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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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雨夜,漁村的漁民睡得早,四處一片安靜。
房內一星燭火如豆,慕容折坐在木床邊,盯著床上躺著的人,目光陰鷙。
床上的人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皮膚扭曲潰爛,腿腳殘廢,就連臉上也有大半燒傷。若不是憑著那半張還算完好的臉,根本認不出她就是曾經風光一時的輔政王慕容雨。
慕容雨,想不到你有一天也會落到這個地步。
想不到你有一天也會落到我的手裏!
慕容折仰頭大笑,笑聲如同兀鷲一般,聽來讓人倍感陰森。
誰都以為她已經失敗,誰都以為她是落荒而逃,但誰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勢力,誰都不知道她還可以東山再起,反手再來一局。
慕容彥姝,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那麽你這個江山就坐不穩了。
燭火一跳,床上的人哼了一聲,緩緩醒了過來。
可是身上好痛,頭也沉得不行。
她艱難地轉動頭顱,看見了坐在一邊的慕容折,她拚命地昂起頭來,喉嚨裏發出啊啊啊的聲響。
看她這麽激動的樣子,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慕容折就無比開心,開心得簡直想昭告天下。
她討厭的,她憎煩的,她恨不得要弄死的人,現在就在她麵前,生不如死,怎麽能不讓她興奮?
“慕容雨,想動不能動,想說不能說,這滋味兒是不是很不好受啊?”她的笑聲更添了幾分得意。
慕容雨更厲害地掙紮起來,整個身體更顯得扭曲,那一雙燒得不成樣子的手腳,簡直就像枯樹枝一般糾纏在一起。
她恨不得掐死慕容折,可是她卻連動一下都不行,她恨啊!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她勉強地掙起來一些,頭微微地抬起來了一點,可那臉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看起來更是猙獰可怖。
她的手捏得死緊,似乎想要揮拳打出去。可最終她還是脫去了力氣,又倒了回去。
她目眥欲裂,紅腫的眼角淌下淚來。
她不甘心啊!
直到現在她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明明是她計劃好的,炸藥也是她帶著手下埋的,為什麽最後反而傷了自己?
而如今還這樣半死不活地落到慕容折手裏,受這般折磨,她怎麽能甘心?
“哈哈哈!”慕容折看著她的狼狽不甘,狂笑出聲,“別再掙紮了,沒有用的,你已經是個廢人了。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呢?”
“我來告訴你吧,錯就錯在你太相信安陽青玥了,你把她當心腹,她卻把你當傻瓜!”慕容折嘲諷道,“當年你假死,又隱匿那麽多年沒被發現,我還以為你很聰明,現在才知道你真是一個天真的傻子,而且傻得可憐!”
慕容雨隻是更瞪大了眼看她,一雙眼睛似乎要被撕裂了一般。
慕容折眯眯笑著,沒多少情感地安慰著:“不過沒關係,你想做而做不到的那些事,我會替你完成的。你就躺在這裏看著我君臨天下吧。”
說著她又哈哈地大笑起來。
此時外頭響起敲門聲,一連三聲。
她止了笑聲,走過去開門,又是那個漁民打扮的侍衛,她的心腹。
“王主,找到安陽青玥的下落了。”那人道。
“在哪兒?”
“說來也巧,前兩天我們的人看到過她出現在絕弦崖。”
“絕弦崖,她也來找岷族人!”慕容折驚住,麵上現出一絲緊張恐慌。
“快,快,帶上我們的人,趕緊去!”
她急匆匆往外奔去。
決不能讓安陽青玥得到岷族,若是被她捷足先登了,她的一切籌謀就都完了。
安陽青玥渾渾噩噩的,似乎陷進了一場無法醒來的美夢裏。身邊所有人,母親,父親,涇兒,葉家上下所有人,每個人都還在,還活生生地和她笑,和她鬧。
“璃兒,是不是又不好好讀書,偷偷跑出去玩了?”母親把臉一板,嚴肅地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快讓她下去歇一歇吧,在外頭鬧了一整天了。”父親攬著母親的手,笑得十分和藹。
他總是這樣,一邊勸著母親,一邊又對她使眼色,要她快點跑。
“姐姐,你快來啊,我的風箏又飛了,快幫我撿回來!”涇兒跑過來,抓著她的手不住地撒嬌。
他的笑容是那麽天真爛漫,純真而無邪。
還是年少時的模樣,無憂無慮,從不需要為任何事情擔心,隻需要讓自己快樂,沒有止境的快樂。
“青玥!”又一個聲音喊她,她回頭,卻見是溫雲桐。
他站在一棵花樹下,笑得輕輕淡淡,如三月初開的春花。
她微微一愣,他怎麽也會在這裏?
再一轉頭,卻又看見了儲清亞靜靜地站著,也是微微笑著,望著她的眼溫柔而滿足。
是她記憶裏的儲清亞,卻又不是。
“吃飯吧,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菜,都是你喜歡的。”他淡淡開口,麵前果然擺了滿滿一桌子菜。
那香味幽幽地散發出來,勾著她的味蕾。
她抬腳,緩緩地走過去,就在快碰到桌子的時候,她的步子頓了下來。
她抬頭,看著麵前的儲清亞,又望了望母親,父親,涇兒,還有溫雲桐。
她麵色猛然一變,不,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真的!
儲清亞不會對她這樣溫柔,母親也已經死了,溫雲桐更不會和她們出現在一起。
盡管是她心之所向,但卻是不可能的,真的隻是一場美好的夢罷了。
她閉上眼,猛烈地甩頭。
而後畫麵一轉,一切都消失了,沒有了親人沒有了愛人。
再睜開眼,麵前依舊是小橋流水,亭台樓閣,腳下青石小徑泛著幽幽的冷意。
果然一切都是幻覺啊。
說不出來的,還是有些悵惘。
那些美好那樣真實,要逼著自己去承認虛假,逼著自己去打破,真的是好困難,真的讓她的心好痛。
靜了片刻,她抬頭四處去尋,看見儲清亞躺在前方草地上,人還昏迷著。
她走過去,抱起他。
“清亞,醒醒,醒醒。”她輕聲喚著,卻根本沒有用。
他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也是做了什麽好夢一般,大約同她方才一樣,不願醒過來了吧。
這該怎麽辦,陷在這樣的幻境裏頭,若是自己醒不過來,可能一輩子都會困死在裏頭。
她把他扶正,將自己的內力輸往他體內,同時不住地在他耳邊喚道:“清亞,清亞,醒醒,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儲清亞身體一顫,麵色也現出幾分糾結的痛苦,他似乎在掙紮,在夢境與現實中掙紮。
安陽青玥一急,忙撤了手,將他抱在懷裏,緊緊地抱著。”
“清亞,清亞,你快醒醒,我在這裏啊,你快睜開眼看看我。”她在他耳邊喃喃低語,“不論你看到什麽,都不要相信,那都不是真的,你睜開眼睛看看,這才是真是的世界,你快出來。出來後你想打我罵我都可以的,我在這裏等著你,快別睡了。”
他的頭猛地一掙,似是更為不安。
“清亞!”她抱著他的頭,在他耳邊連連又喚了幾聲。
大約夢境與現實的掙紮太過痛苦,他眉頭緊緊地糾到了一起,嘴角竟滲出絲絲縷縷的鮮血來。
而他自己也似更為躁動,身子抖動得更厲害,扭動間連衣襟都滑落了,他整個身體也不住地向下滑去。
安陽青玥忙又將他撈回來,眼光無意一瞥卻掃到了他胸前,精致的鎖骨那裏竟是一片潔白,什麽都沒有。
守宮砂怎麽不見了?
她微微一愣,帶著不解,明明上次還看見了的。
可此時她也顧不得那麽多,還是得先把他喚醒才是最重要的。
她忙將他衣服掩好,將手貼上了他的臉,將頭靠過去,貼在他臉上。
“清亞,你快張開眼睛看看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她一一碰觸,將自己肌膚的溫暖傳遞到他身上,讓他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她,“清亞,我在這裏啊,你快醒過來!”
二人之間氣息相聞,肌膚相親。
這樣的真實,終於喚起了他的注意。
他雙唇闔動,微微地抖著。
安陽青玥一驚,更加激動地大聲喚他。
他眼皮動了動,眼眸輕輕地撐開,似乎有幾分迷蒙地望著她。
她歡喜地笑出來,更緊地把他攬在懷裏。
視線清明之後,儲清亞終於看清了是她,卻有些不敢置信,瞪大了眼。
她,她為何會同他貼得如此之近?還有,她剛才是在吻他嗎?她現在還把他抱得這樣緊,這真的是她嗎?
會不會是他還在做夢,沒有醒過來?
察覺到懷裏人的躁動不安,安陽青玥這才放開他。看到他懷疑而驚歎的眼神,她恍然驚覺,方才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做出了那樣的舉動,恐怕是讓他誤會了。
她忙將他身體扶正,與他拉開一段距離:“清亞,剛才情急之下,你不要介意。”
突然的冷漠就像一盆冷水,將他澆醒了過來,這果然不是夢,是真的,真的她才會那樣的冷漠。而方才,恐怕連一時的意亂情迷都算不上。
他有些落寞,卻巧妙地掩飾了過去。
“方才我似乎陷入了幻象之中。”他轉過身,低低地說了一句。
“是,我也一樣,是這個地方有古怪。”安陽青玥道。
“你的身體沒事吧?”她還有些擔心。
“沒事,你呢?”聽到她說她也陷入了夢境,他自然也十分擔憂。
“我也沒事。”她拍拍衣服站起來,“我們必須快點找到岷族人,這個地方實在太古怪了,若不趕快恐怕有更大的危險。”
“嗯。”儲清亞也站起來,卻轉開了視線不看她。
安陽青玥想起剛才看到的,有心想問一句,張了張口卻是什麽話都沒說出來,現在時機不對,還是趕快找岷族人要緊。
兩個人小心地往前走,各自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他便隻好隨便找話說:“這都要怪你,把那個聞景給放走了,不然我們就不必這樣舉步維艱了。他肯定要比我麽熟悉得多。”
“嗯。”安陽青玥並不反駁,隻是點頭。
走了幾步,她卻忽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儲清亞一時不妨,差點撞在她背上。
“好像有人。”她耳力十分敏銳,此刻更是精心,再細小的聲音也逃不過他耳朵。
“是岷族人?”儲清亞上前一步,同她站在一起。
“不是,聲音是從外頭傳進來的。”安陽青玥示意他噤聲,細細聽去。
儲清亞不再說話,可心裏的疑惑卻更大,外頭怎麽會有聲音傳來,莫不是還有人也來尋之後岷族?
那豈不是說這些人是來和她們搶的嗎?
不過片刻,遠遠的便看見橋頭上走上來幾個人,當頭一個還有些熟悉。
安陽青玥目光一凝,她的視力也很好,可以清楚地看見帶頭的那個人正是慕容折。
沒想到她也來了這裏,她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她拉著儲清亞躲到了一邊的花樹後頭。
儲清亞這會兒也看清了慕容折,卻不擔心,小聲笑道:“外麵那條血蟒居然還沒醒過來,真是便宜了她們,不過也沒關係,還有幻境在等著她們,估計她們也過不來。”
安陽青玥卻並不這麽想,她隻是搖了搖頭,凝定地看著前方。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的樣子。
果然,慕容折一群人平安無事地走過了石橋,且一路筆直過來,並沒有陷入幻境,也並沒有被什麽東西幹擾。
“怎麽回事?”儲清亞怪道。
“可能那幻境也像機關一樣,需要觸發什麽才會出現吧。”安陽青玥冷笑,“慕容折的目的性太強烈了,反而不會讓她闖入幻境,倒救了她一命。”
“便宜她了。”儲清亞切了一聲,“等她過來我就去殺了她。”
“不行,讓我來。”安陽青玥攔住他欲要動作的手,這個地方危機四伏,她實在是擔心他的安危。
“你在這兒等著別動。”她囑咐道。
慕容折等人漸漸走近,她也已經做好了準備,隻等她們到來便一擊過去。
慕容折的步子很快,沒多久就走到了她們藏身的花樹後頭,四處極近,隻能聽見腳步的聲音。
安陽青玥伺機而動,手中星芒亮了起來。一劍過去,快準狠,竟還不如慕容折的反應快,她就像知道此刻這地方會有埋伏一樣,側身往後一退,並抓過了邊上的屬下,擋在了身前。
她那一劍便刺穿了那個下屬的身軀。
一擊不成,再想要第二次出手便不可能了。
慕容折看著安陽青玥涼颼颼地笑:“這一次還要對虧了你幫我,不然外頭那條巨蟒我可鬥不過。”
“你早知道我在這裏?”安陽青玥驚疑。
“當然,我可比你更先發現岷族的秘密,隻不過我的人一直打不過那條蛇罷了。”慕容折哂笑,“不過要算起來怎麽都是我先到,若論先來後到的話,岷族就應該是我的。”
“那可不一定,各憑本事吧!”安陽青玥冷笑了一聲,便帶了儲清亞徑直往前走去。
她沒想到慕容折竟也這樣敏銳,比她還早發現岷族。不過同時她又慶幸,還好她今天來了,否則若是再晚些,說不定慕容折已經想到辦法解決血蟒,到時候岷族就落在她手裏了。
“哈哈哈!”慕容折給了她癟吃,心情尤其的好,大踏步往前走去。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亮起許多燈火,次第排開如長龍一般。
更聽許多喝問聲傳來。
“誰人擅闖岷族聖地?”
“誰人擅闖岷族聖地!”隨著這聲音,一群穿著白色紗衣,包著頭巾的女人走了過來,麵色冷肅地伸手攔住她們。
“此乃岷族聖地,外人不得入內。請回吧!”
“若我不走呢?”慕容折上前一步迎上去,傲慢道,“我就是來找你們的,讓你們族長出來見我!”
“這位客人,岷族從不與外人交往。我們無意與你為難,還請離開。”岷族為首的女子目光明顯暗了下來,說話卻還帶著客氣,並未爆發怒火。
慕容折卻還是不死心,哼了一聲:“說什麽不與外人交往,不是聽說岷族代代都會擇主輔佐嗎,為何這一代不了?我就是來求見族長的,快讓我進去。”
說著她抬腳就要往前去。
那女子手往前一伸,擋在她身前:“客人這是要硬闖了嗎?”
“是又如何?”慕容折手一揮,身後的一群下屬便亮出了長劍。
安陽青玥仍舊不動,隻是靜靜地看著。
她就讓慕容折先作死好了,也好看看岷族人究竟是怎麽個神奇法。
慕容折等人亮出刀劍,那岷族女子眼一沉,雙手抬起,伸出四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圈,隱約見有藍光一閃。而後她手指指向慕容折身後,手上凝了氣勁,那些亮了劍準備衝上去的護衛們手上的劍陡然就變成了一條條黑蛇,往她們手腕上纏去,快速地遊動,咬在她們手臂上。
那些護衛有的被咬中,啊啊大叫,倒在地上,有的反應夠快,連忙將蛇甩了下去,可奇怪的是,那手上的蛇被甩出去後又變回了劍,不再是一條條毒蛇。
可無論哪種情況,所有人都嚇壞了,哪還敢往前衝。
慕容折看岷族這些女人就像看鬼一樣,連連後退。
安陽青玥也不由吃驚,這些人居然能做到這一步,連她都沒法分清剛才那到底是幻術還是真的是她們用異能把劍變成了蛇。
“安陽青玥,你不是也想得到岷族嗎,你難道舍得就這麽離開?”慕容折自己沒轍,又不願意就這麽走,便想著攛掇安陽青玥,推她出來做擋箭牌。
這話一出,岷族人果然注意到了一直沒有動作也沒說話的她和儲清亞。
“你們也是想打岷族主意的?”那女子問。
安陽青玥微微一笑,拱手答:“久慕大名,乃是前來拜訪,希望能得一見。”
“不行,我們族中有事,如今不見外客。”那女子想也不想,直接抬手回了。
安陽青玥自然也不願就這麽離開,還想再說什麽,忽然又聽那群岷族女子身後又奔出來一個小女孩。
那女孩跑得是又急又慌,邊跑邊道:“卿長老,不好了,卿長老,青鸞鏡被盜了!”
“什麽!”被喚做卿長老的女人麵色一變,轉身就往回跑去。
她這一走,周圍的人也都跟著走了。
便沒有人再守著安陽青玥和慕容折她們。
她們便也就大大方方地進去了。
原本以為往裏肯定還有機關重重,但是卻沒有,一路坦途,非常順利地進入那處處高大的樓閣之中。
但是此刻岷族人已經亂成了一團,大家都在跑,都在跳,似乎發生了滅頂之災一樣,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好像都是在為那什麽青鸞鏡丟了而著急。
安陽青玥心下好奇,抓住一個從身邊跑過的女子問了問:“出了什麽事,你們為什麽這麽緊張,青鸞鏡丟了會怎麽樣?”
那女子大概也是慌得糊塗了,竟沒忘了她是外族人,急急就張口:“青鸞鏡是我們族中至寶,丟了我們岷族便會有大災難啊!”
女子甩開她的手,一下又跑沒了影兒。
“族長,我看到那賊了,在這裏!”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於是所有人一窩蜂地都往一個方向跑去。
安陽青玥她們就更被徹底地遺忘了,完全沒有人管她們。
這樣雖然不會被趕出去,但同時的她們也不可能有機會得到岷族的支持。
“站這裏幹等著也不是個事兒,不如我們也去看看?”她提議。
儲清亞自然沒意見。
兩人也往那兒過去,慕容折被剛才那一嚇還緩過神來,便也顛顛地跟在她身後。
屋後竟是一個能容納幾百人的圓形台子,其上豎了許多木頭樁子,上麵飄著一麵麵紅色旗幟,上書一個岷字,還畫著一個像是鳥一般的圖騰。
這大概就是她們岷族的標誌。
此時,在圓台子裏,旗幟飄飛間,一個人飛快地跑動著,速度奇快,肉眼根本就看不清。
那人顯然也不是尋常人。
而岷族中人很快就全聚集了,在圓場外圍了一圈,將那人堵在了場中央。而之前見過的卿長老帶著好幾個女人直直地追著那人而去。
安陽青玥在外頭停住了腳步。
已經不需要看了,她已經能顧預見結局。
外有包圍,內有追兵,那個賊就算是插上翅膀,恐怕也很難跑出去,更何況這還是岷族,奇異的岷族人。
很快,她就看到,那被追著跑的人氣力不濟,漸漸地慢了下來。
這一慢下來,安陽青玥不由便吸了一口氣。
那個人,竟然是聞景。
他剛才的速度,可真是讓她不可思議啊。
難道他還不知隔空移物這一樣異能,而是一直瞞著她?
聞景這廝身上秘密太多,還真是叫人看不穿。
她正思索著要不要幫他,能不能幫他,卻見場中形勢已經發生了改變。
聞景被一群人逼近,大約是覺得自己無路可逃了,便把手裏抓著的東西遠遠地拋了出去。
“小心青鸞鏡!”卿長老大喊一聲,轉而向那鏡子奔去。
外圍一圈的岷族人也都似天塌了一般,急急地追上去。
一時間,整個場麵又有些亂。
安陽青玥好笑,看來這岷族人很是單純,不然絕不會把場麵搞得這樣風風火火。
不過也可見,那青鸞鏡確實是她們族中十分珍視的寶貝。
她抬頭望去,隻見天空一道青光劃過,卻不見有什麽東西落下來。
那麵鏡子竟然停在了半空,散發出幽幽的青光。
它不動,岷族的人也都不動了。
所有人都集中了精神,伸出雙手,像是迎候天神降臨一般,癡癡地凝望著。
青鸞鏡忽然又動了,滴溜溜地轉了兩圈,身上光芒更甚,那光亮得幾乎都蓋過了這四處閣樓內的淡黃燭光。
青鸞鏡悠悠地移動,在半空中轉了轉又緩緩地飄遠,一會兒往這裏,一會兒往那裏,好幾次都快到岷族女子手中了,可就在快要被手觸及的時候,它調皮地又轉了方向,往別處飄去了,可真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啊。
這鏡子還真好玩。
安陽青玥看得有趣。
慕容折站在後頭,一雙眼布滿了渴望,雙手也伸了出來,成了一個祈求的姿勢,似乎也在期盼著難鏡子會落到她手裏。
青鸞鏡再次落低,正巧到了卿長老手邊,卿長老縱身一跳,就把它抓在了手裏。
可這鏡子竟是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在她手裏掙動了兩下,又跑走了。
這時,所有人都放棄了去搶它的念頭,而是定定望著,等它自己落下來。
此刻,神奇的事情再次發生。
在空中悠悠又轉了幾圈的鏡子忽然就變成了一隻昂首啼鳴的鳥兒,青色的羽毛,散著柔和的幽光,頭頂有翎,紅喙,紅色的爪子,圓圓的眼珠子一轉,極有精神。
它似乎四下看了一眼,而後直直地俯衝而下,衝著安陽青玥過來。
安陽青玥感到一股極強的勁氣撲來,忙把儲清亞推開,而她自己想走卻衣襟來不及了。那隻鳥的爪子已經距她頭頂三寸不到。
她下意識抬手去擋,想護住自己的臉。
然而那鳥卻沒有抓她,而是輕輕地停住了,停在了她手掌心,很乖巧很安靜地蹲下了。
所有人都看呆了,安陽青玥自己也覺得十分不解,這是怎麽回事?“我知道了,是青鸞神鳥!”儲清亞忽然道。
她轉頭望著他。
“傳說中鳳凰的後代,青鸞神鳥,能夠人們帶來好運的,沒想到這種鳥真的存在。”儲清亞道。
安陽青玥再次認真地看了看這隻鳥,模樣倒像是古書記載中的神鳥青鸞,但是這種鳥難道不是隻存在神話傳說中嗎,真的存在?
她還來不及反應,又聽有人尖聲叫道:“卿長老,青鸞鏡居然認主了!”
她忙抬頭看去,見所有人的岷族人都拿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她,比她這個看到傳說中的神鳥的人還要吃驚。
認主,這個意思是說這隻鳥要認她做主人嗎,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得到岷族了?
聽到這一聲大喊,慕容折心有不甘,眼神陰了陰,便起了歹心。
她趁安陽青玥不備,猛地撲過去想要搶奪青鸞神鳥。
可青鸞哪是那麽好搶的,就算安陽青玥沒有反應過來,它自己都不肯,它頭一昂,翅膀張開,雙翅一扇,一道勁兒扇出,就把慕容折給打了出去。
慕容折被摔在地上,五髒六腑險些被震出來。
青鸞發了飆,到了安陽青玥麵前,又成了一隻乖乖寵物,站在她手上,頭一點一點的,紅色的喙輕輕啄著她的手掌,似在表示你親昵。
看到這一幕,卿長老身側一個高個女人振臂高呼:“青鸞鏡認主了,她便是天命所歸之人,便是我們的聖主,快參拜聖主!”
話音落,所有的岷族人統統跪了下來,對著安陽青玥下拜:“拜見聖主!”
所有的聲音凝成一線,傳入安陽青玥耳中。
她自己還有些不甚明白,沒想到這麽簡單居然她就成了岷族的聖主。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抬手道:“你們都起來吧。”
“是。”又是整齊劃一的聲音。
卿長老身旁那高個女子快步走上前來,請示她道:“聖主,方才那人想要搶奪青鸞鏡,對您大不敬,要不要殺了?”
“你是?”安陽青玥問,她還不知道她是什麽人呢。
“我正是岷族第一百零八代族長,修。”女子答道。
安陽青玥又看了地上的慕容折一眼,道:“帶過來!”
慕容折被摔得七暈八素,整個人都不好,又被五花大綁,已經連話都說不出。
安陽青玥看著她,涼涼地一笑:“殺了吧!”
修應了一聲,也不假手她人,直接自己動手,一刀結束了慕容折的性命。
“來人呐,把她丟到洞外麵去。”修喚過來一個那女子道。
“等一下。”儲清亞卻攔了一下。
“怎麽了?”安陽青玥察覺有異,儲清亞不會無緣無故如此,難道有何不妥?
他卻並不答話,隻走向了修,細細地查看她手邊的屍體。
因著他是和安陽青玥在一起的,所以修並不阻止。
他在慕容折臉上摸索了幾下,沿著邊緣一拉,揭下來一張麵皮。
底下竟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她易了容。”儲清亞拎著那麵皮走向安陽青玥,“剛才我就覺得有點問題,慕容折居然這麽會這麽從容地赴死,沒想到果然是替死鬼。”
“她可真是好算計!”安陽青玥將手一拍,有些暗恨,本來今天是個弄死她的好機會,在種類她無論如何也逃不開,卻沒想到她還留了這一手。
真是狡猾!
“聖主,那個賊又該如何處置?”修並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麽情況,反正如今她隻聽吩咐辦事。
既然慕容折已經死了就無所謂了,現在就應該解決聞景。
卿長老聽到她的話,讓人把聞景帶到了安陽青玥麵前。
聞景看著她,不由嘲諷地一笑:“沒想到啊,沒想到,明明是我帶你進來的,現在卻你成了主人,而我是階下囚。”
世事果真難料。
他搖著頭歎息,也不知是為自己的處境,還是為這突兀的變故。
青鸞鳥大概是站累了,在安陽青玥手裏一縮,又變回了一麵鏡子,安靜地躺著。
安陽青玥將那鏡子握住,深深地看著聞景:“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必須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閔國皇子,聞人錦鈺。”他淡淡道。
“原來如此啊,你竟是閔國人,真是藏得好深啊。”安陽青玥搖頭笑,笑自己被他蒙蔽,也笑他對她如此用心良苦。
他是閔國人,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但很快她又察覺到不對,如果他不是岷族人的話怎麽會具有隔空移物的能力?
“可你為什麽有岷族的異能?”她問。
異能?卿長老仔細地看了兩眼聞人錦鈺,濃眉不自覺地糾到了一起。
這個人好像有些熟悉啊。
聞人錦鈺回避了她那個問題,隻是苦笑著問道:“現在你還願意放了我嗎?”
他明白,知道他的身份後她便不會再放過他。
但他卻錯了,安陽青玥歎了一聲道:“本來我是真不想放你的,但相處這麽久,好歹你也幫了我不少,這次我讓你走,但是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她話裏帶著警告的意味。
“你也看到了,現在我是岷族的聖主,你該明白憑閔國國力無法與我大炎對抗,所以請回去告訴你們的皇帝,最好安分一些。”
“我知道了,你的話我會帶到。”聞人錦鈺展顏一笑,眼角悠悠向上飛揚。
他切切地又看了安陽青玥一眼,眸中似有思緒萬千,萬般情愫訴說不盡。
他抬腳從她身邊而過,鈴鐺晃動,清脆的聲音響起,仿佛奏出了一支離別的歌。他的眸一直凝在她身上,他的發絲從她肩側緩緩地掃過,帶著幽涼的香。
待叮叮當當的聲音漸漸遠去,他的人也便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之內。
來得突兀,去得也匆忙,明明一起經曆了這麽多,卻好像從未出現過這個人一般。
安陽青玥轉身向外看去,什麽都看不到,卻不經意掃到了地上假慕容折的屍體。
“不好!”她忽然驚地抬頭,“我們得趕快回廊州!”
慕容折知道了她在這裏,既然她為自己準備了金蟬脫殼,很有可能會提前衝入皇城,還不知道她手裏有多少籌碼,廊州怕是有危險。
此時,廊州城。
陵蘭王府
安陽軒與簡萬依坐在院子裏喝茶。
他忽然笑著問:“假如你的好朋友與你爭搶你的愛人,你會選擇殺了她嗎?”
簡萬依噗嗤一下噴出茶水,她連忙擦了,頗覺尷尬,卻還是笑:“軒兒你這話文得好奇怪,我的愛人是你,我的好友是子倏,她是你姐姐,怎麽會與我爭搶你?”
“我說的是假如。”他強調,“假如我不是她弟弟呢,而且就算我是,萬一她真的對我有不同於姐弟的情分呢。”
“我相信她不會。”簡萬依道,見她一臉期待,又細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有這種事發生,我肯定會和她搶,但不會殺她,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我明白了。”安陽軒但淡淡點頭,語聲裏透著失望。
可惜簡萬依神經大條,沒有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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