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寧的笑驟然僵在了臉上：“不，不是。”

    “你在撒謊……”閻曦無奈笑笑，“你們何必瞞著我呢？我並非蠻不講理之人，我來這裏的目的，你恐怕也很清楚，有對龍尊的傾慕，更多的，也是為了兩族的友睦。若是連這點容人雅量都沒有，我怎麽輔佐龍尊陛下呢？”她誤以為龍尊大人已經金屋藏嬌了一個，那位又很是小性，不許他來見自己。

    崇寧神色哀傷，歎笑道：“公主誤會了，陛下確實並無後宮，你說的那位天妃，陛下是打算冊封她沒錯，但是……她拒絕了……”

    婢女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中，閻曦立刻會意道：“因為她愛的人是你？”話一出口，她便見到崇寧勉強維持的笑容都不見了，隻剩下了震驚和傷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急忙道歉，沒想到自己說中了他的傷心事，“我不該口無遮攔……”

    崇寧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解釋什麽，可是卻終歸說不出來一個字來。

    他勉強維持的假象，終於在閻曦無心的一問中坍塌了下來。他仿佛看到假象後麵那個懦弱的自己，顫顫發抖。

    他是如此不堪，所以老天才懲罰他，連她的最後一麵也見不到麽？

    他慘然一笑，連一句“失陪”都說得破碎，轉身離開了。

    閻曦望著他蕭索的背影，暗暗自責，登時覺得宴會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到底是怎樣的女人，會拒絕龍神的冊封呢？

    她好奇起來，想要見到殷玄，哪怕是偷偷看他一眼，至少也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傷得很重。

    當夜，她把婢女們都支去睡覺了，自己變作了一隻螢蟲，胡亂轉悠著，試圖找到殷玄的寢宮。若要是叫督帥知道她這般無狀，她都想得到他那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的模樣。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竟然真的找到了。

    閻曦興衝衝地沿著屋脊飛了進去，聞道一股濃重的丹藥金石的味道。看來在這點上玄龍族沒有騙她，殷玄確實病得很厲害。

    而讓她意外的是，殷玄卻並不是臥床不起的委頓模樣，相反，他坐在窗邊，除了神色格外落寞、麵容十分憔悴，看上去並不似有什麽大礙的樣子。

    閻曦望著他的麵容，不自覺地振了振翅膀，覺得自己的甲殼似乎是紅了。

    此時，恒清月走了進來，見他如此，微微歎了口氣。

    “她一定還活著。”殷玄緩緩道，不知是說給他，還是告訴自己。

    “所以你何必自我折磨？”恒清月坐到他身邊，“既然認定了她還活著，終歸還是能找到她的。”他明白這是對殷玄唯一的安慰。

    “嗬……”殷玄苦笑，“怎麽找，去哪找？”

    沈冰瞳自絕了神魂，她所有的一切都堙沒於了天道，了無痕跡。殷玄想要傾盡靈力來救她，可是卻來不及了。原本殷玄失魂落魄，宛若行屍走肉般，可回了寢宮，他卻突然說自己寢宮丟了東西，下令龍宮上下拚力搜查一個木偶人。

    那個木偶人，是沈冰瞳的小像。也就是因為它消失了，寢宮裏還有沈冰瞳的氣息，殷玄便一口咬定，她還沒有死

    可她靈枝已斷，縱然是活著，也是魚入大海，三千世界，六道輪回，芸芸眾生，尋無可尋。

    “她助你入神入尊，你們之間的牽絆，已經寫在了天道裏。”恒清月說到這裏難免自責，“若是我早點發覺就好了……”

    殷玄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還要吃這化情丹麽？”恒清月急忙問道，化情丹雖然不能真的化情，卻可以減少情帶來的痛苦。

    “不了，”他擺擺手，“隨它疼去吧，我受得住。”

    “……”恒清月無言。

    殷玄亦沉默地忍受著鑽心的折磨。

    腦海中不自覺地又浮現了那日的情景。

    他並非無情拋下她，隻是進階為龍尊，需顯出原型，飛升至離恨天，由天道認可。

    而當他迫不及待地折回到無情崖的時候，那裏隻空剩下了一堆碎裂的巨石。他怒極之下，幾乎要殺了三位長老，好在天龍長老拚命保證，自己走前是留下了結界的，沈冰瞳說不準已經回了沈家了。

    他又立刻追到了寧國，卻看到，她被沈家人追殺，抬手自絕於中央大道上。

    心提到了喉間，他驚駭到了極點。

    他這一生沒有恐懼過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對他都是遊刃有餘的。但在這一刻，他的心卻充斥著深深的恐懼，深怕會失去她。

    縱然已經拚盡了全力，卻還是遲了一步，隻能眼看著她在自己麵前化作虛無。

    記憶中那充滿光彩的雙眸黯淡下去，心痛的感覺像是萬箭穿心。

    恒清月見他已瀕臨極限，沉默地調用自己醫龍的靈力為他護住心脈，讓他不至於疼得昏厥過去。

    夜深如墨，閻曦飛了出來。

    青龍族冷情，她從未有過心動的感覺，所以不太懂他們對話的含義，更不懂他們沉默相對時的壓抑。但是她心裏朦朦朧朧有著一個想法，她做不了玄龍王後了。

    或許，她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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