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作死的安陽青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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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早起,溫雲桐無事可做就坐在小泥爐邊上煮茶。
不多時,兩個小侍挑了簾子進來打掃。
“看到了吧,就是那個,把世女惑得五迷三道的,為了他連正君議的親都推了,和正君大吵了一架,把王主氣得住到別莊去了。”
“長得真是一副狐媚子樣,我一個男人見了都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馬,何況女人。不過又怎麽樣,出身低賤就是低賤,到現在連個通房都算不上呢。”
“可不是,不過就會使些手段,世女也是貪新鮮,記得他是誰!我聽說啊,籬落院裏住進了一位天人一樣的公子,可好看了,正君都以上賓之禮待之,還是世女親自請進來的,說不定以後就是咱們正經的主子。”
“是啊,恐怕某些人該寢食難安了。”
刻意壓低又不是很低的交談恰到好處地落到他耳中。溫雲桐隻是懶懶地挑了挑眉,假裝沒聽到。這樣酸不溜秋的話這幾天聽得太多了,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見他沒反應,那兩個卻不依不饒。
“喂,溫雲桐,聽說你爹是個小倌,床上功夫肯定教了你不少吧。”
“可不是嗎,不然憑什麽能迷住世女。”
溫雲桐眉頭一皺,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是吧!他把茶杯一甩,就要罵回去。卻有一道清冽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
“妄議主子,你們好大的膽子!”安陽軒正步走進來,掃了那二人一眼,“叫什麽名字?”
兩個侍子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的庭蘭(庭芳),求公子恕罪,小的們不是存心議論主子,都是,都是他!”庭蘭伸手一指,指向了嫋嫋茶香後頭的溫雲桐,“都是他先出言不遜,我們二人看不過,才說了幾句。”
溫雲桐簡直要氣死,這些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真厲害。
安陽軒抬眸看了溫雲桐一眼,見他淡然地站在一旁,不爭不辯,安靜得仿若事不關己。
他並不知道事情始末,隻是聽到進門那幾句,卻也知道溫雲桐不是那樣的人。他看了跪地磕頭的兩個小侍一眼,眼生得很,應該是初進府的新人。見他們苦苦哀求,不由便心軟了。
“念你們新進府不懂規矩,這次便饒了你們,以後別讓我再聽到這些汙言穢語。”
“是是,小的一定謹記,謝公子寬宏!”庭蘭庭芳連連叩了幾個頭,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大姐呢?”安陽軒轉向溫雲桐。
“世女出去了,公子坐下喝杯茶稍作等候。”溫雲桐提著煮沸的水為他倒了一杯茶,便候在一旁。
安陽軒無聊,便多打量了他幾眼,長眉鳳眼,朱唇瑩潤,俊俏柔魅,溫順之間又自帶一股不羈的灑脫,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自然地吸人眼球,叫人傾倒,果然是生得嬌嬌妖妖,也難怪他那大姐為之心魂顛倒。
“你叫溫雲桐是吧?”他問。
溫雲桐點頭,如今他對別人探究的視線已經能夠做到淡然處之。
“看得出來我大姐是對你上了心的。你可願意嫁她,雖然你的身份做不了正夫,但若我去和父親說說,當個側夫是可以的。”安陽軒心頭記著他開解的大恩,想著幫他一把。
溫雲桐也聽得出來他這話是真心的,並不像其他人隻是為了嘲笑。在她們看來他這種身份做她的側夫已經是了不得了,畢竟她將來是要承襲王位的,而他隻是一個出身低賤的下人。
他也相信安陽軒能夠說到做到,可他還是搖頭。
“我不願意,就算是做正夫我也不願意。”他接受不了和別人共侍一妻,也沒法說服自己去嫁給一個女人。愛她就是愛她,隨心而已,假如有一天她有了別人不要他了,那就好聚好散,大不了就是離開。
“我隻想這麽陪在她身邊,做一個伺候人,這樣反而能時時刻刻見著她。”
安陽軒細細品味了一番他的話,明白了其中深意,不由慨歎:“你真是一個靈秀通透的人,大姐對你絕不隻是色相所迷。”
溫雲桐一笑,沒有說話。
此時,安陽青玥正在皇宮裏陪著“病重”的皇帝用早膳。
“消息傳出去了嗎?”她道
“嗯。”慕容彥姝看著有些懨懨。
“抓到內奸了?”安陽青玥笑看著她,這家夥以為自己的皇宮固若金湯,此時正心裏不痛快呢。
“你自己聽吧。”慕容彥姝對著房梁喊了一聲,“小伊!”
小伊嗖地跳下來,瞪了安陽青玥一眼,又麵無表情匯報:“禦花園澆花的年公公。”
“年公公,據我所知他應該是宮裏的老人了。”安陽青玥明悟過來,怪不得慕容彥姝情緒這麽低落,她應該也意想不到吧。
“陛下小時候在禦花園玩耍摔進池塘裏,沒人看見,還是年公公給救上來的。”跳回頂上的小伊又補了一刀。
安陽青玥哦了一聲,不打算同她糾結,她相信慕容彥姝自己能明白,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慕容折知道了密旨的存在,陛下覺得她接下來會怎麽做?”她執壺給慕容彥姝倒了一杯酒。
“偷密旨!”上頭,下頭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陵蘭王府,椒園。
安陽青河接到傳信看了一眼,便揉爛了狠狠地攥在手裏。
“哼,安陽青玥你以為這個王府當真就是你的了嗎,隻要我還在,你就別想好過。”
她本想等儲清亞走了再動手,現在看來安陽青玥是非死不可了!
安陽青玥一回去就看見安陽軒坐在她房中,且和溫雲桐兩個相談甚歡,打從心裏為他高興,他終於能夠走出陰霾,她也能安心了。
“軒兒,你終於來看大姐了!”她真是由衷的歡喜。
“大姐。”安陽軒站起身,對著她鄭重拜下,“軒兒來謝大姐請旨之恩。”
安陽青玥伸手去扶,他卻隻是搖頭,執意要跪下去,重重地叩了三個頭,再抬首時一雙明亮的大眼水潤潤的切切地望著她:“大姐,軒兒身為王府庶子,雖也得母王愛護,卻從未有人像你一樣這般將我放在心上,這般真心實意地寵愛與我,不是因為我的身份,不是因為我的品貌才情,亦不是因為我對你有所助益,隻是因為我是你的弟弟,隻是因為我這個人。如今我為生父親姐所棄,心如死灰,你處處為我著想,甚至為我請了陛下的聖旨,準我婚嫁自由,讓我昏暗淒慘的人生騰起一絲希望,從此後你便是軒兒的親姐姐!”
安陽軒看著她,不知不覺便淚流了滿麵。作為王府公子他聰慧伶俐,恭儉有禮,在廊州頗有才名,獲得所有親朋好友的一致讚許,可誰知道他什麽都要學到最好,什麽都要做到最好付出了多少心血,活得有多麽累?
那些少年兒郎所有的時新玩意他逼著自己不去貪戀,別人開心地笑著快樂地玩著的時候他在讀書學習。他一直很努力地偽裝自己的堅強,展現給別人的是一個溫潤有禮無堅不摧的翩翩公子,可誰知道他也渴望被人愛被人寵?
“隻有被人護著的才有資本任性,軒兒一直謹記這句話,從前我沒有,我想以後我有了。”
“別說了,軒兒。”安陽青玥扶起他,為他拭去眼角的淚,“你就是我的親弟弟,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你與涇兒長得那麽相像,命中注定葉璃死後重生在安陽青玥身上,命中注定我與你便是姐弟。
“何況請個恩旨而已,小事一樁,陛下閑得無聊,有點事給她做,指不定她得感謝你。”她拍拍他的背,朗然一笑便衝淡了有些許愁哀的氣氛。
“姐姐你朝事繁忙便好好歇著吧,小弟就不打擾了。”安陽軒破涕為笑,望了眼垂首站在一邊的溫雲桐,眼波一轉,又道,“剛才啊,你的小寶貝被人欺負了,你好好安慰安慰吧。”
他掩嘴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溫雲桐起初聽得一頭霧水,小寶貝,這說得是誰呢?猛一下反應過來這個寶貝說的是他,便止不住有些惡寒。想想安陽青玥要是稱呼他為寶貝,他就忍不住渾身發顫。
幸好安陽青玥估計也對這個詞不太適應,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看著他身邊的小火爐:“發生了什麽事?”
“也沒什麽,就是被說了幾句,我都習慣了。”他笑笑,剛才倒挺生氣,現在還真覺得根本算不上什麽。
她卻依舊冷著臉:“是誰?我逐出府去。”
“算了,不過是幾個小孩子,我幹嘛跟他們生氣。”溫雲桐被她逗笑了,見她坐下便自然地為她倒茶。
安陽青玥卻奇了,饒有興趣地盯著他:“這話說的,好像你很老了一樣,你不也還小嗎?”
“我哪裏小了?”他下意識反駁,話出口才反應過來他好像一不小心汙了,偷眼去看安陽青玥,見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這才安心,果然古人還是比現代人單純些。
不過他說的是實話,如今這具身體雖然十七歲,但他真實的年齡可二十七了,比她還要大呢,跟那些十五六的比起來可不是大人和小孩嗎?隻不過說出來沒人信罷了。
安陽青玥看他麵上表情變化多端,一會兒不忿,一會兒羞惱,一會兒悵惘,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好玩,向他招手,淺淺一笑:“過來。”
溫雲桐不解其意,卻已經邁步過去。
她拍了拍自己腿:“坐下。”
溫雲桐黑線,才說過古人單純呢,果然是他想太多,這女人可一點都不純情!
“我不要坐你腿上。”要也是她坐他腿上,讓他一個男人坐女人腿上,他不要麵子的?
安陽青玥卻錯誤地把他的拒絕理解為害羞,直接握住他的手一拉,便把人帶了過來,圈在了懷裏。
“你這不還是坐了嘛。”她在他耳邊輕笑。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微微喑啞,竟是該死的性感。好像每一個字都帶著挑逗意味,撩撥著他的神經。
溫雲桐無法自控的臉上燒起火來,連帶著身上都熱了。
他轉頭望著她的臉,近在咫尺,呼吸可聞。她身上淡淡的木香真好聞,一絲一縷都泛著誘惑的氣息。
這是他愛的女人哪!
他不再遲疑,將唇湊上去,深深地吻住。
安陽青玥怔了一下,輕輕挪開他的頭,撫摸著他的唇,凝注著他的眼,眸光幽暗:“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知道,我比任何時候都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想做什麽。”他想要的隻是她,隻是安陽青玥這個人,不論其他。
他閉了眼,再次把唇貼上去。
她再不遲疑,托著他的腦加深了這個吻,並把人打橫一抱往內室而去。
午後,庭蘭庭芳在院中澆花,見四下無人,庭蘭便撞了庭芳一肘子:“我跟你講,早上我端茶經過世女房門的時候聽見了。”
“聽見了什麽?”庭芳眨著眼睛,一臉天真。
“哎呀你真笨!”庭蘭紅著臉湊到他耳邊嘀咕。
“啊,他,他們,青天白日的……”庭芳光是聽著都麵紅耳赤。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白日裏就勾著世女做那種事,真是犯賤!”庭蘭咒罵。
“是嗎?”冷不丁後頭傳來一聲冷笑,兩個人嚇了一跳。
“恐怕你想賤還沒那個資本吧!”溫雲桐真的真的不想和小孩子計較,可他隻是路過又聽到這兩個小子嚼舌頭,真是氣不過了。兩個八公,背後說人也不怕閃了舌頭。
“你,你……”庭蘭見被抓包,抖著手指著他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什麽?從今天起你可以不用來了,滾回家去吧。”
“你憑什麽?”想起來他和自己一樣也是下人,庭蘭就有了底氣。
“就憑我可以爬世女的床,你不可以!”溫雲桐挑眉,輕蔑地笑。
聽他就此直言不諱,且毫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庭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小崽子,跟他鬥還嫩了點兒。溫雲桐冷笑,他當年毒舌的時候可也是氣死人不償命的。
“我要去告訴世女!”憋了半天庭蘭就憋出來這麽一句話。
“告訴本世女什麽?”安陽青玥笑著走過來,攬著溫雲桐的腰往自己懷裏帶,“雲桐說的話就是本世女說的話,明白嗎?”
“世女……”庭蘭庭芳跪下來,委屈地喊了一聲,麵上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頗為叫人心疼。
安陽青玥看也不看,冷冷道:“趕快走,別讓本世女再看見你們!”
話罷她攬著溫雲桐大步離開。
正是晚膳時候,小童自己做了幾盤小菜和一些點心,儲清亞剛落座,安陽青玥就到了。
“世女你也趕得太巧了吧,蹭吃蹭喝也不帶這樣的。”小童不滿地嘟囔,鑒於自己是住在人家家裏還是給她添了碗筷。擺完了還小聲嘀咕,“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
安陽青玥當聽不見,隻顧著吃。小童的手藝不錯,她以前也吃了不少他做的菜,隻不過還是不及儲清亞。世人皆知儲清亞的醫術獨步天下,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廚藝也是當世少有,他很懶又愛幹淨,所以很少下廚。以前她受傷待在棲霞穀時,一次他心情好展示了一下廚藝,她吃過後便念念不忘,而後便想方設法地誆他下廚,他總是被她纏得沒辦法,為她破例許多次。
現在想想他雖然總說她是個禍害,總說要一根銀針紮得她半身不遂,事實上對她很是寬容,可以說是處處忍讓處處遷就了。想起從前種種,她嘴角不自禁高高揚起。
“世女有什麽事?”儲清亞放下碗,瞅著吃得歡快的她。
“等下,我還沒吃飽。”安陽青玥見他不吃了,便把盤子裏的菜都倒進了自己碗裏。她好久沒這麽恣肆地吃過飯了。
儲清亞抬眸瞟了她一眼,沒說什麽,拿過一邊的書靜靜地看了起來。
小童候在一邊左瞅瞅右瞅瞅,心中憤憤不平,公子對這個女人也太縱容了些。除了那個已經死了的葉璃之外,能和他家公子對坐吃飯的女人可還隻有她一個呢。
待盤碗都空了安陽青玥也就吃飽了,她心滿意足地太息:“儲神醫,我是特意來邀你一起進宮看陛下的。”
“恐怕是特意來吃飯的吧。”小童嘲道。
“早上不是才看過你們的陛下嗎,怎麽又要去,她又不是真的有病?”儲清亞麵目冷然,“我答應替你們扯謊隻是看在銀子的麵上,我說過其他事我不會做。”
“這個我知道,不過你多去幾次才顯得陛下病情嚴重嘛,你說是不是?”安陽青玥道。
“那好,我就陪你走一遭,替我備馬車。”儲清亞率先往外走去。
“儲神醫。”安陽青玥追上去,“我能否冒昧地問一句,儲神醫看診收那麽多診金是因為缺錢嗎?”
江湖傳聞,醫仙儲清亞家財萬貫,所以他看病從來隻看心情,若是不入他的眼就算你捧上金山銀山他也不理會,若是合他眼緣就算是街邊的乞丐他也願意救治。安陽青玥知道,他不缺錢,雖然說不上家財萬貫,但他幾乎不出棲霞穀,日常生活也並不奢侈,他父親留下的積蓄也夠他用一輩子了,更別說後來他從她手裏也敲詐了不少銀錢。
他既然不缺錢,又不是愛錢的人,怎麽會突然自降身份,把自己的一身醫術當貨物賣呢?
“世女管得太多了吧。”儲清亞斜了她一眼,加快了腳步。
他明顯就是不想說,她也不好再問。
清蕭殿外,慕容折、蕭丞相還有一眾心思各異的官員都守在外頭,一個個都眉頭緊鎖,也不知道是真擔心還是假擔心。
安陽青玥帶著儲清亞經過,所有人都兩眼放光地湧了上來。
“儲神醫,我家夫君總是頭痛胸悶,一直吃藥不見好,你能不能給看看?”
“可以,十萬兩黃金。”
“儲神醫,小女自出生時就落下了個歪嘴的毛病,這能不能治啊?”
“能,十萬兩黃金。”
“儲神醫,我這經年的老寒腿你能不能給看看?”
“行,十萬兩黃金。”
無論是誰上來求醫儲清亞隻有這一句,安陽青玥是越來越好奇,他到底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門板一摔將那群蒼蠅關在外頭,她才算清靜了。儲清亞已經坐下給慕容彥姝“診脈”,診完脈後隨手就寫了張藥方丟給一旁的嘉禾:“去煎一副來。”
“幹什麽,朕真要吃藥啊?”慕容彥姝一下子蹦了起來。
“陛下都病入膏肓了,難道不該吃點藥?”儲清亞抬了抬眼皮,“放心,隻是一些滋補養生的藥,毒不死你。”
“那禦醫看出來可怎麽辦?”聽他這麽說慕容彥姝又緊張了,畢竟給她吃的藥禦醫肯定要查驗。
“我開的方子,是什麽人都能看懂的嗎?”儲清亞不悅道。
“儲神醫的方子自然高深難懂,嘉禾你隻管去煎藥就是。”安陽青玥一笑,從容地遞上絲帕給他擦手。
儲清亞看了她一眼,她怎麽對他的習慣如此清楚?
“多謝,那我先走了。”他接過便走。
“我送你。”安陽青玥欲要跟上去。
慕容彥姝卻在後頭喊:“等等,朕與你有事商量。”
安陽青玥隻能將他送到門外,讓蕭義在後跟著便又折回去。
“陛下有什麽要事,外頭可好幾雙眼睛盯著呢。”
“朕管她們作甚,朕再躺在床上裝死就真要死了。”慕容彥姝一腳踏在凳子上,戲謔地湊近她,“你這麽在意,可是怨朕擋了你送佳人?”
“陛下閑得無聊。”安陽青玥將一杯茶重重砸在她麵前。
茶水灑了出來,慕容彥姝卻仍舊握在手裏,喝得十分有滋味:“朕還在想你為何非要請儲神醫來給朕看診,見了人之後才知道這儲神醫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叫人不想動心都難哪。”
“儲神醫清冷高傲,目下無塵。陛下若是對他起了心思,我勸你還是早些打消這個念頭。”安陽青玥不耐地站了起來,“陛下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
“坐下!”慕容彥姝冷了眼,“和朕說話你就這麽不耐?”
安陽青玥依舊站著:“不敢。”
慕容彥姝把空杯子遞給她,看了眼茶壺:“倒茶。”
安陽青玥再次把茶杯斟滿,又還了回去。
“你不是叫朕查當年的事嗎,朕有些眉目了。”慕容彥姝抿了一口茶,擺手示意她坐,“具體的朕就不說了,不過你猜的可能不錯,朕的大皇姐可能真的還活著。”
說到這裏,她不禁握緊了茶杯,杯子一晃,茶水濺了好幾滴。
“果真如此啊。”安陽青玥坐下來,第一次她這麽不希望自己的猜想得到證實,“那陛下打算怎麽辦?”
“你問朕,你不是應該早就有想法了嗎?”慕容彥姝並不擔憂,她相信她早有準備。
“陛下如此知人善用,就不怕我加害你嗎?”安陽青玥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這是諷刺她懶惰不動腦子呢,慕容彥姝也不惱,依舊笑得雲淡風輕。
安陽青玥還真拿她沒轍,誰叫她攤上這個懶鬼皇帝。
“不如我們來個借力打力?”
“借力打力?”慕容彥姝思忖道,“背後黃雀,得利漁翁?”
“對,就是如此。”
“好,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那陛下得多派些人手給臣,臣可沒有三頭六臂,做不了那麽多事。”安陽青玥麵露難色。
“小伊,你選幾個人去幫幫安陽愛卿。”慕容彥姝仰頭吩咐。
上頭傳來不大情願的一聲應承。
王府裏的閑言碎語多了,溫榮聽得心裏不舒服,便想著眼不見為淨,要離開王府。溫雲桐勸不過,但又不想讓溫榮回去原來的地方住。那裏不僅髒亂,左鄰右舍也都是碎嘴的人,住著更讓人憋屈。他原本想央求梅希言幫他買間小房子,不知怎的安陽青玥知道了這事,在西街買了座大宅院,讓溫榮住了進去。
溫雲桐受得有些不心安,卻也知道她決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變,也不再推辭。
收拾了東西送溫榮出府的時候他望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庭蘭和庭芳,他們不是被安陽青玥逐出府了嗎?按理說昨天就應該走了,怎麽還在?
看他們走的方向似乎還是清園。他心中疑慮,便把溫榮扶上馬車,對他道:“爹,我忘了些東西,你先過去,我隨後就來。”他放下簾子,囑咐了車婦幾句,就追著那二人的方向而去。
隻見二人神色驚惶地進了房,庭蘭四下望了望才將門掩上。
這鬼鬼祟祟的是做什麽呢?
溫雲桐從柱子後頭閃身出來,回想了下看過無數次的古裝劇偷窺劇情,伸出一根指頭過去,一戳就戳破,他不由欣喜。
得虧這兒是下人房,要是安陽青玥的房間,那門上都是堅韌的絲帛,怎麽能戳得動?
他剛把眼睛湊過去,就聽裏頭傳出聲音。
“真的要這樣嗎?”庭芳膽小,說話都有些抖,“要是被抓住可怎麽辦?”
“你怕什麽,到時候成事了咱們就是世女的人了,想她也不會舍得把我們怎麽樣的。”庭蘭見他發抖,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紙包,抖開來全部灑進了酒壺中,“又不是毒藥,值得你嚇成這樣,沒出息!”
不是毒藥,成事?溫雲桐眉頭一皺,這倆家夥該不會是要給安陽青玥下春藥吧?這麽卑劣,虧他們想得出來!
幸好他撞破了,不然他指不定還得多兩個兄弟。他抬手,就要推門進去,忽而腰間一痛,嘴立刻被人捂住。
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離了,很累很困,眼皮不聽使喚地往下耷拉。他的手無力地向後摸去,摸到了一柄冰涼的匕首,還有粘稠的鮮血。那是他的血嗎,他流血了?
好痛啊,怎麽會這樣?他拚盡全力想要掙開身後人的束縛,卻是蚍蜉撼大樹一般,沒有半點作用。眼皮越來越沉重,光線也一點點的暗下去,就在即將沉入漆黑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見了安陽青河的臉,那個女人怎麽會在這裏,是她要殺他嗎?
殺人滅口!不好,酒裏放的絕對不是春藥,她們要毒害安陽青玥!
他想大喊,想告訴她這個消息,可卻像是突然啞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怎麽辦,怎麽辦?他要去救她,他不能讓她死!他拚命掙動,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釘在了柱子上,一動不能動。
怎麽會這樣?他開始慌亂,無力地無聲地呼喊。
“拿草席一卷,丟到山上去喂狗!”安陽青河將他軟倒的身子丟給身後的女人,接過侍子遞上的絲帕。
她一寸一寸仔仔細細地擦拭手上的血跡,目光陰狠地盯了一眼屋內的兩個男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待這件事辦完,就是你們的死期!
安陽青玥從宮內回來,一進門就看見她房裏直挺挺跪著兩個人。她詫異地看了一眼,這兩個是叫庭蘭庭芳吧,她不是已經把他們趕出府去了?
“你們怎麽還在這裏,本世女不是說過別讓我再看見你們!”
“世女。”庭蘭膝行幾步過來,扯住她衣擺,抬眼可憐兮兮地望著她,“我們兄弟二人再也不敢了,求世女念著我們初犯,饒了我們這次吧。”
“滾!”安陽青玥不耐地將衣擺抽回來,看也懶得看他一眼。
庭蘭被大力一甩,重心不穩跌在地上,麵上一閃而過的狠厲。
她竟是如此絕情,他再不抱一絲希望,抹了眼角的淚,一骨碌爬起來,順道拽起了庭芳。
他走到桌邊,為她倒了一杯酒。
“世女,我們兄弟二人能進王府做事,能在世女身邊伺候,是我們的福分。可如今這福分到頭了,我們就要走了,便最後為您斟一杯酒,以全主仆之恩。”
大炎素來有這個規矩,侍子犯了錯被趕出府或者被轉賣都要敬主家一杯酒,算作訣別。對此安陽青玥並不懷疑。
她接過酒杯,送到嘴邊卻停住了。
她想起來,當初就是孟易白一杯酒斷送了她的生命。一杯封喉啊,她望著晃動的酒液,微微出神。
庭蘭看她不動,不由心中一陣緊張。可他不能勸,二小姐說了,勸酒就會惹人懷疑。
“子倏,子倏!”簡萬依的大嗓門傳來,很快便見她三兩步蹦進來,嘻嘻笑道,“你在啊,怎麽不應我?”
“咦,你在喝什麽好酒,居然不叫我!”她一把奪過安陽青玥手上的酒杯,就要往嘴裏倒。
庭芳的神經繃緊了,忍不住便要開口提醒,庭蘭在邊上扯了他一下。
“嗚……”正在此時高空之上傳來一聲嘹亮的長啼,似無限悲憤。安陽青玥立刻警覺,是蒼雲!
“別喝那酒!”她在簡萬依臂上打了一下,卻猛然反應過來剛才似乎有個聲音和她重疊了。是聽錯了嗎?
她轉頭望去,隻見溫雲桐扒著門框,口唇蒼白,氣息虛弱:“別,別喝,那酒有……”話未完他人便一頭栽倒。
安陽青玥疾步過去,抱住了他的身子,這才發現他肋間插著一柄短刃,血已經染透了他的衣衫。素色淺衫一片血紅,直叫人觸目驚心。
“哇哇哇”蒼雲在天空盤旋,嘶叫三聲,似想要喚醒它的主人。
安陽青玥回神,握了他的手,才發現他指尖緊緊捏著那片金黃色的銀杏葉。
那是她給他的。
“用它你隨時可以召喚蒼雲,以後就算我不在身邊,它也可以替我保護你。”她記得她這麽說過。
可他第一次用,卻是拚死為了給她報信。
“簡萬依,替我綁了那兩個!”她冷喝一聲,抱起他,疾速往籬落院掠去。
“記住,千萬別殺,等我來!”
高空中傳來她的聲音,冰冷如刀。
“清亞,清亞,快救人!”安陽青玥直接撞門進去,把屋內的兩個人驚了一下。
“清亞,快幫我救救他!”她急得慌了,如同往常每一次一樣,進門就把人放在了床上,開口吩咐,“小童,去燒熱水!”
小童“哦”了聲就要走,陡然回過味來,她憑什麽命令他啊?
“公子你看她!”他憤而向主子告狀,卻發現他家主子如被雷劈了一樣,木木地走向那女人,木然地開口,“你叫我什麽?”
清亞,這個名字有多久沒人叫了?自從那禍害死了之後他就再也沒聽過,為何她一聲呼喚令他感覺如此熟悉?
正想著怎麽給溫雲桐處理傷口的安陽青玥聽到這話,心頭一震,糟了,情急之下她沒注意,隻有葉璃才會這麽叫他,別的人不敢,他也不允許。
“對不住,儲神醫,我一時心急了,若有冒犯還請恕罪。”安陽青玥向他拱手賠罪,又恢複了一本正經,“可是現在救人要緊,還請儲神醫援手。”
那樣的語氣,那樣的客氣,再沒有一絲熟稔,頃刻間那份溫情不再,距離被拉開了千裏萬裏。
儲清亞失望,霎時也回複到那個拒人於千裏的醫仙,淡漠地看了床上人一眼。
“救他,我為何要救他?”
“十萬兩黃金我一定奉上!”安陽青玥強調。
“是嗎,世女好大的口氣,可是現在我不想要黃金了。”不知為何,儲清亞見著她如此著緊那個男人就覺得紮眼,像是心頭梗著一根刺般難受。他偏偏想要為難她。
“那儲神醫想要什麽,隻要你說,我一定給。”安陽青玥逼近他,眼中的熱切幾乎要燒起來。
那雙眼似曾相識啊,那種目光,那種懇切,那份請求。曾幾何時,那個女人背著她腿殘的弟弟跪在穀外求醫的時候,也是這般吧,固執而倔強。她的眼,仿佛日月星辰都墜在了裏麵,那樣灼亮而溫暖,叫人沒法拒絕。
隻不過那時候那從胎裏就帶來的毛病他治不了,終究讓她遺憾。那麽這一次呢,這個和她有著同樣眼眸的人,這一次他是否還要讓她遺憾?
他舍得嗎?
不,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甩甩頭,揮去那不該有的思緒,他臉色更冷了幾分:“世女當真想救他,付出任何代價都願意?”
“是。”
“那便一命換一命,把你的命給我,你可願意?”他逼視著她的眼。
安陽青玥沉默。
“怎麽,舍不得死了?女人都是說得好聽,根本一點真心都沒有!”小童譏誚,故意對著床上的溫雲桐道,“我看你啊,還是現在死了算了,免得以後更加傷心。”
“我當然舍不得死。”安陽青玥轉頭看著他,唇邊綻開一絲柔麗的笑,“我說過要保護他的,如果我死了,誰來照顧他?”
“狡辯!”小童切了一聲。
“小童,去燒熱水。”儲清亞瞪了他一眼,對安陽青玥道,“世女先出去吧,我治病不喜歡別人打擾。”
“儲神醫,我略通醫術,或許能幫得上忙,讓我留下來吧。”安陽青玥請求,隻有儲清亞一個人她怕忙不過來,從前許多次她也是這麽給他打下手的,再者她也不放心留溫雲桐一個人。
“你要待就待著好了,別妨礙我就是。”儲清亞越過她走向床鋪。
他查看了一下傷勢,冷冷道:“好在送來的及時,再晚一點他就死定了,神仙也救不回來。”
他這個人嘴巴雖然毒,但一旦做事就會做到最好。接下來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救治工作,安陽青玥站在邊上,無論他要什麽都能第一時間遞過去。有時甚至他還沒說話,隻一個眼神她便懂了。
儲清亞暗自心驚,這個人怎會這樣了解他?
儲神醫出馬,溫雲桐自然死不了。隻不過還是很虛弱,一時也醒不過來。
安陽青玥見他情況穩定了,便回到清園去找簡萬依。
“我問出來了,是安陽青河!這兩個隻是從犯,並不知道那裏頭是毒藥。”簡萬依捏著她的羽扇,憤憤的恨不得宰了那女人。
“找死!”安陽青玥眸子一暗,二話不說轉身出去了。
“喂,你去哪兒,你該不會是真要去宰了她吧?”簡萬依在後頭拚命地追,“喂,光天化日之下咱不要那麽明目張膽,你好歹也蒙個麵紗吧。”
不出她所料,安陽青玥真是去找安陽青河。
椒園門口,幾個身高體壯的女人伸手攔她,她長臂一甩,十二玉骨扇開合飛舞,便結果了她們的小命。
安陽青河聽到動靜跨出門來,見她氣勢洶洶地逼過來,心中一時也有些發怵,卻暗自強撐:“大姐有什麽事喊小妹過去不就行了,何必親自過來一趟?”
“那我便知會你一聲,我來取你的命!”安陽青玥撂下一句話,骨扇出手,滑向她喉嚨。
安陽青河猛然後仰,避過一擊,感受到她凜冽的煞氣,不敢掉以輕心,跳進房內便要拔出牆上懸掛的長劍。
她手剛夠到劍,便覺肩上傳來撕裂般的鈍痛。
“啊!”她眼見著自己的手臂飛了出去,痛得渾身抽搐,不可自控地滑落在地上。
“呃……呃……”她一雙眼怨毒地盯著她,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響,似野獸的垂死掙紮。
安陽青玥踩在她另一隻手上,瞧見她又是一陣顫抖,滿意地笑了。
“我忽然不想殺你了,就這麽讓你死太便宜了。”她掏出絲帕擦拭著扇麵上的血跡,語聲涼颼颼的,仿佛趴在人脊梁骨上窺伺的毒蛇,“你不是想活著嗎,我成全你。以後陵蘭王府便會多了一個斷臂的二小姐。”
她將染滿鮮血的絲帕丟在她臉上,嫌惡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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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青玥情急之下暴露了!
儲清亞會不會懷疑她的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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