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是，沒有一個人選擇當逃兵。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正義凜然，這些直男之所以不走，大概有三分之一是因為人家家主已經放話了，你要走你就是垃圾，開玩笑！這麵子對他們來講是比命重要的東西，死外邊也不能丟了臉麵啊，另一半不走是還沒搞清楚北區的定義。

    當然，千媱不會管別人死不死的，她不可能去救每一個人。

    薛家家主說為留下來的獵人做量身定製的武器果真沒有食言，秋月收到的是鐵針，阿林收到的是一把斧頭，而千媱收到的也就是鐵錐了。

    此時她漫不經心捏著手裏之物，錐身通體用薛家獨有的特殊材料打造，圓圈處設有小卡，輕輕一摸，便能找出鐵錐的不同尋常，內部空心，裝入聖水，吸血鬼觸到這鐵錐會灼傷皮膚，觸到這聖水卻是會要了命。

    千媱對這小玩意還挺滿意，手一收，將鐵錐掛在脖子上。

    這半個月被折騰的最慘的莫過於秋月了，沒有半點水分的弱不禁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千媱的督促下，硬是過了最後的考核，當然，皮也磨破幾層。

    “徐麗，你到底怎麽想的，我們難道要再回去嗎？”秋月積壓了許久的話終於問出口。

    別人不知道北區在哪，有什麽危險，她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不知道徐麗到底想做什麽，這才從狼窩裏逃出來半個月，就要再深入虎穴，秋月覺得對徐麗最後那點友誼也快要磨滅了。之前因為徐麗的自作聰明讓兩人都被抓住，秋月不知道該不該再相信她。

    千媱沒注意到她神情不對，隻問：“你怕了？”

    秋月因為她的明知故問冷笑一聲：“怕？怎麽會不怕？你忘了那天晚上我們怎麽過的嗎？那個領主，根本就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哦，那又怎樣。”千媱不急不緩的回答，隻低頭收拾東西，好像跟秋月完全不在一個思維上。

    秋月有些惱了，她不喜歡被徐麗這種人無視，她不喜歡被這樣對待，她克製了下呼吸，才一字一句道：“徐麗，你真的變了，以前的徐麗不會那樣無理取鬧，不會那樣小心眼，我知道你還在意那天我的選擇，可那件事我已經解釋過了，你到底要斤斤計較到什麽時候，何況你現在也好好活著啊，我們難道就不能翻篇重新來過嗎？開心點不好嗎？”

    千媱一頓，慢慢抬頭看她，她的目光格外平靜，像黑夜裏沉靜的湖水，潛藏著危險與鋒芒，這眼神讓秋月覺得心髒仿佛被捏住般。

    “那若是我死了呢。”

    空氣安靜一瞬。

    “若是我死了，被你親手掐死了，你要拿什麽還我？拿什麽還在家等我的母親？還是你以為流幾滴眼裏就是償還？在心裏惦記一輩子便覺得能還了？”

    “我……”秋月心跳猛地一滯，幾乎一瞬間血液倒流，她下意識往後退去，手上似乎還殘留她脖子上的餘溫與那靜止的脈搏。

    之前的底氣，頃刻又消散得無影無蹤。

    千媱目光不動：“拿我的命換你弟弟的命是我的事，你那時候怎麽做的呢？你千不該萬不該這樣輕易決定了我的生死，你用你心裏廉價的天平殺死了我。”

    “你說，我該翻篇嗎？”

    千媱似乎覺得無比荒誕，無比無趣反問：“忘掉過去嗎。這是我第二次回答這個問題，也是最後一次——永遠不可能。”

    最後一句話幾近將秋月擊垮，她的臉慘淡無色，臉頰不知何時流淌淚水，她咬著牙：“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走到這一步…我們為什麽會這樣，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已經知道錯了。”

    千媱沒有回答，是你親手摧毀了這一切。

    再後來幾天，連阿林這種神經線條粗的也發現了徐麗與秋月的不對勁，似乎在冷戰一般，之間完全沒了交流。

    不過這種日子也沒延續幾天，因為很快眾獵人提上行程趕往北區，薛家為此專門挑選出有獨當一麵的長子薛資，派遣其助陣。

    如果說之前獵人團還有些不情不願的，現在薛資的到來卻是讓獵人團吃了顆定心丸，都說薛家人丁興旺，潛力巨大，但局外人都看的清楚，薛家的小輩多半都是半吊子，高不成低不就的，唯一一個負有盛名，頗享嘉譽的就是薛資了。

    外人皆傳，薛資是薛家的門楣，是薛家的能得以延續的榮光。

    而千媱對這種極高的評價並不做反對。

    因為安爾長老便是他親手殺死的，這足夠證明他的能力。

    夜色籠罩參天古木，霧靄沉沉，盤踞的粗壯樹根縱橫交錯，布滿青苔，顯得潮濕黑暗，可見這片原始森林被茂密的樹枝掩蓋，常年無陽光照射進來。

    一支相對龐大的隊伍在巨樹下穿梭前行，沉重而密集的腳步時不時踩踏草叢，碎葉哢嚓的聲音，不明動物驚慌逃竄的聲音，伏鷙的鳥尖叫掠過樹葉的聲音。

    各種窸窣細微的聲響夾雜在一起，永無止境沒有停歇一般。

    “好了，都停下，今晚我們在這休息。”男人的聲音在這片靜謐的森林裏回蕩。

    後麵的人聞言都住了腳步，熟練把背包裏的防水之物拿出來墊著，這邊秋月體力已經到了承受極限，看前麵人不走了，一屁股坐在樹根上，大口喘著粗氣。

    千媱抹掉發跡的汗水，倚靠著樹根，拿出背包的餅慢吞吞啃著。

    “都走了將近一旬了，你說我們還要走多久啊？”阿林蹭過來，小聲在千媱旁低估著，他的目光直勾勾看著千媱手裏的餅，不自覺咽了咽口水：“要命，要命，再找不到那群吸血鬼的老巢，我怕我遲早要餓死在這荒山野嶺。”

    千媱默，看了看他日漸消瘦的臉龐，掰了一半遞給他。

    阿林連連擺手：“不不你吃，這一路上老吃你的，你也快沒幹糧了吧。”阿林胃口大，自己帶的幹糧早在三天前就吃完了，也虧得有千媱在，偶爾能抓到兔子什麽烤來吃。

    千媱見他表情不作假，便不再多勸：“你再忍忍吧，估計再走幾十裏就能到了。”

    “那就好。”阿林微微鬆了口氣，一千裏都走過來了，這幾十裏估摸著明後天就能到了吧。

    千媱沒說的是，他們會在到達城堡前遇到吸血鬼圍攻，至於具體什麽時候遇到千媱也猜不準，有可能是半夜他們熟睡的時候，有可能是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有可能是現在。

    “徐麗，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秋月低聲輕喚，此時她眉頭緊蹙，看樣子有些焦躁。

    千媱看向她，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小孩一般，眼底流露淡淡的包容與體諒：“別想太多，你不是要救你弟弟嗎？”

    秋月想到什麽，眼底閃過一絲掙紮，抿緊嘴不再開口。

    另一邊薛資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什麽異樣，眯著眼環顧一圈，嚴肅囑咐道：“大家今晚都小心點，守夜千萬記住保持十分警惕，別掉以輕心。”

    “是！”薛資的話沒人質疑，守夜的聞言都打起精神。

    萬籟俱寂，茂密遮天的參天古樹下。

    千媱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場景很熟悉，是在千媱穿梭的上一個世界裏。燃著熊熊烈火的別墅窗口處，邵祁睜著那雙清麗絕倫的眼睛，眼珠上倒影出她狼狽不堪的模樣，那裏麵深淺若湖的柔和將她的臉包裹，炙熱的情感在他眼底呼之欲出。

    再下一刻，畫麵一轉，邵祁手持萬古長劍，穿過熊熊烈火，穿過無盡深淵，一步步朝她走來，他柔和的眼神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淬了臘月寒冬的冰冷，千媱下意識往後退去，被束縛住的腿紋絲不動，他驀地揚起長劍向她斬來。

    千媱呼吸一滯，驟然驚醒。

    感覺周身黏膩不適，汗液浸濕衣衫，她微微蹙眉，正欲起身，卻察覺周圍不太對勁。

    她耳邊正縈繞怪異的聲響，就好像，在細細嗅什麽東西的聲音。

    千媱動作頓住，不再亂動，半眯著眼查探，暮靄沉沉的月光下，一個黑色的影子正伏在秋月身上，像狗一樣輕輕嗅著她的脖子，她的臉。

    看起來，十分陶醉。

    千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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