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入心髒的十字架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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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一秒千媱的預感不好到了極點,下一秒現實就給了她當頭一棒。
就千媱高於常人的感官而言,她明顯察覺到四麵八方的風在漸快旋轉,形成蕭瑟的冷意,帶著即將擊潰每一片落葉的淩厲,紛至遝來。
此情此景,就算千媱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猜測。
薛資這樣做,該不會是故意將吸血鬼盡數引來?然後一網打盡?
他是太看得起自己的實力,還是真藏了什麽寶貝不成?
猜測歸猜測,不管怎麽樣,千媱都不打算跟他們同生共死。
“阿林,你待會背著秋月跟在我身後。”千媱神色意外肅穆冷靜,阿林從中意識到事情不同尋常,就好像即將要發生什麽在他承受範圍以內的事,好在依著這一個月以來相處後的信任,阿林不安嘀咕幾句,也不再多說什麽,背起昏迷不醒的秋月跟著千媱往前走去。
幾人繞過人多的方向,在無數盤踞的樹根下七拐八拐,千媱帶著阿林躲在薛資命人放屍體的樹根下,濃膩的血腥味暫時能掩蓋住秋月身上的味道,恰到好處成了一個隱蔽的場所。
“待會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千媱對阿林叮囑,見他保證點頭,便一起靜觀其變。
吸血鬼來勢出奇猛,像燕子一般踅來踅去,一團魅影,不僅猛而且讓人摸不著頭腦,他們好像很樂於戲弄人類,並玩弄於股掌之間,不出片刻便已經殺機四伏,危機似海。
千媱保守估算,今晚至今起碼被吸引來了十幾隻吸血鬼。
比她想象的多。
千媱聽見薛資暴戾的怒喝,那是他從不在人前表露的模樣:“蠢貨,你們叫的越大聲隻會越刺激他們!不要慌,都拿出武器來!別忘了在薛家是怎麽教你們的!”
正在東躲西藏失控放聲尖叫的人聞聲皆麵色驚懼,不敢動彈,但好歹是再看到樹上探出一個滴著血的人頭時會捂住嘴極力克製了。
薛資刀光劍影,劃過暗夜,直直插入那顆腦袋裏。
“廢物!武器不會用?要手把手教才會?你這樣還想當英雄?滾回去種地吧!”
千媱聽見薛資啐罵,夾雜著劍砍入樹枝的聲響,莫名覺得他也是操碎了心。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下一刻便聽見他的不耐道:“徐麗呢?跑了還是死了?跟著她的肥壯實藏哪去了?”
千媱感覺到阿林虎軀一震:“……”
大概看了一圈沒找到人,也沒人敢應聲,薛資大罵道:“混蛋!膽小鬼!”過了一會,已聲音漸行漸遠警告著:“血都放好了?待會不要給我拖後腿,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要放過,過完今晚,會有你們的好日子……”
“薛公子!”一聲慘叫打斷他的話。
千媱微微探身,朝說話的方向望去,正見兩隻吸血鬼正掐住薛資身邊一個中年男人的腳,高高吊掛著,獵人奮力掙紮之際眼珠驀地爆裂開,迸濺出血液,從額頭發絲蔓延著滴在薛資頭頂上。
薛資臉色變幻莫測,他動作很快,千媱甚至沒看到他怎麽出手,樹上兩隻吸血鬼驟然墜落在他腳下,一看便是沒有聲息的,慘淡的月光從茂密的樹枝上傾泄而下,照映在他的劍上,寒光點點,攝人心神。
千媱微微凝眉,暗襯不愧是薛家的門麵,就是談這反應與手速,也是不容小覷,也難怪申銘能跟在他屁股後麵撿這個漏子。
森林黑暗的壓抑正在逼攏,兩方早已殺成一團,四十幾個獵人已所剩無幾,剩下的幾乎都是佼佼者,這一過程十分漫長,薛資的確很聰明,難得的是他不僅聰明還自信,跟那群難纏的吸血鬼周旋到現在,他這是挑戰他們的欲望,等著天亮磨死他們。
當然,從始至終千媱都沒見他亮出過什麽秘密武器。
感覺自己腿麻了,千媱想大概還要會時間,便坐在樹根上輕輕揉捏,一旁的阿林早睡作一團,秋月昏迷不醒,不知何時何地。
隻是下一幕的發生,讓千媱動作驀地頓住,她有些出乎意料的眯起眼,冷靜看著正在發生的畫麵。
綽綽影影下,薛資身前多了一道身影,突兀且詭異。
這個人,正是韓風。
千媱的腦子倏然像一台機器飛快運轉,為什麽薛家會讓薛資當領頭帶獵人圍剿北區,為什麽他敢在人心不定的情況下殺了獵人示威,最重要的是,為什麽他要把吸血鬼都引出來?
現在,似乎一切問題都有了解釋。
“你想死嗎、還敢出現在我麵前!”薛資的聲音格外森冷,千媱注意到他的手已經握住劍柄,依照他的脾氣,估計麵前的人說錯一個字都要被亂劍砍死。
“我也沒想到,四大家族的薛家會這麽沒用,連對付北區最低等的血仆都損失如此慘重,是我遠遠高估了你們。”韓風的話裏滿是嘲諷。
“你給我閉嘴,你騙了我,別以為你能活著走出這裏。”不等他說完,薛資的劍已經抵在他脖子上,隻要他稍稍用力,韓風便會身首異處。
韓風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脖子上利器:“騙了你?哈哈哈,我記得隻答應過你對付北區領主,可沒說連這種小看門的血仆也要我出手,騙了你這幾個字應該是我說才對,你們真是太沒用了,妄稱四大獵人。”說到這韓風已經完全無視薛資一臉鐵青:“或許有件事應該告訴你。”
“申家的人一路跟著你們來北區你還沒察覺到吧,他們可比你們聰明多了,你們在前麵擋刀擋劍的,他們不費一兵一卒在後麵看得有滋有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說的倒是沒錯。”
“申銘!”薛資幾近咬牙切齒,恨恨道:“你跟他們是一夥的?!你們聯合起來陰我!”
千媱在十米外已經感受到薛資的滔滔怒火,並有繼續蔓延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韓風話沒說夠,不回答他且落井下石嘖嘖兩聲:“不是我說,這一地的廢物,真是慘不忍睹,早知如此,我倒是想跟他們合作。”
千媱搖了搖頭,覺得這年頭的吸血鬼嘴巴都太毒了,實在是太毒了。
薛資躊躇滿誌是因為有韓風這個內鬼與他合作,他們裏應外合,勝算極大,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韓風早就被驅逐出境,根本接觸不到權力中心的位置,更沒想到的是韓風從頭到尾都冷眼旁觀,沒出半隻手。
要說真正的黃雀,是韓風才對。
“真是一出好戲。”一道聲音不出從何處響起,在密林裏幽轉回蕩,任誰也能聽出其中的愜意與隨意。
千媱微微握緊手,差點驚出冷汗,身軀往裏縮了點,頭腦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越發清醒冷靜。
要命,安爾長老居然一直在這裏。
不止千媱,韓風驚聲回頭,瞬間周身風起雲湧,他眼底迸射寒光:“誰?出來!別躲躲藏藏!”
“你就是那個為了愛情被驅逐出境的男爵?”他不答反問,並且直擊心靈。
千媱:“……”說話比誰更毒的嗎?
像夾雜了冰雪的幹淨嗓音幾乎從韓風耳尖拂過,可他如何迅速也捕捉不到影子。
他這算是知道,來的怕不是普通血仆,甚至是在伯爵之上的級別。
“你想怎麽樣。”韓風神色陰鬱,任誰一來就惹上厲害的人心情也不會好到哪去。
彼時幽暗藹藹的枝葉下,一隻修長的腿搭在樹枝上,另一隻在半空中閑暇晃蕩,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把玩著一片綠葉,他身軀看起來很輕,像一片葉子,像一陣風,沒壓彎樹枝半分。黯淡的月光勾勒出他線條流暢的輪廓,和柔軟無色的唇,他口一張一合,興致淡淡,清雅冷漠:“不是我想怎麽樣,而是你會怎麽樣。”
千媱暗歎,說話講究。
韓風猝然嗤笑,似乎聽見什麽天真幼稚的話:“我早不歸屬北區,你莫不是還想拿六條誡律那一套威嚇人。”
他話音剛落,一片綠葉如破冰之刃蓄勢飛梭,刺穿凝固的空氣,在韓風猛然反應過來躲避之時險險劃破脖子,一滴血液飛濺。
薛資默默挪遠了一步。
韓風捂住脖子,臉已染上薄怒:“偷襲?你的手段未免太低級。”
千媱:“……”顯然,他已經忘記那晚千媱與治夜單挑時他的所作所為了。
“隻要腳踏進北區,哪怕是路邊的野狗也要守這裏的規矩。”安爾對“手段低級”幾個字不作回應,並且暗嘲韓風是野狗。
千媱下意識看向韓風,果真見他臉黑的要滴墨,估計是不僅說不過安爾,而且還打不過,畢竟到現在,他連對手的蹤影都沒找到。
所以現在千媱很好奇,他們是怎麽把那大佬給殺了的。
難道是嘮嗑到天亮磨死的?千媱搖了搖頭,放下心思繼續觀戰。
“喵~”
貓軟綿綿的叫聲打破沉寂。
薛資與韓風同時望去,隻見一隻黑貓邁著優雅的步子穿梭在草叢裏,高冷踩過厚重的青苔,最後停留在一顆古老的巨樹下,並往上尋覓什麽東西。
這種暗示實在太過明顯,以至於薛資與韓風下意識想到什麽,並迷之對視一眼。
隻是他們還沒大聲嘲笑出口,大罵“你個蠢貨,看你往哪躲”,樹上已經踅下一個黑影。
一道挑高的身影若無其事蹲下,慢吞吞將貓抱起,安撫摸了摸,似乎還低聲說了句什麽,便微微側過頭,目光頗為銳利盯向看著他的兩人,或者說三人較為合適。
千媱感覺他看到了她,在看到他臉的那一刻。
說實話,此時此刻,千媱的內心極為複雜且備受衝突,她怎麽也沒想到安爾就是……那個跟她似乎格外有緣,並且幫過她很多忙的男人。
可現在她想要安爾死啊,她來這裏就是等安爾死的,他不死她怎麽讓秋月與治夜相愛相殺?他不死怎麽完成任務呢?他不死她這個月不就白忙活了?
千媱用手指抵住自己額頭,腦袋瘋狂刷屏,盡管如此她心裏還是滋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羞愧感與心狠手辣感。
要命!
薛資與韓風的找回的自信在安爾從樹上跳下來的那一刻便煙消弭散。尤其是安爾如閑庭漫步一步一步走前的時候。
安爾的氣場無疑是強大的,這表現在他似乎能在任何場所裏融合且獨一無二,這不是與生俱來,他給人的第一感不是驚豔四座,更像是鐵麵無私,不談感情的無冕之王,經過無數歲月的沉澱磨礪,讓他變得更為睿智成熟、處事不驚。
他看起來很神秘。
韓風抽了抽眉間,在看到他臉的那一刻就知道他的身份。
“沒想到是你,安爾長老。”韓風微微咬牙,加重聲音。
在五十年前治夜加冕登位的那天,他有幸見過安爾一麵,他似乎是一個隻活在別人口中的人,在傳說裏,韓風聽過太多有關於他的形容,英伶勇武,足智多謀,縱橫馳騁,而這些極高的評價詞都有典例作為依據,比如,北區在幾百年前本是二區、三區的結合體,隻不過那時候比現在亂得多,無人管轄無法約束,後來能有北區都得益於安爾與其他六位長老的雷厲手段。
當然,這些韓風也就當故事聽聽就算了,要說可信度最高的便是北區人盡皆知的事,治夜是安爾長老撿回來的,在戰場上,治夜是吸血鬼與人類私通生下來的吸血鬼獵人。
無疑,治夜現在已經成為佼佼者,他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每年一換的領主硬是被他當了整整五十年。
由此可見,帶他長大的養父,又會是什麽好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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