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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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奚將安陽青玥帶進了一間房,四麵封閉的房間,光線幽暗。
在那羅漢床上,躺著一個人,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具屍體,永興帝的屍體。
不過九歲孩童,麵上猶顯稚嫩,但卻已經氣息全無,更兼天氣炎熱,散發出點點腐臭的味道。
在這封閉的空間裏,這種惡臭著實難聞。
孟奚卻恍若未覺,反而走向床邊,像是欣賞精美的藝術品一樣看著床上的屍體。
她臉上的笑有幾分詭異,像是興奮,又像是不可思議,又仿佛無限仇恨,恨不得再紮上幾刀,種種表情結合在一起顯得有些扭曲。
“你說這人怎麽就這麽容易就死了呢?”她的手摸上去,已在腐爛的屍體脆弱不堪,不過輕輕一碰麵皮便被揭下一層,流出血黃腥臭的膿水。
安陽青玥站在後頭,惡心地捂住了嘴。
她卻像是發現了什麽寶藏一般,眼裏爆發出灼亮的光。
這女人八成有些變態,安陽青玥這麽覺得。
“直到現在,我才敢相信她是真的被你殺了。”孟奚忽然轉過頭來,陰測測地對著她笑。
安陽青玥神色淡淡,無驚無喜:“那是承安王你多慮了,殺了一個別國的皇帝,換回我的人,這樣穩賺不賠的好生意,我為什麽不做?”
“說得對,說得對!哈哈哈……”孟奚仰頭大笑起來。
看她笑成那個鬼樣子,安陽青玥真擔心她一個沒穩住背過氣去。真要那樣,她可就慘了,溫雲桐的下落還不知道呢。
“承安王,你的事我辦到了,那麽現在該把我的人交出來了吧。”她出言提醒。
“這是當然,當然。”孟奚看著她笑,嘴角和眼角同時往上吊起,在這幽暗的空間裏原本還不錯的五官竟顯出幾分異常的可怖。
她緩緩邁步,走向一側牆壁,在牆上摸索了兩下,按了一個什麽東西,對麵的牆忽然打開,裏頭卻還有一個狹小的房間。溫雲桐正站在裏頭。
似乎感受到了光線,他睜開眼來,適應了一會兒望見了安陽青玥,高興得跳將起來:“你終於來了!”
他撲過去抱住她。
安陽青玥細細檢查了一番,確定他沒有受傷才放下心來。
欣喜過後,溫雲桐也發現了屋內還有另一個人,正是把他抓來的孟奚。他立時又有些瑟縮,這個女人真是太可怕了,把他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好幾天,不僅沒有光,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真是想想都要做噩夢。
感受到他的恐懼,安陽青玥拍拍他的肩,將他攬得更緊了些。
“承安王,既然事情已經辦妥,我們就先走了。”她對孟奚道。
“自然,自然。”孟奚還是那陰測測的笑,整張臉更顯得惡鬼一般讓人生懼。
安陽青玥剛邁開步子,忽然聽見兩聲哢哢輕響,仿佛是什麽機簧被啟動的聲音。
她霎時警覺,加快了腳步,卻還是晚了。
轟隆一聲巨響,頂上罩下來一個鐵籠子,足有半個房間那麽大,堪堪將她們關在了裏頭。鐵欄杆外頭,就是觸手可及的屍體。
溫雲桐頓時慌了,猛地撲過去,眼看就要碰到鐵欄杆。安陽青玥忙摟住他:“別碰,上頭有毒。”
他被關得太久了,神智似乎有些不清醒,再轉過頭來看她時眼神竟有些茫然,隻身體瑟瑟發抖。
感受到手下那無法抑製的顫抖,安陽青玥才恍然明白過來,他再不一般,再聰慧再堅強,也不過是一個尋常男子罷了。不像她,上過戰場,死人堆裏睡過覺,天不怕地不怕。
“別怕,別怕,我會帶你出去的。”她將他抱得緊緊的,伏在他耳邊輕聲安撫。她的聲音柔柔,很快他的情緒就穩定下來。
他找回了理智,看著麵前擔憂的臉,想著這些日子以來受過的罪,不由心中悲傷,雙手死死地摟住她,不住地呢喃:“我想回去。”
他想回到自己的家,那個有汽車電視,充滿歡樂祥和的世界,而不是這裏,動不動殺人血腥。他不想再待在這裏,他受不了!
安陽青玥自然不明白他話裏的含義,隻以為他是怕了,想回大炎,想回到父親身邊去。
她心中亦是不忍,都是因為她,讓他受了太多苦。
“好,我帶你回去,你先休息,好好地休息。”她在他耳邊輕聲喃喃,手上悄悄點了他睡穴。
他這才安靜下來。
她在地上坐著,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更舒服些,這才看向籠子外頭的孟奚。
孟奚正好在房間的另一頭,挨著牆,看著她們垂死掙紮猶如欣賞困獸之鬥,興奮得臉泛油光。
“承安王這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本王那麽多事,本王怎麽能輕易地讓你走呢?”孟奚走近來,笑得賤兮兮,“不止你們,外頭那兩個美人,本王也留下了,以後就讓他們伺候本王吧。”
“你放心,本王一定會讓他們榮華富貴,過得舒舒服服的。”
“至於你就待在這裏,乖乖地等死吧。活活地餓死,本王特意為你選的這種死法,絕對讓你下輩子都忘不了,你是不是該好好地感謝本王呢?”她放聲大笑,簡直就是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是,那就多謝了。”安陽青玥自知自己逃不出去,也不做無謂掙紮。還不如安靜地待著,至少可以保存些體力,讓自己多活幾天。
“既然我都要死了,承安王能否解了我一些疑惑,讓我死得明白些呢?”她將懷裏的溫雲桐調整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些。
看她如此,倒像是來遊玩觀賞一般,完全沒有一個階下囚的自覺。孟奚不禁怒火中燒。
她不過是一個手下敗將,淪落到階下囚的境地,竟還如此的悠遊自在,她憑什麽!
她就應該把她亂棍打死,在把她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丟出去喂狗!
孟奚的臉被暴怒拉扯得更加扭曲,她猛地衝過去,眼看就要碰到鐵籠子,霍然響起,這上頭淬了劇毒,一沾斃命。
她刹那冷靜下來,盛怒不再,眸中多了幾分陰鶩。
“你倒是好手段!”差一點就把她騙了,差一點就讓她自食惡果。
她深呼吸幾次,眼光已經一派平靜:“你不是想死得明白嗎,我就讓你做個清醒鬼!”
“你為什麽要殺永興帝?”安陽青玥不管她如何,徑直問道。
“報仇。”
“什麽仇?”
“抄家滅族,不共戴天之仇!”孟奚陡然拔高了聲音,聽來倍覺淒厲。
“抄家滅族,你是罪臣之後?”安陽青玥有些疑惑,永興帝上位一年不到,何時抄了大臣的家,滅了大臣的族?
細細數她在的那些年,對付一些政黨不合,懷有異心的臣子也不過就是隨便找個罪名將人流放了,再半路殺掉,像是抄家滅族這種大罪可從來沒有過。
難道……
“是先帝在的時候?”
“對,就是那個毒婦!”孟奚被仇恨迷了雙眼,一時竟忽略了她話中的稱呼,否則便要懷疑她的身份了。
安陽青玥一時口快,正緊張,聞此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那個惡毒的女人,她也配當皇帝,她也配稱萬歲,也配受韶國人民的愛戴敬重!我母親不過就是喜愛一首詩,讀了一首詩,她就說她有反意,說她是前朝餘孽,竟下旨將我們一家三百多口人屠殺殆盡,連剛出生的幼童都不放過。若不是我父親拚死用身體護住我,後又拚著一口氣將我藏於大缸之中,躲過了那些人的搜查,我如今也是陰魂惡鬼!”
孟奚似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仇恨和痛苦當中,眸色一瞬間變得血紅。眼前似是出現了那無盡的殺戮,震天的叫喊,哀嚎哭泣,還有深深的絕望。她一時被心痛難當,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清脆的一聲響將一切打破,將她喚醒。她卻並未起身,隻是靜靜地跪在那裏,似在平複。
安陽青玥隻當沒看見她的瘋狂,在腦中搜索著她到底是誰。
先帝,抄家,反詩……腦海中閃過一串名字,驀然定格了一個還有些記憶的身影。
“你母親是恒溫!”
“是,你知道得還真多啊。”孟奚,不應該說恒奚慢慢站起來,此刻看著她的眼裏充滿了懷疑。
她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安陽青玥輕笑,她怎麽會不知道?恒溫雖說年紀不大,詩詞文章卻是文采斐然,更是被她母親欣賞,引為忘年之交。那時候恒溫還時常來家裏玩呢。
但是恒溫讀書成癡,偏好寫得好的詩詞,一讀起來廢寢忘食,什麽都不顧。一首《飛花令》歌頌的是前朝的豐功偉績,乃是禁詩,不知怎的被她得了來,捧在手上當寶。
那時候先帝大興文字獄,為此殺了好些人。她年少機警,看出來恒溫此人遲早要出事,便勸著母親與她遠離,這才讓葉家避過了一劫,不然她們家亦難逃這牢獄之災。
不過可惜,葉家沒有被別人牽連,卻最終毀在了她自己手裏。如今誰還記得當年興盛一時、滿門簪纓的葉家?
她幽幽一歎,無限惆悵。
想到當下的處境,來不及感慨,又問:“那你又是如何騙過太君後的?”
“孟易白,那個蠢人!”恒奚嗤笑,“他是有一個失散的姐姐,不過早就死了,我隻是得了那塊玉,他就信了。蠢成那樣,當年若不是有葉璃,他的女兒怎麽能當上皇帝?”
聽她提到葉璃,安陽青玥眼光刹如利箭射過去,一片冰冷。
但很快她又很好地掩飾了。
“說到鎮國將軍,我倒是想知道,葉璃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係?”她眯著眼問。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不怕告訴你,葉璃的死就是我一手策劃的。”恒奚像是得了什麽豐功偉績一般,有些得意。
她一手策劃的,她一手策劃的!安陽青玥的拳頭捏得死緊,原來這個才是幕後黑手,才是害她葉家滿門的最大仇人。
她一定不會讓她好過的!
“那這麽說,葉璃叛國根本就是捏造的了?”她斜眼望過去,瞳仁泛著些微的白,那是恨到了極致,怒到了極致。
“誒,不能那麽說,葉璃的罪證可是我親手搜集的。”恒奚輕輕搖頭,“她與閔國皇子來往密切,暗度陳倉,意圖謀朝篡位,這是韶國百姓公認的事實。”
“閔國皇子?你果然和閔國有牽連。”安陽青玥忽然覺得這事有些複雜,僅憑她一個人確實做不下這場事,那麽閔國在這其中又是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呢?
已經沒落的閔國,難道又要在幾國之內掀起風浪了嗎?
“不是我和閔國有牽連,是葉璃,那個韶國的守護神。”恒奚笑著,誌得意滿,“有她在一天,我的複仇計劃就不可能實行。要殺了皇帝,就必須殺了葉璃!”
“你就是靠著這些莫須有的罪證騙了韶國上下?”安陽青玥目光陰寒,孟易白居然連這種拙劣的手法都相信,他對她究竟有多麽不信任!
“不是騙了韶國上下,隻需要騙孟易白一個人就夠了。”恒奚哈哈大笑,“所以我才說他蠢嘛,自古男子隻要說到一個情字,管他再怎麽聰明的人都會變成一個笨蛋。我不過是說葉璃與閔國皇子書信往來,暗通款曲,他就慌了,成日裏患得患失。這人心裏一旦種下了懷疑的種子,接下來不論我說什麽,他都會信的。我叫他殺了葉璃,他便殺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安陽青玥不知該哭該笑,該歎孟易白深情,還是無情。她和他走到如今這一地步,當真是天意弄人。
兜兜轉轉,幾經波折,終究不能在一起,是上天注定的沒有緣分。
“這下你什麽都清楚了,可以安心死了吧。”恒奚冷笑,“而我將會成為韶國的新皇,坐擁美人三千,享受群臣叩拜。”
“那我便在這先恭喜承安王了。”安陽青玥盤著腿,麵上泛起點點的笑,眼底卻是一片冰霜。
想當皇帝是嗎,那便祝你好運了。
韶國雖然遭逢國難,但韶國官員又不是死絕了,恒奚相當皇帝,不是那麽容易的。
盡管孟易白瘋了,皇帝死了,可是韶國那些老臣對皇室血統維護得跟命根子一樣,絕不容許有半點混淆,她們寧願在封地上隨便找一個不成器的王主扶上位,也不可能讓外姓之人坐上皇位。
恒奚想要當皇帝,隻有一條路,那便是逼宮。
但她不過做了兩年不到的承安王,兵權絕不可能握到她手上,就算孟易白被她蒙蔽,韶國那些老臣也不是吃素的。
她所倚仗的不過是那支來曆不明的所謂神兵。
一群黑衣裹身的兵將,像是從地底裏鑽出來的一樣,渾身的煞氣,確實令人望而生畏。
但她低估了韶國,低估了安陽青玥。
安陽青玥那一支神霄軍,雖然腦子轉得不夠快,勾心鬥角什麽的不會,但是上戰場可是一把好手,她們可是身經百戰的。再加上一些老臣家養的侍衛,不過兩個時辰,就把這場宮變給平息了。
那些神秘人死了大半,剩下的見風不對立刻跑了,逃得比什麽都快。
恒奚被綁住的時候還猶如夢裏,完全的不可置信。
看到孟易白一步步向她走過來,那端莊雍容的模樣,哪裏有半點瘋子的模樣?她頃刻間就明白了,自己糟了算計。
好一個安陽青玥,好一個韶國太君後!
竟聯合起來騙她!
不過她也不虧,就算她死了,安陽青玥也別想好過。那鐵籠是千年玄鐵所製,又淬了劇毒,看有誰能救她!
安陽青玥會比她死得更難看,想到這裏,她便是一陣暢快!
“她說你騙我,說是你給宸兒下蠱,原本我還不信,沒想到果真是你。”孟易白站在她麵前,眼神裏一片霜雪。
“哈哈,她說,安陽青玥嗎?”恒奚仰頭大笑,鄙夷道,“她不過是外國臣子,你為何如此相信她的話?你不是對葉璃死心塌地嗎,怎麽如今又對這個女人言聽計從了,難道你看上她了,那我可真替死去的葉璃不值,你果真是一個水性楊花的男人啊!”
孟易白也不管她胡說什麽,她不過是失敗了逞逞口舌之快,和她計較未免有失自己的身份。
他冷漠地揮了揮手:“來人,押去天牢。”
人帶走後他轉眼望著天邊,浮雲來來去去,湛藍的天空清透如洗。
響起剛才她的話,他微微出神。
他也想問自己,為什麽呢,為什麽對安陽青玥如此信任?明明她也威脅了他,明明她也對韶國有害,為什麽她說,他就相信,為什麽她說,他就照做?
難道隻是因為她與葉璃有幾分神似嗎?
他無法給出答案,有些茫然。
而這個時候,安陽青玥還被關在籠子裏。蕭義,儲清亞,以及聞景幾個守在外頭商討著如何把這個籠子給打開。
它是直接從屋頂罩下來的,由機簧控製,然而那機關已經被恒奚那個惡女人給毀壞了,現在這個籠子根本打不開。
而且它堅硬無比,想切開鐵欄救人也行不通。
無論刀槍劍戟什麽她們都試過了,弄了半天,那鐵籠子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氣得蕭義直接把手上的刀丟到地上踩了幾腳。
“韶國怎麽這麽窮啊,連點像樣的刀兵都沒有!”聞景忍不住吐槽。
儲清亞抬手摸上了鐵欄杆,笑道:“這毒嘛,我是給解了。可是打開這籠子,我就沒這個本事了。”
他看著安陽青玥坐在裏頭,跟隻猴子似的,不由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還真從沒看過她這麽狼狽的樣子。哪怕以前在戰場上被抬下來,渾身是血也比現在要好得多。
“清亞,現在先別說這些了。”安陽青玥揉了揉額頭,也是好笑,“籠子一時打不開也沒關係,我現在有點餓,還是先給我找點東西吃吧。”
儲清亞看她說得可憐,就要答應,眼一轉瞟到了她懷裏抱著的溫雲桐,頓時心裏就憋了火:“佳人在懷,你還吃什麽東西啊?我看不用吃了。”
“清亞,別鬧。”她無奈。
“我可沒鬧,要吃東西找別人去。我還得研究怎麽解蠱毒呢。”儲清亞哼了一聲,抬腳走了出去。
安陽青玥喚了幾聲也不見他應,隻好把目光轉向一旁玩頭發玩得不亦樂乎的聞景。
察覺到她的視線,聞景嘻嘻一笑:“想吃東西啊,沒門兒。”
“為什麽呀?”她幾乎無語,怎麽一個個的都這麽不厚道,這麽想著虐待她啊。
他也哼了一聲,轉過身接著玩頭發。
安陽青玥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麽失敗,頓時覺得得罪男人真是一件恐懼的事。
她又轉過臉:“蕭義,你……唉,算了,你還是繼續和兵器決鬥吧。”
蕭義正在一堆兵器裏頭奮鬥,靠她希望也不大。
“要是我的星芒帶來了就好了。”她一時無比後悔,沒有把那柄劍帶在身上。這一想她忽的有了一個主意,可以讓把蒼雲召來讓它回去拿星芒劍啊!
正打算如此做的時候,唰啦一聲,屋頂被踩塌了,從上頭跳下一個人來。
“喲,看來你還真是半死不活了。”一張冷臉說出幸災樂禍的話,不是小伊是誰。
但此刻安陽青玥卻沒功夫去管他說了什麽,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手上,他手上正抱著她的星芒劍呢。
“你怎會如此有先見之明?”她未免狐疑。
“不是我有先見之明,是陛下。”小伊依舊不給她好臉色,“陛下算著你肯定會在韶國鬧出事來,怕你客死她國有損我大炎國威,特地吩咐我帶著劍趕過來救你呢。”
說著他把星芒劍丟了進去。
星芒不愧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神兵利器,輕輕鬆鬆就打開了鐵籠子。
安陽青玥將溫雲桐安頓好,這才想起來要找小伊,一看人早就跑沒影兒了。
她撫著星芒,無奈地搖頭。那位陛下真是神機妙算啊,可這份神機妙算她還真是消受不起。
這不明擺著,她在韶國的一舉一動人家都清楚得很呢。
那位還真是不好惹的主。
皇帝沒死,太君後沒瘋,這一切反轉還真是讓韶國官員欣喜到有些措手不及。
若不是秉著為官的矜持,她們都恨不得跟百姓一樣脫了鞋子跑到街上去歡呼。
馮清元本年因為國喪的事急得病倒,一聽這消息喜得從病床上蹦了起來,忙忙地跑進宮見孟易白。
“太君後,老臣糊塗,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孟易白笑了,這個宰相平時最為忠心,這件事可把她嚇得不淺。
他忙命人賜坐:“馮大人稍安勿躁,聽本宮細細說來。”
其實說來也簡單,安陽青玥那夜進宮先去的不是紫宸殿,而是依蘭殿,隻不過她是扮作侍衛的模樣偷偷潛進去的,沒有人發現,自然也就沒有人知道。
孟易白當時見到她,也嚇了一跳。
然而她說出的話更是讓他震驚:“一切都是孟奚所為,這已經不是懷疑,而是事實。她抓了溫雲桐,逼我殺了永興帝。我可以肯定,永興帝所中的蠱就是她下的。”
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我憑什麽相信你,你隻是一麵之詞?”
“信不信由你,我隻是來通知你一句,如果你不按我說的辦,那我便和孟奚合作,殺了永興帝。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損失。”安陽青玥道。
聽了這傲慢的話,孟易白忍不住氣道:“你以為韶國皇宮是你的嗎,說殺就殺?”
“太君後看這皇宮我可不是想進就進嗎?難道你以為我做不到,那好,我們可以試試!”安陽青玥防下話,轉身就走。
他忙喊住她。
“好,就聽你的,你說要怎麽做。”那一刻也許他不敢再賭,他心裏清楚,更多的是信任,她打從心底相信她不會害他。
哪怕之前她衣襟傷害過他,他還是願意相信。
直到如今他也說不清為什麽,但那種信任刻在了骨子裏,是無條件的。
之後,便按她所說,大家一起演戲。
她去了紫宸殿,將所有內侍轟了出去,然後將儲清亞給的假死藥喂給永興帝,又把事先準備好的雞血弄得滿地都是,製造出殺了永興帝的假象。
而後她把永興帝的“屍體”劫出去,趁著皇宮大肆追捕,一片混亂的時候將真的永興帝藏在了虔婆家的地窖裏,而後準備了另一具屍體,易容成永興帝,交給恒奚瞞天過海。
夏天屍體腐爛得快,長了些屍斑,麵色都變了,不容易認得出來,更何況儲清亞的易容術出神入化,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
聽了這些話,馮清霎時間對安陽青玥的好感度飆升,早前對她的一些偏見怨言全隨風消散了。
“哎呀,這次可要好好感謝陵蘭王世女啊!”
說著她像想起什麽似的,一拍腦袋:“壞了,大炎的輔政王還在牢裏關著呢!得趕緊放出來。”
她急急忙忙地又跑走了,連告退都忘了。
孟易白還未出口的話,也來不及說了。
殿內隻剩下了他一個人,靜得讓人發虛。
他這才喃喃自語道:“她要的是咱們韶國,要咱們韶國俯首稱臣,年年納貢,這樣你還感謝她嗎?”
可惜卻沒有任何人能聽到,馮清聽不到,死去的葉璃也聽不到了。
一切都是他的錯啊!
馮清帶著人去釋放慕容雨,安陽青玥為了做樣子也一起去了。
慕容雨整個人已經瘦脫相了,在牢裏雖沒有被嚴刑拷問,但光是水土不服鬧肚子就夠她受的。
沒有幾個人攙扶,她爬都爬不起來。
一眼望到邊上站著的安陽青玥,衣冠整齊,看起來愜意得很,她怒從心起。
“你,你怎麽現在才來救本王?”她一巴掌甩過去,奈何氣力不濟,連話都說不利索,更別說打人了。
“王主這可是錯怪我了,我也是被人關在籠子裏,現在才出來呢。”她嘻嘻笑著,一臉無辜。
本來嘛,她也確實被關了,隻不過關的時間不長。
何況罪又不是她讓慕容雨受的,是她自己那些護衛技不如人,護不住主子。
“唉唉,都別說了,快扶輔政王去歇著吧,兩位可都是我們韶國的恩人啊。”馮清那老家夥賠笑臉打圓場,吩咐人把慕容雨攙扶出去,高聲大喊,“傳太醫,快傳太醫!”
恒奚的事情是解決了,韶國內亂平息,但永興帝的蠱還沒有解。
這件事一直梗在孟易白心上,讓他寢食難安。
“儲神醫,你可有什麽法子嗎?”
“暫時沒有,別把我當神仙。”儲清亞漠然道,“蠱是恒奚下的,你不如去牢裏逼問她更來得快些。”
“問過了,她說不知道。”孟易白麵色十分難看。
“不知道,騙你的吧,你這也相信?”儲清亞看白癡一樣看他,“讓我去給她紮幾針試試。”
“她說了,那蠱是別人幫她下的,她根本不知道解法。”孟易白何嚐沒有用過大刑,可無論怎麽她都是這一句話,哪怕是昏迷意識不清。
“她說她壓根就是為了要置宸兒於死地,根本就沒想過要解蠱,所以不需要知道如何解蠱。”
“這麽敷衍的話你也相信,說你蠢還真蠢!”儲清亞冷淡地罵了一句。
“我相信。”安陽青玥抬頭道,“恒奚不會養蠱,這一手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教導,否則憑她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做出這些事,更別說還有那些神秘人。何況這個時候她若是知道解蠱的方法,說不定還能用來救自己一命,她不會傻得不說。”
她說完,孟易白對她投來感激的一瞥。
儲清亞則是又冷哼了一聲:“解蠱的事你們先想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話罷無論安陽青玥怎麽挽留,他都不肯回頭。
望著他遠去的孤高背影,她止不住疑惑:最近他是怎麽了,好像脾氣越來越大了?
她好像沒有哪裏得罪他吧?
她無可奈何,隻能一路追著他回了使館,畢竟解蠱這事沒有他,換誰都不行。
“你什麽意思,有用的時候才求著我,我就是你的使喚工具嗎?”
他不耐煩她在身邊繞來繞去,冷言道。
“不是,清亞,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急得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辯解,“我們是朋友,我隻是想請你幫忙,這個事隻有你懂。如果你實在不願,我也不強求。”
“那就讓永興帝那麽躺在床上一輩子,你舍得?”儲清亞不信。
“不舍得的是葉璃,而我已經不是了。”她苦笑。
“是嗎,那就要看你是不是還想當葉璃了。”他仿佛能看穿她一般盯著她,“對那個孟易白,你是不是還餘情未了?”
“你說到哪裏去了,這根本不是一碼事。”她好笑,“我你還不了解嗎,背叛我的下人我都不會再用,更何況是欺騙了我,親手殺了我的人。”
盡管他也算是受了蒙蔽,但懷疑是抹不掉的,無論如何,她們都回不到過去了。
而且她也沒想過回去。
“實話告訴你,這是個交易,我幫孟易白解了永興帝的蠱,韶國以後便向大炎俯首稱臣。你就當是幫我一次,好不好?”她扯了扯他的袖子。
“真的?”他指著她,“你可不要騙我!”
“真的,比什麽都真。”她笑道。
“那我再試試,不過最後能不能解了我也不確定,畢竟這塊不是我的強項。”他道。
“我知道,你盡力就好。”她明白,儲清亞為了她已經做了很大犧牲,他對那些蟲子那般厭惡,這些日子為了嚐試解蠱,連惡心的蟲子都捉來觀察了。
他為她做了太多,而她隻能越欠越多。
還不清,下輩子都還不清了。
“清亞!”想起小童說的話,她立刻又喊住他。
儲清亞走了幾步又停下,隱隱有些莫名的期待。
“你……”小童說他的清白毀在她手上,她雖查看過他的守宮砂,可終究還是不放心。按理說小童不應該拿這種事開玩笑。想問她卻不知該怎麽開口,這種事就算問了他也不會說的吧。
思慮再三,她還是把話收了回去,隻說了一句:“你,別太累。”
儲清亞的眼刹那黯淡下來,腳步飛快地走了。
他的身影,在一樹繁花襯托下,更顯得清冷寂寥。
安陽青玥的心止不住煩躁,而且這煩躁堵在心頭無法排遣。
她不知該怎麽辦,隻能找個人發泄。
恒奚正好成為了這個倒黴的人選。
她提著星芒劍,陰著臉步入大牢,獄卒見是她,半點不敢阻攔,殷勤地引著她去到那最髒最臭的牢房裏。
這裏關著的正是恒奚。
她躺在草垛上,渾身都是傷口,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盡管整個人已經不成人樣,安陽青玥猶覺得不夠解氣。
就是這個人,因為自己的私心,害她變成如今這般境地!
就是這個人,害死了她的涇兒!
就是這個人,毀了她的神霄軍!
她一定要一片一片地把她的肉割下來,方解心頭之恨。
孟奚似是察覺到有人到來,勉強睜開血蒙蒙的雙眼,視線模糊間看見了她,竟是嘎嘎地笑了。
因為喉嚨受了傷,笑聲粗啞猶如老鴰叫喚,刺耳得很。
“隨你,怎麽折磨,不過就是一死,罷了。”她明明氣息虛弱,笑得卻是越來越大聲,“會有人替我報仇的,你,你們,韶國,大炎,誰都別想逃,誰都不會好過!”
“是嗎,那就自己先嚐嚐吧。”安陽青玥拔劍,就要刺下去。
忽有細微響動傳來,緊接著有利刃破空惹來。
“什麽人!”獄卒喊了一聲,立刻倒了下去。
安陽青玥回頭,還未看清來人,就見鋪天蓋地的蟲子大軍,多得足可以淹沒整座牢房。
那些東西爬到人身上,盡情地啃噬。
她猛然躍起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了,根本逃不出去。
出劍如風,勢如閃電般橫掃,但就算她的劍再快,對這些密密麻麻的小東西也沒多大用處。
一隻蜘蛛爬到了她腿上,咬了一口。她隻感到一陣痛,人便有些暈眩,漸漸的支持不住。
而後更多的蟲子撲了過來,幾乎要將她掩埋。
鑽心的疼痛傳來,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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