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回 天人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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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見符天君周身碧光竄起,如萬千明鏡一時反照,將來勢洶洶的簫聲盡數擋回。

    楚碧柔早有準備,“尋音訣”控音變調,簫聲轉銳轉高,竟將怒返而回的簫聲匯融一統,昵然無間。

    《秦王破陣樂》曲中昂揚之氣亦隨之高標而出,提攜玉龍為君死,不破樓蘭終不還,淋漓酣暢,盡展王者之威。

    紫微、徐良湖、駱萊盛、北門吹血一眾旁觀人等雖然早已凜神,仍覺無可抗拒的簫聲強勢侵入識海,靜守的道心亦有動搖之感,忙不迭各將護體真氣提至巔峰,才保心神不失。

    符天君歎道:“這還算是個樣子。隻可惜,心音已偏,神髓不在,貌狀形擬,全落下乘。”

    他從儲物囊中取出瑤天古琴,情深款款的撫著琴麵,複又歎息道:“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也幸好知音在此,否則此一曲便沒有彈奏的必要。”

    歎息聲未絕,忽聽猛獸堡城頭上響起“撲通,撲通!”兩聲,卻是韓利藍與田無憂一同摔倒。

    原來他兩人雖已閉塞耳目,仍無法斷絕簫音蠱惑,心神如同脫韁野馬,幾有走火入魔之象。身旁胡晴察覺他們兩人異狀,隻好出手將其擊暈。

    駱萊盛道:“紅兒,你帶田先生他們去堡中好好休息。”他自也看出駱綺紅為應付簫聲而捉襟見肘的窘迫。

    駱綺紅爽快點頭,當先引路。秋名山抱著田無憂和韓利藍兩人,大步疾行,前往猛獸堡雅韻軒暫避鋒芒。

    待秋名山返回城頭,卻見符天君已盤膝在地,一如獨坐幽篁,渾然自忘,聚精會神隻在琴弦之上,手指有情撥弄,卻因簫聲彌漫,聽不清楚他到底在彈些什麽。

    秋名山大為驚異,暗忖道:“符天君的琴聲怎的不帶絲毫真氣,他就算修為獨絕,也不當自負如此啊。”

    胡嵐亦是疑惑不斷,偷問胡晴道:“姐姐,這個符天君怎麽如此呆怪?這場琴簫對決,說是音律較量,說到底還不是修為的對抗嘛。符天君的琴聲不帶絲毫靈力,隻是被動挨打,又怎能打敗楚碧柔?難道說,他現在對楚碧柔還是心存輕蔑,不屑出手?”

    胡晴搖頭道:“我也不清楚符先生何以能如此淡然,且靜觀其變吧。”

    楚碧柔眼見符天君如此自負,既沒有於琴音中暗藏殺機,也沒有另施“鬼幽探玄掌”,便算涵養再好,亦難免微微惱怒,心道:“我修為雖少遜於你,卻同是宗師身份,由不得你輕侮。你言語上沒半分尊重也就罷了,這般目中無人,是真覺得妙音宗可欺嗎?既然你肆意囂張,就別怪我心狠了。”

    怒意驅動簫聲,王道之師舉起吊民伐罪之旗,浩漫湯湯,沛然而進,將每一下簫聲鍛成最鋒利的神兵利劍,義正辭嚴的包圍符天君。

    這哪裏是簫聲,這分明是海浪四湧,逃遁無門;分明是驛軌四達,無遠弗屆;分明是劍氣縱橫,窮宙覆宇。天地每一處空隙固然躲閃不開這簫聲,人心每一個角落亦是抗拒不了這簫聲。

    符天君卻絲毫感受不到這恐怖洶湧的簫聲。他隻是旁若無人的彈著琴,旁若無人的說著他的心。

    天下再大,閑人再多,彈琴之時,也隻有他和它。

    鬼幽神功雖是絕頂功法,但符天君心神全浸在琴曲中,連役使真氣也一並忘卻。可憐這一點護主心切的護體真氣,雖然拚盡全力,仍是無法抵禦住妙音宗主十重尋音訣的淩厲發難,不多時,已如金甌難圓,黯然飲恨。

    “砰!砰!砰!”

    符天君全身各處都被簫聲真真切切的擊中,好比銅琵琶連彈,鐵馬金戈的走了一遭。他卻安如泰山,神色不動,隻管操弦弄聲,既沒有身體受創的疼痛感,也沒有危機臨身的迫切感,沉浸在忘我世界。

    楚碧柔心頭暗凜:“符天君好深厚的根基!受我‘八音馴龍’之招,竟能若無其事。好,縱然勝之不武,我也必要將你擊潰。”

    趁著符天君未加防備,簫聲乘勝追擊,怒湧如潮,一次次的拍擊符天君孤傲身軀。

    除趙昀外,胡嵐對其他男子素不關心,但此時眼見符天君在簫劍聲刀衝擊下一聲不吭,不禁生出些許不忍之心,悄語胡晴:“姐姐,符天君怎的忽然變傻了?明明這麽高的修為,卻一直不還手,真是看不懂他。”

    胡晴恍如未聞,怔怔的隻是不答。

    胡嵐忍不住拉住胡晴胳膊搖晃,嗔道:“姐姐!”

    胡晴這才回過神來,輕輕道:“符天君不是變傻,而是真正的癡於音律,就像郎君癡於劍一般。他此刻正用心彈奏天人之曲,自是無暇去管什麽安危輸贏。”

    “天人之曲?姐姐,你說什麽呢?”

    胡嵐反問道:“怎麽,你沒聽到他彈奏的曲子?”

    胡嵐茫然搖頭,眼睛卻忍不住瞟向葉芷,更是詫異:“楚碧柔那老女人的簫聲這麽響,將琴聲全掩住了,我根本聽不到一縷琴聲啊。怎麽你們都像是聽到了他彈琴一般?”

    胡晴篤定的道:“不要急,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聽到的。”

    簫聲不斷衝擊之下,符天君神識固然無恙,身軀卻漸漸的遭受重創,似乎下一刻便要吐血身亡。

    楚碧柔一麵不解符天君為何不放手開殺,一麵祈禱符天君繼續呆滯下去,好讓她得以克竟全功,完成偉業。

    便在楚碧柔忐忑煎熬的情緒中,她忽然聽到“錚”的一聲。

    這一聲突如其來,不是從耳朵竄入,而是從心間直接生發出來,就好像一顆埋在泥土中的種子,默默的度過了寒冬,一到春天,就自然而然的出土萌芽。

    楚碧柔忍不住一驚,握住鐵簫的纖手也是一抖。她意識到不妙,急忙勒住意馬心猿,神思凝注,專心吹奏鐵簫。

    “錚!”

    “錚!”

    “錚!”

    楚碧柔心中那一聲又一聲的琴聲卻越來越明晰,終於連成了清泠冷調,終於無可抑製的遍地開花。

    而鐵簫中飛出的《秦王破陣樂》也頓如脫胎換骨,怒發昂揚轉為悲愴冷幽,一時陷入不可知的窅冥奇境。

    這聲音非但已不是《秦王破陣樂》,簡直連簫聲都已不是。

    極度震驚,極度恐懼,楚碧柔卻隻能無奈的在識海中大喊一句:“這是琴聲!我竟在不知不覺中,被符天君的琴聲牽引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