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外，賀綏新經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那個女人……顧長樂……居然是她？

    顧瑤跟在賀綏新身後上樓，雖然沒有走近，但她也聽到了書房裏的對話。

    當真是意外，但是她意外的卻不是那個女人是誰，而是，她居然擁有詭眼。

    什麽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賀綏新沒有衝進書房找顧長音吵架，而是轉身從顧瑤身邊經過，直接下了樓。

    顧瑤皺了下眉，看著風風火火的賀綏新，她預感不妙，來不及通知書房裏的人，她轉身跟了下去。

    偏屋，龍秋水剛走，辛晴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看不出是發呆還是在想事情。

    突然，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一支藤條從賀綏新的手裏甩出，直接纏住了辛晴。

    “賤人，我找了你這麽多年，沒想到你居然一直藏在我眼皮底下，你們真的是好算計，你跟顧長音合起夥來把我當成傻子耍是不是？我今天就要你的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了不起！”

    藤條勒緊了她的身子，分枝出來的藤枝纏住了辛晴的脖子。

    她兩手扒著脖子上的藤條，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賀綏新恨了這個從未見過麵的女人二十多年，如今終於被她知道她是誰，而且還是在顧熙，她不想聽她說任何話，她隻想殺了她，以泄心頭之恨。

    賀綏新一步一步走進，藤枝越收越緊。

    突然，一道光攔腰截斷賀綏新手裏的藤條，賀綏新用力多度，向後踉蹌了一下。

    她回頭，就見顧瑤走了進來。

    “咳咳咳咳……”

    辛晴得到了釋放，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脖子使勁的咳嗽。

    顧瑤走進來，站在她和賀綏新之間，麵向著自己的母親。

    賀綏新皺起眉頭，喝道：“你來幹什麽？”

    “我來阻止母親做傻事。”

    “傻事？”賀綏新滿臉恨意，看著坐在地上的辛晴，“我的一輩子就是被這個賤女人給毀了，我現在殺了她有什麽不對？你給我讓開。”

    賀綏新上前，顧瑤卻丁點讓開的意思都沒有，賀綏新惱道：“我叫你滾開。”

    賀綏新不顧顧瑤在她麵前，她再次甩出蠱藤，隻是手還沒等甩開，顧瑤突然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冰冷的眼神讓賀綏新覺得她陌生，她的眼裏不再是害怕和委屈，這麽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顧瑤又這樣的眼神。

    “你……”賀綏新愕然。

    “你不能殺她。”顧瑤鬆開她的手，似笑非笑的說了這麽一句。

    賀綏新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轟然炸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是你媽，你給我讓開！”

    “你是我媽沒錯，但是這個人你不能殺。”

    “好。”賀綏新上前，一把捏住顧瑤的手，“那你來殺，你不是一直都想證明自己的能耐嗎，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來，殺了她，現在就殺了她。”

    顧瑤諷刺的一聲輕笑，賀綏新動作一僵。

    賀綏新不能接受丈夫背叛過後女兒繼續背叛她，她甩手在顧瑤臉上打了一巴掌，那樣的聲響就連辛晴眼睛看不見都嚇了一跳。

    顧瑤沒有躲，任由這一巴掌落下。

    這麽多年了，她要是想躲每一次都躲過去，但是她沒有，一次都沒有。

    賀綏新發瘋似的吼著：“你不是想知道這麽多年來我為什麽一直都對你不好嗎？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因為她！你以為你是怎麽生下來的，你真的以為我跟顧長音之間隻是每天在你麵前吵架這麽簡單？不，我這一輩子，懷上你是我最高興的事，但是生下你卻是我的悲哀，因為你是女孩，你沒辦法繼承顧家，但是她，她卻能給顧長音生下個兒子，到了現在，顧家也隻會在那個野種身上下功夫，瑤瑤，你恨我嗎，恨我對吧，殺了她，殺了她這一切就全都過去了。”

    辛晴聽著賀綏新的話，忍不住笑了，她身子微癱，坐在地上，“我們總算是見麵了，可是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麽恨我，我原本以為，隻有我恨你，卻不成想顧長音成了坐享其成的那個，你恨我給他生了兒子，但是我恨的，卻是你搶走了他，而他又奪走了我的孩子和我的一生。”

    “你給我閉嘴！”賀綏新發狂的大吼。

    辛晴的恨痛徹心扉，但賀綏新的恨也不會少於她分毫。

    從她懂事開始，她就被賀浩鳴告知長大後要嫁給顧長音，賀綏新性子直，也是被賀家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她原以為自己的一生都是被規劃好的，她隻要按照這條路走，就會一輩子順順利利，無憂無愁。

    但是在結婚的當天，顧長音告訴她，他已經有別的女人了，他不可能對她好，更不可能碰她。

    這對從出生就開始驕傲的賀綏新來說，是巨大的侮辱，新婚夜，自己的丈夫不禁扔下她一個人，還跟她說這輩子都不會碰她。

    這麽丟人的事她說不出口，就連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她都說不出口。

    她清楚自己嫁到顧家的目的，為了這個目的，她做了連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對於賀綏新來說，麵子永遠大過一切，可是在顧長音麵前，別說是麵子，就連尊嚴她都丟的一絲不剩。

    餘家人的藥很好用，賀綏新對顧長音用了兩次就懷孕了，她以為隻要有了孩子，往後他總會收斂心思，但是他沒有，因為她生下的是個女孩，是個不中用的女孩。

    她有過一次機會，但卻沒了第二次機會，這些年來她鼓動賀家的人一直在找這個女人，他們甚至為了找這個女人誣陷，甚至趕走了顧長德。

    可是老天就是愛開玩笑，他們怎麽會想得到，這個女人二十年來居然一直在他們身邊，而且跟她生活在同一個院子裏。

    這兩個女人相互之間的恨意，顧瑤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沒有理會賀綏新，走到辛晴身邊，扶著她站起來。

    “顧瑤，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賀綏新今天勢必要殺了這個女人，不管是誰來，就算是顧槐來了也攔不住她。

    顧瑤仿佛沒聽見似的，拉著辛晴的胳膊，看著她問：“你是我哥哥的母親？”

    哥哥？

    辛晴點了下頭。

    顧瑤勾起嘴角笑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除此之外，我還會好好的照顧你。”

    顧瑤，之前辛晴就聽顧熙和司徒葵他們提起過這個人，她知道她是顧長音的女兒，她也知道，她並非真心站在他們這一邊的人。

    現在她說要照顧她，辛晴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但也不主動去問。

    賀綏新氣的直抖，“沒用的東西，我就應該在你生下來的時候直接掐死你，廢物。”

    廢物，廢物，廢物！

    從小到大，顧瑤聽她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廢物，就因為這兩個字，她才發誓自己必須不能是廢物，她要讓她睜大眼睛好好看著，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是廢物，但唯獨她不是。

    她回手，一把掐住賀綏新的脖子，大力的她直接將賀綏新推出去兩米遠直到撞在後麵的桌子上她才肯停下來。

    “該閉嘴的人是你，想不想活著看看你口中的廢物都能做些什麽？閉上你的嘴，給我安靜點。”

    這一刻，賀綏新真的怕了。

    她眼中的顧瑤就像是魔鬼，沒有一丁點原來的樣子。

    那雙眼，剩下的隻有冷漠，過去的那些委屈和怯懦在一瞬間統統不見了。

    “你，你放開我。”

    賀綏新想罵她，但是她卻慫了，二十多年了，她何時不是對這個女兒又打又罵，如今她卻連一句狠話都說不出口。

    顧瑤鬆開按在她脖子上的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出去，不要跟別人說你來過這，也不要說你知道她是誰，別給我添亂。”

    賀綏新捂著自己的脖子後退了幾步，她皺眉看著顧瑤，“你瘋了，你簡直是瘋了，你敢這麽對我，你還知不知道我是誰？”

    顧瑤上前一步，賀綏新一驚，後退數步。

    顧瑤臉不帶笑，看著賀綏新說：“我以為這個世上隻有你自己不知道你我的關係，現在你反過來問我，我是該回答，還是不該回答？這些年你對我又打又罵，我已經受夠了，從今天開始，放好你的手，管好你的嘴，剛才那一巴掌是你最後一次打我，下一次，你再敢碰我，我就要你的手離開你的身子。”

    時候到了，一切的一切都全都水到渠成，顧瑤沒必要再委曲求全，更沒有必要再忍受賀綏新的打罵。

    賀綏新看著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顧瑤，她不知道這些年到底是她掩藏的好，還是自己瞎了眼。

    再次看了一眼辛晴，賀綏新搖了搖頭，“我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的，你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外人也不向著我，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顧瑤冷笑，對於她的話，她一點都不在意。

    她什麽時候把她當成過自己的女兒？

    這麽多年了，從來沒有。

    賀綏新走了，不是怕了顧瑤，而是去找顧長音算賬。

    不論如何她都不打算放過這個女人，但是在這之前，她要顧長音把話說明白，這麽多年把這個女人藏在這，卻口口聲聲的跟她說她死了，兩個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苟且這麽多年，她到底算什麽？

    聽到賀綏新離開的聲音，辛晴提著的那口氣並沒有鬆開。

    顧瑤走近，辛晴雖然看不到，但還是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她剛剛做了什麽，辛晴大概猜到了，她果然不是不諳世事的顧家小姐，她的野心，也許比顧長音還要大。

    “聽說，你原本有一雙詭眼。”

    聞言，辛晴皺了下眉頭，“你聽誰說的？”

    如果她是聽別人說的，辛晴也許還會狡辯一下，但是顧瑤卻說她是從顧長音和顧槐的對話中得知的。

    辛晴一時沉默。

    顧瑤突然笑了一下，“二十年前我還小，對自己的姑姑沒有任何印象，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你就已經在這了，可笑的是，我們竟然誰都不知道你不是我姑姑。”

    “你想說些什麽？”

    顧瑤走到她麵前，看著她那已經呈灰色，毫無光澤的雙眼，“你知道詭眼意味著什麽嗎？”

    “不管意味著什麽，它都跟我再無關係，如果你覺得我現在的眼睛跟詭眼有關，你大可以取走。”

    顧瑤搖了搖頭，“我不是我父親，我不會做這麽殘忍的事，況且，我要的是擁有詭眼的人，而不是那雙眼睛，想想他們也夠愚蠢了，挖了你的眼睛能做什麽？他們該不會是以為有了眼睛就能掌控一切。”

    說到這，心情也笑了一下，隻是那笑容很淺，也很短暫。

    她慢慢的轉過身，腳下小心翼翼的撞到座位，慢慢的坐了下來，“你錯了，他們從來都沒想過要我的眼睛，他們想要的，不過是顧家的繼承人而已。”

    顧瑤皺起眉頭，“這話什麽意思？”

    “這話的意思很簡單，我跟你母親相互恨了一輩子，但是我們卻都恨錯了人，你母親以為顧長音愛的人是我，可是如果她親眼看到顧長音剜了我的眼睛，隻為了隱藏我的身份，不想被人知道顧熙是我的孩子，那麽我想，她一定早就釋懷了。”

    顧瑤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少主的孩子不能留在暗夜這件事，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知道，冷染的年紀比她還小，她當然不會知道有這種事。

    “他們為什麽要隱藏你的身份？”

    “因為我有詭眼，因為我生下的孩子不能留在暗夜，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被允許，所以，他們隻要我生下孩子，卻不要我暴露身份，甚至隱藏了我的身份二十年。”

    顧瑤突然不說話了，辛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她微微轉頭朝向她，“為什麽要救我？”

    辛晴剛剛的隻說了其一，卻沒有說全，暗夜不留少主的孩子的原因她沒有說，顧瑤卻因為她說的這件事而開心的笑了。

    最近她一直在想要怎麽除掉顧熙，現在好了，她用不著費勁了，顧熙是她的孩子，他不能留在暗夜，就算顧槐和顧長音再想留下他，他們總不能壞了暗夜的規矩。

    顧瑤笑著鬆了口氣，說：“我救你，是為了自救，剛剛你也聽到了，我母親對我從小非打即罵，我要讓她改變對我的看法，我就要自己變強，你的眼睛我會找人來給你治，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

    治好她？

    辛晴有些驚訝。

    她還以為顧瑤的目的隻在顧家，現在她說要治好她的眼睛，那豈不就是……

    到底誰才是顧家野心最大的那個人？

    這麽多年，顧家為了有人繼承顧家而不擇手段，卻沒人發現在他們的身邊，早就生出了一頭狼，一頭隱匿著，無聲無息，隨時準備伺機而動的狼。

    顧瑤蹲在辛晴麵前，知道她看不見，卻仍是擺出一張惹人憐惜的臉。

    她握住辛晴瘦弱的手，緊了緊，“明天開始，別再讓龍家的姑姑來了，聽到了嗎？”

    辛晴沒有回答她的話，半晌，她問：“你叫，顧瑤？”

    顧瑤笑了笑，“沒錯，我叫顧瑤。”

    “你想要什麽？”

    “你問的這麽直接，我要是不說，是不是顯得我我太懂事？”

    顧瑤低頭拉著她的手看了看，“我要是從小有像你一樣溫柔的媽媽，說不定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亦或者，如果沒有你，我母親就不會這麽恨我，我也不會這樣屈辱著長大，這一切是你欠我的，還給我吧。”

    “那你們顧家欠我的呢？”辛晴語氣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她做的這些已經很明顯了，她猜到了，自然不會驚訝。

    顧瑤說她溫柔是真的，她真的很溫柔，很適合做媽媽。

    她蹲在辛晴麵前笑著，“顧家欠你的，你自己找他們要，隻要你的眼睛好了，坐上少主的位子，我不會插手你跟顧家的恩怨，甚至，我還可以幫你。”

    “怎麽幫？”

    “唔……”顧瑤認真的想了一下，說：“殺了他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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