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給她做的是魚片粥，很實在地在她碗裏堆滿了魚片，把粥都遮得看不到了。

    “這魚你是哪弄來的？”沈冰瞳好生驚詫。

    “我捉的。在山後的洞中湖裏，”李狗蛋笑道，“你快嚐嚐。”

    沈冰瞳想到自己不在，他肯定自己到處亂晃，也就沒再多問，搛了一筷子魚肉送進嘴裏。

    很意外，竟然還不算難吃，而且這個魚肉還有隱隱的靈氣在，仿佛並不隻是他說的單純是條魚。李狗蛋見她似乎是不再為之前的事煩惱了，很是欣然。

    他雖然感覺自己腦子空空，除了對沈冰瞳滿腔的愛之外，再無別的情緒，可是方才見她那般神色，他卻莫名生起氣來。他隻知道，他希望她這一生，隻為自己露出那樣傷情的表情，別的人，是不配的！

    腦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的片段，李狗蛋驟然蹙眉。

    “嗯？你怎麽啦？”沈冰瞳偏巧抬頭，看到了他的樣子。

    “……”李狗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表情有些痛苦道，“別走……”

    沈冰瞳心虛他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麽，裝作無辜道：“我哪也沒去啊！”

    很快，李狗蛋的神情放鬆了下來，表情又是一片茫然。沈冰瞳不安地望著他，不明白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會讓堂堂一族龍尊變成此等模樣。

    這時，一隻紙鳥撲棱棱飛了進來，跌落在她的案頭。

    紙鳥細細的腿顫顫巍巍地將自己支撐起來，張嘴卻是宋彩彩的聲音：“萌萌！我進不了一等弟子的結界，所以隻好給你傳個紙鳥！明天我雙親便要來看我了，我好激動，他們在山下的比奴城辦了宴席，你來好不好？我還邀請了於歸曦夢他們，咱們也該好好聚聚。你要是能去，就讓紙鳶給我帶個話，不過真的希望你能來啊，我父親這次真的是好大方呢！”

    “不許去！”李狗蛋急忙阻止。

    “為什麽，關你屁事啦！”沈冰瞳沒好氣道。

    “那個楚狂肯定也去。”李狗蛋急道，“他不安好心！”

    “你不也不安好心！”

    “不一樣，我是你夫君啊！”

    “哦？是麽？我們什麽時候成婚的？”沈冰瞳似笑非笑看著他。

    “……”李狗蛋張口結舌答不上來。

    “你何時下的聘，我何時過的門，我父母姓甚名誰，主婚之人又是誰？當日可曾宴請賓客？你與我可有信物交換？你既癡癡尋我，你我婚書何在？”

    “……”

    “你隻是忘記了，你我並未成婚。”沈冰瞳輕聲道。殘念輕輕扼住了她，似乎是不滿她的無情。

    李狗蛋神色黯然如燼。

    “你我不能成婚，”沈冰瞳鬼使神差地握住他的手，“因為你並不僅僅是李狗蛋……”

    他漆黑的雙眸緊緊盯著她，有那麽一瞬間，沈冰瞳差點以為她認識的那個殷玄又回來了。

    隨即他便又傻呆呆地開了口：“那麽，你是喜歡我的對麽，如果我僅僅是李狗蛋，你就會嫁給我，對麽？”

    沈冰瞳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放心，萌萌，”他將她的手執了起來，輕輕在上麵親了一下，“我會讓你知道，我隻是李狗蛋，我永遠不會負了你。”

    那吻像是蝶翼拂過手背，癢癢地掃在了她心裏。

    “這個聚會，你若想去，便去吧，”李狗蛋笑得十分單純無害，“我知你心裏有我，便放心了。”

    什麽情況！她什麽時候說自己心裏有他了！

    沈冰瞳沒搭理他，先回了宋彩彩的話，將那紙鳥送飛了出去。宋彩彩此前同她說過，她不過是個幸運的庶女，在家中的生活實屬不易，此番好不容易她得了家裏的青眼，自己說什麽也要去為她撐撐場子。

    她心裏沒來由地，想到了自己原身所經曆的一切。

    仙根被毀，真情被移，最終一死也不能免於淪為世家的玩物，如若原身也能如宋彩彩這般幸運，如若她也能有人幫助，恐怕不至於如今隻是一團黑色的殘念蜷縮在她身體的一隅吧。

    沈冰瞳又想到了白秋練那溫和俊美的麵容，心裏不由鈍鈍地痛了起來。

    突然在這一刻，她已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傷心，還是殘念在傷心了。

    抑或者很久以前，她們的感情便已經糾纏在了一起，不那麽分明了。

    ~

    “白大哥，對不起，我不該忘記了你，我被沈家施了移情咒，我把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忘了……你心裏一定在恨我吧……”眼前人淚眼盈盈，身子纖弱，但依舊是他心中難以忘懷的模樣。

    “沒關係的阿瞳，那不是你的錯。”白秋練上前一步，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我一直在等你，阿瞳，回到我身邊，回到我身邊好麽？我會保護你，相信我，我再不會叫你受苦了。”他親吻在她的頭發，額前，戀戀不舍。

    “白大哥……”她正要說什麽，沈天光卻恰在此時一身華服款款步出，笑道：“陛下在說什麽傻話，臣妾不懂。”

    沈冰瞳抬眼看到了她，難以置信地又望向白秋練。

    “不不……阿瞳，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白秋練急忙便要上前拉住她。

    可是沈冰瞳滿眼失望，身影像是一縷雲霧一般消失不見了。

    “阿瞳——！”白秋練猛然坐起，這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陛下……”宮人們圍攏而來。

    “無事，你們都退下！”他煩躁地擺了擺手，隨即又道，“回來！”

    其中一名宮人會意，示意其他人退下，自己複又上前站定。

    “王後何在。”

    “回陛下，王後一直在庵堂住著，日夜為阿瞳姑娘祈禱。”這宮人原來便是白家伺候白秋練的老人，故而對他的事也知道許多。

    “惺惺作態……”他頓了頓，寂寥道：“我夢到阿瞳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入我的夢來，隻是她看到我娶了沈天光，很是生氣。”

    “……”宮人不知他何意，不敢多嘴。

    “擬旨，”白秋練淡淡道，“沈氏長女天光，禦前無儀，著貶為天妃，俸祿減半。”

    “這……陛下三思啊……”

    “唔……”白秋練想了想，笑道，“你說的對，天妃，也依舊和我有瓜葛，阿瞳見了，必定不喜，就逐出宮去吧！”

    “陛下！”宮人急忙勸道：“天道輪回，當初若不是王後相助，乾元人皇的龍氣也不會這樣轉入您的體內，王後她，罪不至此啊！何況，陛下不是與她有五年之約？那時再逐出宮去，亦不算遲。”

    “王衡，你是她的人，還是我的人？”白秋練冷冷道，“我倒不知道這位王後好手段，人都在庵堂了，手還能伸如此長！將你籠絡得服服帖帖！”

    “陛下……”王衡顫顫跪地，“我一片忠心隻為陛下！沈家獻上了至寶聚魂燈為阿瞳姑娘聚魂，這需要您的龍氣入沈家為引，否則，阿瞳姑娘如何回到您身邊常伴左右呢？”

    “阿瞳沒有死……”白秋練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感知到了她，正是因為她同時也想到了我，所以我才會夢到她……既然如此，沈天光對我而言，便是無用之人了。我自會找到她，留著沈天光，反而日後叫阿瞳介懷。你跟了我許久，自然知道，我不喜別人質疑我的決定。”

    王衡惶然伏地，諾諾應著。他自幼跟在白秋練身邊，當然知道他的性子，看上去溫和又多情，那是看對誰，而他一旦決定的事，是斷斷不會更改的。

    他當真是糊塗了，因為白秋練平日裏溫柔慣了，便忘記了。

    王衡不敢遲疑，急忙下去擬旨了。

    阿瞳……阿瞳……

    白秋練心裏默念著她的名字，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來。

    你還活著，那便比一切都強。

    他又想到夢中沈冰瞳與他所說的移情咒，墨染的眉毛微微蹙了起來。他當初亦懷疑沈冰瞳突然疏遠他，是有原因的，甚至於到後來，她幾乎都記不得自己了，就更加令他覺得不對勁。隻是因為心裏總是一半拿她當愛人，一半拿她當妹妹，知道她有了心愛之人，便也不能強迫她，索性順著她去了。

    可若是她從來便不是這樣無情之人呢？

    白秋練緊緊攥住了拳：阿瞳，我真傻，我真傻……

    ~

    沈冰瞳一覺醒來，莫名覺得精疲力盡。

    許是她身上的惡咒被除去的關係，靈力連夜運轉修複她的心脈，故而睡得雖然沉，卻也是疲憊不堪。

    她閉上眼，想要再躺一會兒。

    這時，她便想起昨夜的夢來。

    她夢到了白秋練，他的懷抱，他的吻，那麽真實又溫暖，他並不怪罪自己，她簡直快樂像漂浮在天上。

    然而很快，一身後服的沈天光的出現卻打破了這一切。

    她暗暗笑自己荒謬，白秋練定是做了人皇不假，隻是沈天光怎麽可能是他的王後呢？自己著實是在胡思亂想。

    回憶起了與白秋練的種種，她絲毫不懷疑他對自己的情誼，再加上自己的愧疚，她甚至很想立刻見到他，彌補自己的過錯。

    而這時，李狗蛋非常乖巧地探進頭來：“萌萌，快來吃好吃的！”

    沈冰瞳美夢醒來，無奈地歎了口氣。

    似乎是認清了自己與沈冰瞳確實未曾婚配的事實，李狗蛋立刻擺正了自己的地位，轉而變成了一個狗腿的追求者。他其實不明白沈冰瞳所說的“真正的李狗蛋”是什麽意思的，但是他腦子裏卻模模糊糊有個印象，自己曾經對她稱不上友善。

    所謂真正的李狗蛋，便是如今的他了，她喜歡的就是這樣傻乎乎，對她好的李狗蛋，他是這樣理解的。

    所以他一大早就跑出去摘了點靈果回來，做成蓮花的樣子，等著她起來吃。

    不同於沈冰瞳需要睡眠，他感覺自己其實是不用睡覺的。所以晚上無聊了，就守在她的洞口，保護著她。等天大亮了，他才溜出去一小會兒找些吃的給她。

    李狗蛋從中感受到了一絲幸福的味道。

    沈冰瞳換好了衣服走出來，李狗蛋不由眼前一亮。

    既然是宴會，便不可太過隨意，所以沈冰瞳白衣外套著泛著銀光的流光裳，頭上也簪了一頂矮矮的銀冠，在四角墜下燦爛的流蘇來。

    “萌萌……”李狗蛋臉紅了，急忙迎過來，“你真美……”

    “是嘛？”沈冰瞳見他這樣癡癡看著自己，心裏很是受用，“說，我是不是天下最美的！”

    “是的是的！”李狗蛋殷勤地引她坐下，巴巴地表白：“我好喜歡你。”

    沈冰瞳臉一紅，笑道：“你個傻子懂什麽。”

    吃過早餐後，沈冰瞳便準備去找宋彩彩了。李狗蛋可憐巴巴地跟她到洞口，叮囑道：“早點回來。”想了想又補充說，“我等你。”

    沈冰瞳笑著踮起腳摸摸他的腦袋：“我隻是去參加個宴會，你倒是跟十裏長相送似的。你若無聊，可以去找我哥哥玩兒，隻是不許聊以前的事，不然他知道你不是空空灣來的，就不叫你和我住一起了。”不知為何，她覺得李狗蛋比蘇若愚，還是要聰明那麽一丟丟的。

    李狗蛋搖搖頭：“我哪也不去，在這裏等你。”

    “好，隨你，我盡快回來。”

    他目送她銀色的身影消失在結界邊。

    沈冰瞳走出了結界，心裏還在頻頻納罕，這做慣了望夫石的人，被人這樣望著，倒是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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