線——

    一見到那醫生的身影，顧玖像是突然被擊中了某個點似的，情緒躁動起來，隨手抓著一個枕頭就往門口的方向扔……

    簡單見此，楞了一下，隨即偏頭對那醫生喊道：“出去！”

    那醫生有些遲疑，顯然不太放心簡單一個人麵對一個有著成年男人攻擊性的精神病人——

    “滾出去！”簡單也有些急了。

    那醫生這才退了出去，輕關了房門，卻沒有關緊，還留了一條縫，也沒有離開，不放心的觀察著房間裏的情況……

    果然，跟簡單想的一樣，那醫生退了出去，顧玖的情緒立即緩和了過來，盡管還有著戒備，但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暴躁發狂了。

    她也是突然想起，秦涼之前很怕打針用藥……

    所以，顧玖不是無緣無故的，之前那些醫生檢查時對顧玖造成的疼痛和壓迫，讓顧玖有了抵抗心理…。

    他討厭那些穿白大褂的。

    不多時，簡單赤著腳離開了病房，也來不及去洗漱去用早餐，回了辦公室，開電腦去調秦涼那二十年種種的表現和曆史——

    之前顧玖說過，他有過倆次飲酒後的發病記錄，表現很幼稚弱智，但那個時候，秦涼還是病態期，加上事發突然，洛倫又不敢像現在的秦涼一樣對顧玖立馬實施處理……

    等簡單又翻覽了一遍後，把顧玖病房的攝像畫麵打開，眼看著房間坐在地上玩那些益智玩具的顧玖，微眯了雙眸，呼吸一時之間，有些上不來——

    她因為手受傷，加上還沒確定顧玖的病是暫時性的還是永久，所以這幾天都沒有對顧玖做過任何一項檢查。

    估計今天早上沒有攻擊她，也有一小部分這方麵的原因吧！

    她現在，首先要確定的是，顧玖到底是不是在走秦涼的老路，智商是不是已經退化為零，連最起碼基本的語言都喪失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多，簡單什麽也不做，每天睡醒之後就是拿著早餐去跟顧玖一起吃飯，一起玩著那些對於她來說有些幼稚的遊戲，有意無意的想要去引導顧玖這個玩具要怎麽玩，這也是開發智力的一種……

    幾乎所有的生物都相差無異，隻有你對他好，他能感受到，便能慢慢的對你敞開心扉，把心裏的那道防線撤了下來——

    簡單基本上已經確定了顧玖的智商階段，大概就是倆歲的智商層，學東西要比之前的秦涼要快很多，隻是太複雜的東西，還是難以接受。

    甚至他們倆現在連溝通都是問題，因為顧玖的語言詞匯能力還很弱，半個多月的學習，根本就沒有太大的成效，加上一個倆歲智商的，你希望他的進步能有多麽神速……

    不過現在這樣，簡單已經很滿意了，至少，他不會再對她動手了。

    因為簡單要排除顧玖的戒備，所以在這段時間，不許任何人進來，甚至有時候顧媽媽想兒子了，都是從窗戶外偷偷的看上幾眼……

    她抱著七個月大的小一一站在窗戶旁，看著房間一起坐在地毯上玩著積木的倆人，眼淚沒忍住，又流了下來。

    懷裏的小一一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哭聲讓房間裏的顧玖和簡單聽見了，簡單下意識地扔了手裏的積木，站起身來就要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倆步，褲腿突然被人扯住，隻見顧玖伸手拉住了她的褲子，一雙淡金色的眼眸看著她，沒有出聲。

    也不知道是顧玖本身溝通就困難，還是性格原因話很少，基本很少從他嘴裏迸出字來——

    可簡單跟了顧玖四年多了，有時候隻需要一個眼神都知道顧玖在想些什麽，哪怕現在的顧玖，已經不是以前的了。

    簡單挽唇一笑，聲音溫柔極了：“你女兒叫我了，我一會再回來陪你好不好？”

    “為什麽女兒？”顧玖出聲，聲線依舊磁性。

    他問的是，什麽是女兒。

    簡單蹲下身來，剛想張嘴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要是跟他說，女兒是他們倆生下來的，他肯定聽不懂也理解不了。

    “嗯…。女兒就是你的小妹妹，你是大哥哥，要保護小妹妹的。”

    她隻好換了一種比較幼稚的解釋。

    說完，顧玖眸中多了幾分茫然和對未知的好奇以及探究。

    簡單想了想，起身走到門口，對窗邊偷偷轉過去抹眼淚的顧媽媽伸手，出聲說道：

    “媽，你把孩子給我。”

    顧媽媽紅著眼眸，有點不放心。

    畢竟，自個兒子現在這樣，連女兒是什麽都不知道，真怕他會對小一一作出什麽來……

    “媽，沒事的，你給我。”

    呂笙猶豫了好大一會兒，終究還是把懷裏還在哭鬧的小一一遞給了簡單——

    簡單晃悠了一下，也不知道小一一是挑人還是咋地，閉上嘴，眼角掛著淚花，沒再哭了。

    簡單回了房間，也有些小心地看著地上坐著的顧玖，試探性的靠近，出聲說道：

    “你看，她就是你的妹妹，她還很小，很弱，你不能傷害她……”

    話說著，簡單把懷裏的小一一，小心的伸了過去，讓顧玖看——

    顧玖看了一眼圓溜溜瞪著大眼睛的小一一，眉頭頓時一皺，說了一個字：

    “醜！”

    “噗嗤！”

    簡單一時忍俊不禁，嗤笑出聲。

    之前顧玖稀罕的跟塊寶似的，現在居然說醜？

    “啊呀——”

    簡單懷裏的小一一偏著頭看著一旁的顧玖，伸著肉嘟嘟的小手，十指一張一合抓著什麽，咧著嘴，露出那粉色牙床上點點乳白剛冒頭的小門牙，笑得開心。

    簡單止住笑意，眉梢一挑，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一旁皺著眉頭一臉嫌惡的顧玖，出聲說道：

    “你看，她好像很喜歡你，要不要抱抱？”

    話音一落，顧玖搖了搖頭，有些小孩子脾氣：“垃圾桶。”

    簡單：“……”

    他要把自己親閨女扔垃圾桶？

    簡單楞了幾秒，隨後莫名的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黑色攝像頭，這句話一定要保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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